《偶有心动》伏朱鱼

2、第 2 章

　　池慕睡了四天。

　　楼问月换了个新手机后也每天准时报到，直到今天过去，还打包好一份早餐送到医院。
　　正巧，在病床上昏睡的人也醒了，自己拿起枕头枕在腰后面坐了起来。

　　楼问月一进去就看到他醒了，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一边，然后说，“吃点吧，清淡的，对你伤口好。”

　　池慕默默撇头看一眼她，接过来，拿起勺子舀粥。
　　他侧脸对她，楼问月看的有些入神。

　　池慕咽下一口，就感觉到有个灼热的视线一直围绕着，他转头望去，就看到楼问月愣怔的神色，隐隐看过去，还带着隐秘的悲伤。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透过他找别人的影子。
　　但很快她便移开，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坐了一会，她觉得有点无聊，开始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被他们打啊？”
　　池慕刚好吃完那份粥，又听到这句话，面色如常的说，“他们来收保护费，我拒绝，然后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楼问月吃惊，“硬碰硬？你打得过他们？”
　　池慕：“.……打不过。”
　　楼问月挑眉，说了句‘也对。’
　　也难怪被那群混混追着打，他们还真搞这种勾当，真不要脸！

　　不过，交保护费？楼问月有点好奇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居然要被强收保护费。于是又问他，“那你是做什么的？”

　　池慕给出了一个令她意外的答案。
　　他说，“摆摊卖西瓜。”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会把医药费补给您的。”

　　楼问月摆手，这多大的事啊，人没事就好。她拒绝他，“这有什么，不用给不用给。”
　　“要给的。”池慕郑重地说。
　　楼问月心有不忍，想起昨天看到的情况，身上洗得发白、发旧的衣物。
　　“这、、、”她欲言又止。

　　池慕发现她的犹豫，神色紧张，却不明显，以为是数额太大，迟疑了几秒后才开口，“我、我有钱，只是、、可能要分期还给您。”

　　楼问月依旧拒绝，轻声说，“真的不用，你留着吧。”
　　池慕藏在被单下的手死死攥着床单，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楼问月看见他受伤的神色，更于心不忍了，看这年纪也才上高中吧，高中就为生活奔波挣钱还要被打，实在是太惨了！楼问月想起偶然间注意到的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也是高中生，但就是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勃勃生机。

　　再看看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高中生，这对比实在有些心酸。
　　她看着这清瘦的少年，心境瞬间转变，那眼神都可以说是慈爱了。

　　她想了想，问，“看你长得还挺嫩，你上高中是吗？”
　　池慕说，“是，在实验中学上高二。”

　　楼问月心更软了，真是个可可怜怜的小孩啊。
　　于是她决定，“那你平时都住哪？家里都有谁？”

　　池慕犹豫，过了会才说，“南平路……”
　　他对另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楼问月也假装不知道，但她也看出了池慕避而不答的原因。如果家里真的有人照顾，那他也不会在上高中的年纪出来摆摊，而且被打后到现在也没联系过家人。这点她问过护士。

　　楼问月有点叹息。
　　决定不动声色地帮他一把，“南平路吗？！离我家也不远啊，要不这样，你就去我家帮我整理一下卫生吧！一个星期就行！”

　　池慕还是犹豫，小声推辞，“不了，我、、”他话还没说完立马被楼问月打断，她沮丧地说，“那必须行，天知道整理卫生对我来说多么痛苦！要命！我可不想被那堆占领厨房的锅碗瓢盆占据我的时间！”

　　看着池慕还想要拒绝，楼问月又果决地打断他，“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并且我决定，为了让你能更有力气收拾卫生，我决定我要把你喂得饱饱的。”

　　说到这，接下来的话让她有点点的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决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当然，碗肯定还是你洗啦。”

　　她早看出来了，池慕这家伙就是个子高，其实没什么肉在身上，瘦弱的一批，整个一营养不良的样子。
　　虽然这样她也背不动…

　　“好啦，快点同意啦！”楼问月催促他。
　　池慕垂下眼睫，他私心是想同意的，拗不过楼问月，并且他对于楼问月说的三餐都能解决这点，他心动了。

　　然后他说，“好。”
　　楼问月高兴极了，看这架势，有种恨不得立马弄出一份合同，让他盖章，即时生效。
　　但是她想了想，现在好像还在放暑假。

　　楼问月突然意识到，那么接下来他还剩很多时间啊。

　　于是她问，“那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正式开始了？”
　　池慕说：“好，可以的。”

　　楼问月放下心来，她不想打扫卫生是真的，想帮一下这个小孩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她站起身，对他笑的璀璨，“那就明天再见吧。”

