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8、高层人士

　　一辆深蓝宾利停在店门前，进来位颀长男子。目测年龄有三十左右，面容冷俊，瘦削体形，裁剪得体修身的黑色半长风衣配酒红色薄型高领衫，显得雅致怡然，成稳有度，只是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凌人气势，昭示着“生人勿近”。

　　王太太撞了撞我，低声说：“还头回见进来的是个男的，奇了怪了。”

　　看了一眼，我继续做手工，“车煦野不也是男的？”

　　“他不一样，他是我招来做免费活广告的。”王太太边回答，边起身迎向来人。

　　来人环顾四壁，站在《长寿图》前，踞目凝视。

　　“有点意思，”他蓦地喃喃自语，“有书法的意味，还稍许大气。”居然讲的是中文！

　　倍感亲切，王太太含笑搭腔：“先生也是中国人？”

　　他抬眼瞥了瞥王太太，略颔首，“恩。”声音冷冷淡淡。

　　怏怏的扁扁嘴，王太太“热脸贴了冷屁股”，一脸不乐意，随即顺着他的眼光转到《长寿图》上，“您倒挺眼光的。这《长寿图》设计巧妙，书香意境，是我们店的代表作。”

　　“哦，”点点头，他指了指《长寿图》，“怎么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对不起，这个只看不卖。”王太太没好气，“您若想要的话，可以买材料自己绣，我们帮您装裱。我们这里不卖成品。”

　　“说吧，要多少钱？”他依然望着《长寿图》，面无表情。

　　“我说了，这个不卖。”王太太尽量压着火。听不懂中文？！

　　我怕他们起争执，放下手上的活，凑了过去。

　　“对不起，先生。”我指着四壁挂的绣品，“这些是小店用来吸引顾客的装饰，不能卖的。”

　　“哦？”他终于收回目光，看了看我，“开价吧，这个卖给我，你可以再绣。”

　　想发火，这人也太倔了点吧?!暗自作深呼吸，我摆出一如既往、商业化礼貌而淡漠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个您可以买材料自己绣，但成品是不卖的。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要人家说几遍？怎么这么不识相？有钱就了不起？

　　蹙眉，他执着的问：“如果，我一定要买这个呢？”

　　耸耸肩，我作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无能为力。”话已经说到底了。

　　转身，目光深远，他打量着我，表情似有不满，“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踏进这里，我就是你们的客人；作为店主，你们应该尽可能的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而不是一味拒绝。”语气冷厉，“开个价吧，我要这个，你们赚钱！”

　　莫名的反感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他的固执让我觉得充满铜臭的耻辱。正准备反唇相讥，王太太拉住我，使了个眼色，“这样吧，既然先生这么喜欢，我们就破次例。”她脸上闪过一丝诡异，“这幅图是您面前这位郁小姐花了几个月的心血绣出来的，又从中国辗转到此，费心劳神自是不用多说。”

　　“恩，”点头，他漠无表情的问，“所以，要多少？”

　　“200万韩币。”王太太伸出2个指头，平静的报价。

　　简直是讹诈！

　　惊恐状，我来回扫视这两个表情淡漠的人。他甚至没抬眼，抽出支票夹，很熟练的签写。

　　“谢谢。”递给我支票，他礼貌致谢。我突兀的感觉到羞辱！

　　望了一眼停在门口的车，他随手在一张名片背面写了排字，“我的车放不下，请按这个地址送去。”

　　我接过名片，没回应；他自动视为我已认可送货上门，冲我们点点头，一折身，绝尘而去。

　　“L＆L服饰集团路敬祺”，王太太仔细的看了看名片，“怎么没职务？是社长吗？那架势，非富即贵哦。”

　　我怔怔的盯着支票上那串零，轻蔑的扯了扯唇角。

　　为了送《长寿图》，出租车绕了近半个城。（估计那人是故意的，让我破些财，真贼！）

　　经过63生命大楼时，车渐渐慢了下来。

　　“不好意思，前面好象在拍电影，路面被隔去了一半，所以只能慢慢走了。”开车的大叔向我解释；我点点头。没办法，爬行就爬行吧。

　　车一步一步缓慢移动着，我焦急的看着记程表在跳，却无可奈何。探头，从车里远远望去，好象是来了什么明星，有追星族在路边拉着标语。

　　拍电影的那半路面湿漉漉的，是人为弄的。已经入秋了，为了完美的视觉效果，那些人居然穿着夏天的衣裙，在镜头前款款“冻”人！

　　我浅笑着观赏他们演戏。一个镜头：女人走进大楼，男人面对大门，背对着我们，呆呆的站着，任凭大雨倾盆的浇灌。冷哦，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可以想象冷水下站着的那位，该是怎样的寒冷。

　　“看来当艺人，是件悲惨的工作。”我暗自感慨。

　　可能镜头拍完了，淋湿的男人慢慢转过脸来，面色僵白，嘴唇微微发紫。那张脸竟然是我认识的，甚至非常熟悉--煦野！我差点脱口而出。

　　马上，几个人围在了他身旁：有人用厚毛巾包裹着他，有人指手画脚的诉斥着什么，还有个和他穿着同样衣服、身型相仿的人披着风衣走近，低语了几句，然后，冲四周摆摆手，引起一阵尖叫。我认出来了，穿风衣的是位明星；同时，我也明白了：煦野是在做替身！

　　车速快了起来，我回首望着煦野的背影--他重新站在了刚才的位置，在雨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眼里浮现出他一幕幕笑颜，蓦地眼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