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见了》乔虞

4、第四颗星

　　周建斌在北岛的工程出了问题，沈琼连夜赶过去帮忙处理，家里只剩下沈婷一个人，恰逢学校放高考假，她就宅在家复习练琴。
　　假期最后一天，何瑶打来电话叫沈婷一起出来玩，沈婷不好拒绝，匆忙换了条裙子就出门了。

　　沈婷陪何瑶在商场转了一圈，两人正打算去附近火锅店解决晚饭，何瑶手机铃声响起，沈婷不经意瞥了一眼，看见来电显示人是裴屹星，呼吸在这一刻停住，加速跳动的心跳被商场里嘈杂的人声淹没。

　　商场太吵，何瑶开了免提，沈婷听见裴屹星懒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哪？”
　　“和兴路的商场。”何瑶说。

　　裴屹星拖长尾调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和谁在一起？”
　　“朋友。”
　　“哪个朋友？”
　　“沈婷，你见过的。”

　　电话另一边的人忽然没有说话了，沈婷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归于平静，巨大的失落感从头到脚将她笼罩，压得喘不过来气。
　　他不记得她。

　　从地狱到天堂只需要裴屹星的一句话：“沈婷啊——行，既然你俩在一块儿，带人一块过来吃个饭呗。”
　　“我问问婷婷，”何瑶转头看向沈婷询问道，“要一起去吃饭吗？”
　　沈婷强忍住喜悦，面色平静地点头：“可以。”

　　去餐厅的出租车上，沈婷还晕乎乎的，像是双脚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让她恍若置身美好的童话梦境，不真实的虚空感油然而生。

　　吃饭的地点订在一家颇有名气的老字号私房菜馆，装修简约朴实，却透露着一股大气的奢华感。
　　沈婷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跟着何瑶进去时，忍不住看了眼身边进出的行人，他们穿着不菲，举手投足间流露的贵气，是她从未接触到的世界。

　　何瑶先走进了电梯，和沈婷聊天：“待会吃饭，你不用感到拘谨。这家餐厅是裴屹星外婆名下开的店之一，我们平常都会来这里聚餐，大家伙都很熟。”
　　沈婷轻轻点头。

　　电梯还在慢慢上升，何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裴屹星是我们这一圈家里最有钱的，可他从不骄傲自大，不仅成绩优异，还特别有经济头脑。”
　　“这家餐厅本来是被他姐经营得生意惨淡，裴屹星随口提了两句建议，让原本快要倒闭的餐厅不仅起死回生，还日进斗金。”

　　“这事被我们一圈人知道后调侃笑他，他依旧谦虚不自傲。”
　　“这么说吧，裴屹星除了感情上渣了点儿，完全配得上天之骄子这个词。”
　　“……”

　　沈婷看着电梯壁里的自己，商场打折买的九十九块白色绵裙，沾上了泥泞的帆布鞋，透着便宜的廉价感，先前的喜悦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可言说的落寞。
　　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裴屹星与她之间的距离，就是地球跟银河系的距离，不能用常量单位计算，只能用光年代替。

　　3.3亿光年的距离。
　　沈婷用这一生，都无法摘下那颗星星。

　　-

　　电梯门“叮咚”的一声从两边打开，头顶悬挂的水晶吊灯光线铺满进口手工花纹地毯，沈婷和何瑶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走廊最后的一间包厢。
　　何瑶先走进去，沈婷跟在她后面，垂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捏住裙摆布料揉搓。

　　包厢很大，装修也很豪华。
　　见过一次面的祝凯泽和周揽月坐在一块正在聊天，听见声响，周揽月看过来，看到跟在何瑶身后的沈婷时，漂亮脸蛋上的笑意变淡，不冷不热打了声招呼。

　　祝凯泽开口质问何瑶：“何瑶，你怎么什么人都往我们聚会上带？”
　　周揽月没说话，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看沈婷的眼神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沈婷如芒在背，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她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她正要起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的肩。
　　一道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笼罩，心跳在这一刻疯狂加速。

　　“人是我叫何瑶带来的，”裴屹星垂下眼皮，淡淡扫了一眼祝凯泽，“你有意见？”
　　祝凯泽举双手投降：“没意见。”

　　裴屹星收回落在沈婷肩上的手，拉开她身边椅子落座，对面的周揽月神色更淡了点儿，连看都不想看沈婷一眼。
　　肩上触感犹在，沈婷能感觉到那块肌肤烧得厉害，她垂下眼睫，偷偷用余光去看身边坐着的裴屹星，他坐姿很随意，但背脊笔直，透着一点儿慵懒的散漫。