　　池慕闷闷的看着楼问月灿烂的笑容，愣了几秒，然后也学着她，嘴角僵硬地勾起弧度，低声说，“嗯，明天见。”
　　--
　　楼问月离开医院，回到猪窝一样的房子。
　　她站在客厅，看着洗好的衣服凌乱的堆在客厅沙发上就头痛，她衣服实在多了些，对于要折衣服这件事她着实没有耐心。

　　叹气。

　　楼问月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坐在小马扎上，一件一件的收拾起来，收到一半之后突然想起，她厨房还有昨晚做菜剩下的碗和厨具…

　　要命。

　　楼问月真想撂挑子不干，但又不能！于是她痛苦收拾的同时，忍不住畅想着后面的美好日子。她想，要是那小孩过来，收拾的这种活肯定比她厉害！

　　她昨天就发现了，虽然池慕那家伙衣服很旧，但很干净，昨天背他的时候还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香的味道，她还挺喜欢这味道。
　　所以，对于找池慕帮忙打扫卫生是否过于冲动这件事，她其实考虑得十分周全。

　　畅想完之后，楼问月回到现实。
　　沙发上还剩一大半的衣服，看看收拾好的那一小叠，两边惨烈的对比令她更是心烦气躁。
　　干脆不收了！

　　她站起来，团起一大堆衣服，打开房门，把这一大团衣服利落的扔进衣柜。
　　扔完之后，她看着被填满了的衣柜，快乐的摸出一张便签和笔，在叠衣服那一栏打了个勾。
　　意思是，今日已完成。

　　然后她啪的一声，贴上墙壁，望着纸上剩下的事项喃喃道，“还有几项需要弄…”

　　--
　　早晨，在医院里。
　　“什么！出院了？”
　　楼问月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一下子哑然。谁能告诉她，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正巧昨天照顾他的护士来病房，楼问月抓着人就问了一下，护士回想了一下，然后说，“对，病人自己办理出院手续了，哦对了，他还托我拿纸条给你。”
　　护士指了指桌子上被水杯盖住的纸张，说，“喏，就在那。”然后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

　　楼问月视线落在那里，拿起来看了下，纸上是一串漂亮的正楷字。
　　纸条大意是自己有事先出院，还将自己地址和一个颇有年代感的固话号码留在上面。

　　楼问月走出去，眼睛反复看着纸条上的字，然后靠在墙上头仰着安安静静的，她的注意力反而全在固话号码那里，有点点疑惑，她摸出手机，根据上面的号码拨打过去。

　　嘟嘟的响了几下。

　　电话那头接通，接着传来一个大婶的声音，“喂，找谁？”
　　楼问月握着手机，问，“你好，请问是池慕的家人吗？”

　　大婶很快否认说，“不是，你等会啊。”
　　接着，楼问月就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一个叫喊声，声音内容是，“池慕，有人找你！”

　　紧接着，刺啦作响的声音，电话应该是被其他人接手。
　　楼问月知道是谁接过电话。

　　两边沉默了一会。

　　最后，楼问月投降，轻声问，“你身体不难受了？”
　　池慕低低应了一声‘嗯’，隔着无边距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遥远清沉。

　　然后楼问月就听见他说，“您能不能留个地址，明天我就去你家里干活。”
　　楼问月说好，过了会又改口说，“算了，你先等我，我一会去找你，我亲自带你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过去看看他，好歹也是自己救下来的小孩，多操点心总是没错的。

　　池慕有点点惊讶，“来找我？”
　　楼问月说，“对，不行吗？”

　　池慕连忙解释，“不是，就是感觉太麻烦你了。”

　　楼问月不想继续掰扯，于是果断道，“就这样定了。”然后挂了电话。步履匆匆往电梯走去，她倒要看看，怎么就这么倔的自己出院了呢？

　　这边的池慕愣住，听筒传来一阵忙音，但他现在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懵。
　　大婶见他就打个电话把自己打愣住了，不由得想笑，故意调侃他，“哎哟小池嘞，是谁给你打电话的咯？声音还蛮好听、蛮甜的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比谁都知道池慕绝不可能干出谈恋爱这事。
　　饶是不解风情的池慕都听出了大婶的打趣，他摇头，没过多解释，只留下一句同学姐姐就避开这电话亭，打算回到自己的小摊那里去。

　　大婶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他，眼角的笑纹都被挤出来，看上去也不知道她信还是不信这个解释。
　　看着池慕远去的清瘦背影，大婶暗暗叹息，然后手一扬，朝他扔过去一个袋装面包，怕他拿回来，佯装凶巴巴地说，“小池嘞，赶紧吃咯，这年纪可不得长高嘛！”
　　池慕应声回头，就见着视线中一个物体沿着抛物线砸过来，手抬起，稳稳接过这个面包。
　　他眼里柔软了一瞬，又很快不见，回到小摊上，拿起对半切的半瓢西瓜，放在电话亭面前。

　　大婶低头看东西，因为响声一抬头，西瓜都搁那放的好好的，张口没来得及拒绝池慕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