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见了》乔虞

8、第八颗星

　　回到民宿后，正好避开了一场暴雪的到来。

　　老板娘为他们热情地送来了一壶才烫好羊奶.子，一边把奶.子往杯子里倒，余光斜看着被凛风拍打的窗户，用一口不地道的普通话说：“你们回来的还挺及时，不然待会大雪降临，风把来路吹乱，你们还找不到回来的路。”

　　祝凯泽与何瑶健谈，已经和老板娘聊起当地风俗趣事，周揽月自回民宿起，就直接上楼休息了。

　　沈婷道谢接过老板娘递来的奶.子，手捧着具有藏区独有彩绘的瓷杯，感受热意从指腹一点点传递到四肢，自始至终，都安静坐在一边，听着大家讲话。

　　晚上的饭是老板娘准备的，烤全羊配热奶.子，吃得人满嘴流油。

　　吃完饭以后，沈婷和裴屹星在一楼窗前看了一会儿雪，她来了睡意，和裴屹星道别就回了房间。

　　房间里，何瑶和沈婷打了招呼后就进浴室洗澡了，沈婷坐在自己床前，回了沈琼让她注意安全的消息，一抬头，看见对面床的周揽月坐了起来。

　　两人对视须臾，相顾无言。

　　沈婷低头玩手机，听见周揽月叫她，她抬睫看过去，礼貌地问：“怎么了？”

　　“何瑶在洗澡吗？”周揽月问她。

　　沈婷点了点头，两人又一时无话。周揽月掀开被子下床，把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一截漂亮白皙的脖颈，像是一只倨傲的天鹅，朝沈婷款款走来。

　　“你…有事吗？”沈婷抿紧了唇。

　　周揽月拖过一把椅子在沈婷床边坐下，冲她扬了扬下巴，“聊聊？”

　　“好。”沈婷轻点头，摁熄手机，安静坐在那里，用一双清澈的杏眼无声注视着周揽月，等待她的下文。

　　周揽月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来西藏，我本来是不想来的，是他亲自邀请我，我才来的。”

　　她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沈婷和周揽月心知肚明。

　　“裴屹星身边女孩很多，但我不介意。”周揽月说，摆足正宫架势，“因为这些年来来去去，能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

　　沈婷垂睫，放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抓紧了床单，指尖透着无措的苍白。

　　周揽月笑了笑，语气很笃定：“所以我不在意你和裴屹星谈恋爱，因为我知道，他玩腻了后，总会回到我身边。”

　　“……”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不停响起。

　　在周揽月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后，按照她对沈婷一贯柔弱好欺的印象，她会红了眼，无声落泪。但沈婷没有，女孩只用一双澄清安静的眼睛淡淡看着她，那眼神很漠然，似乎能看穿她的伪装。

　　“你说完了吗？”沈婷平静地问，又道，“你和裴屹星怎样，都和我没关系，毕竟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只关心他和我在一起时是不是一心一意。”

　　说完这话，没等周揽月反应过来，沈婷就从房间离开，连关门的动作都很轻，似乎完全没被周揽月的话影响了心情。

　　从房间离开，沈婷没穿外套，走廊上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她浑身发抖，她仰靠在墙上，视线被白炽灯明亮的光线模糊，眼睛有些发疼。

　　在走廊站了许久，沈婷被冻得身体没了知觉，是何瑶打电话来问她人去哪了，沈婷才转身回了房间。

　　-

　　西藏旅行结束后，沈婷又投入到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十三中补课在大年二十九这天结束，放假到年初六，算来只有一周的休息时间，不过给满身疲惫的学生们有了一个喘息余地。

　　大年二十九这天，沈婷和班上关系不错的同学互道了新年好，抱着一叠老师发下来的卷子从学校离开。

　　回到家时，原本说除夕才回来的周建斌夫妇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只亮了一盏灯，光线很暗，落在周建斌脸上，沈婷察觉到他脸色很不好，一旁的沈琼也不停叹气。

　　“爸，妈。”沈婷在玄关换好鞋，打了招呼走过来，压下满心疑问，笑着开口，“你们怎么今天回来了？晚上要吃什么？我去做。”

　　周建斌压抑的火气像是有了发泄口，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沈婷的脸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老师告诉我，你年级排名都掉出年级前十了，你把你吃饭的心思用一半在学习上，会是现在这个成绩？！”

