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妖》浮生醉月

5、归去来兮

　　再次抬首望着若城的大门，沧澜恍如隔世。上一次她是以一个过客的眼光浏览这里，但是今天起，她就要成为这凡尘中的一份子，为了心中那份独存的温暖，活下去。
　　“啊，是沧澜啊，你从京城回来了？京城好不好玩啊？”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上沧澜的肩头，熟悉的称呼让她浑身一颤，缓缓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身菜农打扮的中年男子，手上抓着一把新鲜的青菜，带着质朴的笑，“哝，这是今天刚下的菜，拿回去给你母亲尝尝鲜吧。”
　　“谢……谢谢。”处于呆愣状态的沧澜接过那把青菜，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谢什么，大叔还没有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家狗子的命呢，那天要不是你在悬崖边正好看见贪玩险些掉下悬崖的狗子，估计我们家就要绝后了，区区一把青菜有什么可谢的！快回去吧。别让你娘等的着急。”大叔没有注意到沧澜的失神状态，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向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你去京城的那段时间有个漂亮的姑娘总是去看望你娘呢，你们什么时候把事办了啊，我们乡里乡亲的一定都去祝贺！”
　　知道大叔口中提到的是真实的“自己”，沧澜忽然脸红了起来，有些扭捏：“大叔，你，你说什么呢。”
　　“哈哈，沧澜还害羞呢，快回去吧！”
　　怔怔望着远去的菜农，沧澜这才回过神来，不得不感叹一下命运的捉弄。
　　菜农口中的狗子她是知道的，大概三个月前，那个贪玩的小男孩到东郊悬崖玩耍，扯着柳妖的枝条打晃悠，结果手滑了下，险些摔下悬崖，是那个正准备来和自己聊天的少年救了他。
　　脑海里不由得映出那少年纯净的笑颜，沧澜加快脚步，在那熟悉的门前停下了。
　　天色擦黑，那个她朝夕相伴了三个月的高贵女人仍旧坐在庭院里缝缝补补，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
　　她是在等他吧？等她那个固执的要去见亲生父亲的儿子。
　　没有猜忌，没有做作，只是单纯的，等待。
　　她恐怕不会知道，她已经永远永远不能再等到她的儿子回来了。
　　……
　　“我回来了。”沧澜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声音哽咽的吐出了四个字。
　　正在低头缝补的女人忽然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看着门口眼泪盈盈的沧澜，强行压抑着她眼底的激动，摆出和平时一样的淡定，微微一笑：“回来啦，饭菜在笼屉里热着呢，想吃粥还是馒头？”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激动万分，但是那份仿若会化为永恒的等待却比那短暂的激情更加的可贵。
　　就算外面天塌地陷，她也会等的那份，母爱。
　　“孩儿不孝。”
　　从没有感到过家庭温暖的沧澜不由的跪下了。时光荏苒，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代号为邪月的杀手，而是一个，经历了百年孤寂的桃树妖，更是那个拥有澄澈眼眸和温暖笑意的少年，沧澜。
　　女人放下缝补衣服的手顿了顿，眼神复杂了一下，扶起了沧澜：“还怨为娘吗？京城，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那个男人眼里，也只有天下。所以我不是不爱他，不让你爱他，而是我们，爱不起。”
　　“孩儿知道了，天涯海角，只有这里才是孩儿的家。”沧澜噙着泪笑，将头埋进了凤鸾的怀里。
　　“好了，吃饭吧，以后，除了科举的书以外，为娘不会限制你读任何书了。”凤鸾偷偷揩了揩眼角的泪，对着狼吞虎咽毫无优雅可言的沧澜温柔的笑笑，转身从古铜色的衣箱里取出了一件月白的长衫，“吃饭了把衣服试试，城东林家要的绣屏还没有完工，一会你自己看书，累了就去睡。”
　　这是怎样的女人？为了她的儿子，不仅屈尊降贵来到边缘的城镇，甚至为了生活不得不去给所谓的富贵人家绣屏风度日。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大夏皇后这个位置更加尊贵的女人了。
　　沧澜慢慢体会着久违的舐犊之情，心下的决定更加不可动摇。
　　这样的母亲，这样温暖澄澈的目光，他的愿望，自己才更应该代替他完成。或许，这样自己也才能找到在这个翻滚红尘里，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吧。
　　啊啊——
　　沧澜抬起头，看着天空上远去的黑色小点，轻轻一笑。
　　乌鸦，谢谢你，不管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要谢谢你。
　　因为，我已经有些明白无私的爱是什么了呢。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扶孤松而盘垣。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