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妖》浮生醉月

16、斗

　　此时的皇帝尚不知道即将在金陵发生的一切，仍旧安逸的在房间里研究暗卫递上来的两份身份调查报告。报告上已经清晰的写明一切，那个并不承认自己有姓的沧澜，才是自己和凤鸾的儿子。
　　一个险些让自己失去的儿子。
　　显然，暗卫的彻底调查已经连三个月前的那次事件一并呈给了沐辰。
　　“你说，朕这次该怎么做？已经大诏天下的事情，朕如果反悔，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屋子里并没有多余的人影，皇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将手里的调查报告攥的一团褶皱，“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因为担心他们反噬而限制了暗卫的活动范围。”
　　“十五年前你那被稻草填满的脑袋就因为舆论做了一件蠢事，现在还要再犯吗？名声和子嗣，在你看来到底什么重要？你就不能用你脖子上的东西好好的想想吗？”穿着墨色玄衫的男人叼着一根稻草，缓缓从地底出现，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真是麻烦又矛盾的生物。”
　　被讽刺的皇帝无奈的耸耸肩，一副“我就是麻烦矛盾你能怎么着”的无赖表情，让玄衫男人“呸”的把嘴里的稻草吐了出去，连连咳嗽——明显是气岔气了。
　　似乎，只有凤鸾和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没有身为皇帝的自觉吧。
　　沐辰轻轻的叹了口气。
　　“皇上，杜威求见。”
　　房间里的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丝毫没有打算避嫌的意思，反而大刺刺的找了个位子坐下，摆了个看戏的标准姿势。
　　“宣。”
　　面对男人的无赖，沐辰无所谓的吩咐下去，准备下点心和茶水。
　　“皇上。”走进屋的杜威并没有对房间里坐着的男人过多关注，而是直直走到皇帝面前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请皇上迅速起驾回宫。”
　　杜威的慌乱没有瞒过在场的两人，皇帝挑了挑眉，看到了旁边男人眼里的诧异，心知确实有事情发生，咳嗽了一声，身边的太监婢女们便识趣的纷纷退下。
　　“出了什么事？”
　　“潜龙翻身。”没有任何词缀，杜威吐出了四个字，潜龙翻身，这是他们对于地震的形容词。
　　“哦？朕记得，杜先生似乎并没有涉猎过天文奇术，怎么也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并没有被那四个字吓住，皇帝仍旧浅笑着望着杜威，只是眼底闪出了精光。
　　犹豫了一下，杜威才缓慢的吐出了擅自更改过的台词。
　　“井水浑浊甚至干枯，云彩异象，动物迁徙。”三个证明一出，原本是看戏神态的男人僵硬了一下，将手里的茶碗弄出了几个响声。而熟知男人性格的皇帝瞬间知道，杜威的证据是真的。
　　“而这些，最先发现的并非是杜威，而是，沧澜。”
　　沧澜？自己的儿子？
　　看着手上攥着的调查单子，皇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杜先生，请将事情的经过原封不动的告诉朕。”
　　“……就是这样，对于陛下来说，杜威的威信最高，所以说服陛下离开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大殿下则是去聚集所有的大夫军队以及应急用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给皇帝，杜威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那个隐藏在黑影里的男人，散发出了不一般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似乎，曾经在哪里感受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好了，杜先生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但是朕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并没有给杜威劝说的机会，皇帝将手里攥着的调查单递给了他，继续道：“凭借几个孩子，远远不能让朕的子民离开属于他们的家乡。而这样危险的时刻，朕又怎么能抛弃子民而远走？当初若是没有他们，朕又如何坐到这个位置，建立大陆第一大国？”
　　“陛下的意思是……”被皇帝的一番话震撼，杜威隐隐想到了他的打算，却仍旧无法相信。
　　上位者多疑怕死，这是杜威脑海里所有皇帝的通病，为何眼前这个大夏国的皇帝，却表现的如此，悍不畏死？
　　“说服百姓离开的事情，由朕亲自完成，杜先生，请替朕，把沧澜请来吧。”叹息一声，想起那个自称“没有姓”的沧澜，皇帝不禁又想起了凤鸾。
　　“是，陛下。”
　　看着杜威离开，皇帝这才将目光放到了一脸凝重的男人身上：“是真的？”