　　猝不及防的一顿骂，让沈婷呆愣在原地。

　　眼瞧周建斌还要对沈婷发难，沈琼拦住他，给沈婷使眼色，让她回房间去，沈婷乖乖点头，抱着卷子，快速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门后传来周建斌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是沈琼和他的争吵声，两人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把怒火和怨气通通发泄到对方身上。

　　从他们的对骂声里，沈婷听出了周建斌今晚发火的原因，原是他在北岛的工程合伙人卷款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周建斌走投无路下只得找几个老熟人借钱，凑齐了给工人的一部分工资，但还有一部分发不下来，有不少工人已经准备在年后罢工，这不仅会耽误工程进度，还会让周建斌血本无归。

　　等到第二天除夕夜，周家历年有大家一起吃团圆饭的习俗，连沈婷在西浦做生意的大姑一家人也回来了。

　　周家几十口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包厢里小孩吵吵闹闹，气氛看似热闹，实际暗藏玄机。

　　年夜饭吃到一半，周大姑把话题扯到周建斌身上，周建斌在家排老幺，上有五个哥哥姐姐，周大姑比他大了十几岁，每到过年，总爱对着大家摆款炫耀。

　　“建斌啊，我听说你在北岛包了一个很大的工程，今年是不是赚了很多钱？”周大姑笑着说，眼中却含着讽刺，“那今年给妈包了多少红包？”

　　周建斌脸色一僵，试图打哈哈把话题岔开，可周大姑完全不给他机会，“不会是没赚到钱吧？我可听人说了，你那工程——”

　　周大姑又止住了话茬，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着说：“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来来来，吃饭，婷婷，今年考得怎么样？”

　　沈婷在周家的年夜饭上从来都是个透明人，措不及防被点名，她先一怔，然后浅笑着答：“还行。”

　　“还行？”周大姑眉毛一挑，阴阳怪气地说：“是不是考得不好啊？要我说你爸起早贪黑供你读书，你可别在外面乱来，我们隔壁那个小姑娘和你一样大，在网上认识了个男生，直接跟人跑了，现在回来，娃都有了。”

　　沈婷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咽下之后再开口：“谢谢大姑的关心，我今年考的一般，排名只在年级前二十，比不上芸姐姐当年。”

　　芸姐姐就是周大姑的女儿，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辍学了，离了两次婚，马上在年后就要结第三次婚，据说男方比她大了十五岁，还带了一个女儿。

　　周大姑面色不好，想对沈婷发难，沈琼起身举杯，把女儿护住：“孩她姑，你别听这丫头乱说，大过年的，我敬你一杯。”

　　“我才懒得跟一个小孩计较。”周大姑轻哼一声，不着痕迹瞪了沈婷一眼。

　　沈婷吃着碗里的虾，扯了扯唇角，没把这事放心上。

　　吃完饭后，周奶奶给孙辈们发红包，发给每一个周家小孩都是厚厚的一叠，轮到沈婷时，她装模作样往兜里一摸，面色为难说：“婷婷，奶奶忘记给你准备红包了，下次过年给你补上。”

　　来周家十几年，每年过年都有这一茬，沈婷已然习惯，浅淡地笑了笑说没事，然后在长辈的催促下，领着三岁的小侄子离开了包厢，去外面看烟花。

　　小侄子吵闹着要买零食吃，沈婷给他买了，领着他在路边玩，一抬头，不经意间一瞥，看见对街停着一辆车牌号熟悉的SUV。

　　隔着汹涌的车流，沈婷看见裴屹星从车后座下来，他穿了件长款黑大衣，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他侧身弯腰拉着门，手放在车顶，然后，沈婷看到和裴屹星穿着同款米色大衣的周揽月从车上走了下来。

　　裴屹星关上车门，和周揽月并肩进了对面的一家中餐厅，车来车往，两人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沈婷就这么看着，直到眼睛发酸。

　　“小姑姑，小姑姑……”身边的小侄子拽了拽沈婷衣角，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沈婷弯腰把小侄子抱了起来，笑着说：“没事，对面在放的烟花好看，小姑姑看走神了。”

　　小孩子最是能感知人的情绪变化，小侄子睁着眼睛看了沈婷许久，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抱住她的脖颈，在沈婷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说：“小姑姑，你不开心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沈婷揉了揉小侄子剃成光头的小脑袋，笑了笑没说话，眼睛不受控制地再看向对街，那里没了她熟悉的身影，只有小贩推着摊车走过。

　　这个除夕夜家家团圆，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气氛。

　　寒风拂过梢头，吹乱沈婷眼前碎发，她抬手整理，触手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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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如果不出意外，会日更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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