　　男人站起身来，略带鄙视的睨了沐辰一眼：“你以为我违背规定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就不能用你被稻草填满的大脑好好想一想吗？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多此一举了，你放心，下一次我一定是最后一个赶来看热闹的，而且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勉强给你收尸的。”
　　苦笑一下，皇帝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以为是沧澜已经来了，又看了眼男人刚才所在的方向，发现已然人去楼空，不由的再次叹息了一声。
　　“皇上，大殿下求见。”
　　嗯？
　　“宣。”
　　显然沐春风在离开沧澜那里之后并没有立刻来找沐辰，他换了身标准的皇子装束，整理了下袖子，这才进了门，看到了好整以暇凝视自己的父亲，恭敬的行了礼。
　　“有事？”
　　对于自己的长子，沐辰素来采用严父的方式管教，从未在他面前对他展露过笑颜，而这一切沐春风也早已习惯。
　　“儿臣刚刚看到杜先生离开，儿臣想知道是否是自己多虑了。”不过换了件衣服，就看到了应该在睡觉的杜威，沐春风敏感的察觉到不妥，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先试探了一下沐辰的态度。
　　眯起了眼睛，沐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也察觉到了吗。
　　“他刚刚来请求朕立即离开金陵。”看到自家儿子摇晃了一下，沐辰扯了扯唇角，“不过，朕拒绝了。”
　　什么？！
　　沐春风惊讶的抬起头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门口出现了沧澜，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草民见过皇上。”
　　用余光扫了下沐春风，沧澜回想起杜威告知自己他求见的时候沐春风并不在场的消息，便知道事情没有按照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发展，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纯净柔和，宛如天使。
　　“沧澜，朕宣你来，是想知道，对于这次潜龙翻身，你打算怎么做？”看着眼前这张几乎和凤鸾一模一样的面孔，皇帝实在是无法掩盖自己眸子里的激动，“将你的计划，完整的告诉朕。”
　　潜龙翻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地震，装作没看到皇帝眼里的激动，沧澜将计划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首先，我打算将事情告诉金陵百姓，并且在他们面前分析留在这里和离开的损失情况以及后果，同时，所有的大夫军队物资必须强制运走，作为应急之用。其次，需要调集其他地区的粮食棉被等生活物资备用，做好灾后重建。”
　　“灾？”皇帝插嘴，“潜龙翻身是天谴，并非灾祸。”
　　“不，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天灾，所谓潜龙翻身也不过是神话的体现，地震只是一种自然现象。”毫不避讳的将现代知识说出来，沧澜极力将自己表现出只想挽救整个金陵生命的样子。
　　刚刚联过妖精情报网络的他了解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和普通人类不同，所有的修炼者都在往金陵赶来，准备吸收所有在这次灾难中死去的灵魂，充实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尽快让百姓撤离这里，碰上了以人类为食的修妖者，那绝对不是自己这样吸收天地精气的妖精可以对抗的，说不定，自己还会被当作大补给吃掉。
　　“况且，就算是天谴又如何？人定胜天！”
　　被沧澜言语间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皇帝这回再也不会怀疑沧澜身份的真实性——拥有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和压倒一切的气势，这绝对不是平民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
　　只可惜，皇帝并不知道穿越这个时下流行的存在。
　　“好，既然如此，说服百姓的工作，就让朕来做吧。”一拍桌子，皇帝站起身，没有给沧澜任何插嘴的余地，就将事情拍板，同时看了沐春风一眼，示意他去调遣城内所有的官兵配合，维持好城内秩序，“沧澜，跟朕一起来吧，让你看看，朕大夏国的子民。”
　　“是，陛下。”沧澜仿佛透过皇帝看到了什么，声音哽咽一下，尾随着皇帝走出房门。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不愧是争霸穿越文标准的主角，沐春风很快明白了一切，摸了摸下巴，尾随而出。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带着淡淡妖气的黑色乌鸦，悄悄落在了房凛上，瞪着葡萄般的眼睛看着远去的两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