　　吃饭中途沈婷去了洗手间，周揽月随后跟上出了包厢。
　　沈婷从洗手间出来，看见站在一旁的周揽月，迟疑着开口：“要一起回包厢吗？”

　　周揽月没搭话，漂亮的眼睛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看着沈婷，拆穿她心中最晦涩的秘密：“你喜欢裴屹星，对吗？”
　　“……”
　　沈婷咬紧唇瓣，脸上血色全无。

　　周揽月走过来，她比沈婷高出许多，低下头凑近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喜欢裴屹星的人很多，毕竟他太优秀了，但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一个。”
　　周揽月说完就转身离开。

　　沈婷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小腹传来熟悉的疼意，一阵热流涌过，她才回了神，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理期，于是给何瑶发消息说：【瑶瑶，我生理期来了，先回家了，你们好好玩。】
　　发完消息，沈婷脸色苍白离开餐厅。

　　这边，祝凯泽看见周揽月回来，好奇地问道：“沈婷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周揽月高傲地回了句，把玻璃转盘上摆放的白灼虾转到裴屹星面前，表情希冀地看着他：“裴大少爷，帮我剥个虾呗。”
　　裴屹星撩起眼皮看周揽月一眼，直接夹了只虾放在她碗里，闲闲地说：“自己剥。”

　　何瑶看见沈婷发来的消息，担心地叮嘱道：【那你回家注意安全，如果痛经难受的话，记得吃止痛药。】
　　裴屹星扫了一眼何瑶手机，视线停留一瞬，忽然站了起来。

　　“你去哪？”周揽月问他。
　　裴屹星叫来服务生记账，撂下一句：“有事，先走。”

　　祝凯泽挠头：“咋都走了？”
　　周揽月脸色沉下，把筷子一摔：“没胃口，不吃了。”

　　裴屹星从餐厅出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打电话叫司机开车过来，等车的间隙，摸出了烟和打火机，薄唇咬住烟，低头点燃。
　　丝丝缕缕的烟雾在雨幕中漂浮。
　　裴屹星单手夹着烟，给何瑶发了消息：【把沈婷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发给我。】

　　-

　　沈婷有严重的宫寒，每次生理期光临，都会疼得她死去活来。
　　以前沈琼在家时会给她熬红糖姜茶喝，可今天沈琼不在家，沈婷回到家后冲了个热水澡，抱着热水袋爬上床，听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大雨睡着。

　　沈婷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意：“喂。”
　　“是我，裴屹星。”那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

　　沈婷瞬间睡意全无，小心翼翼组织措辞，忐忑地问：“嗯，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

　　沈婷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怀里的热水袋一扔，掀开凉被就要去给裴屹星开门，一下床，小腹传来的疼意，让她小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
　　裴屹星听见动静，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磁沉的笑：“我能等，你慢点。”

　　沈婷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脸颊泛起热意，小声说：“麻烦了，我马上来给你开门。”
　　“不麻烦。”
　　沈婷充分感受到了裴屹星这个人和同龄男生身上不同的温柔与成熟，让她又对他多喜欢了一点儿。

　　三分钟后，沈婷艰难挪动步子去给裴屹星开了门。
　　走廊灯光很暗，勾勒出少年瘦高身形。
　　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在这一刻落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我家了？”沈婷让裴屹星进屋。
　　裴屹星朝她扬了扬手上的购物袋：“何瑶拜托我给你送止痛药和晚饭。”

　　沈婷看过去，裴屹星手里的购物袋装着两盒布洛芬，和一碗打包好的清汤抄手。
　　“麻烦你了，谢谢。”沈婷跟他道谢。
　　“不客气，”裴屹星把药和打包盒放在餐桌上，对沈婷说：“过来吃吧。”

　　沈婷走过去坐下，看着裴屹星干净修长的手指拆开一次性竹筷递了过来，她盯着他被浅黄灯光晕染模糊的眉眼走神，没有接过。
　　“沈婷？”裴屹星叫她。

　　沈婷瞬间回神，接过裴屹星递来的竹筷，两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将她烧灼，热意从耳垂蔓延到双颊。
　　沈婷害怕被裴屹星发现自己的心思，低头沉默吃着抄手，牙齿咬开一个抄手皮，熟悉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

　　是沈婷最喜欢的学校门口那家宋记老麻抄手。
　　何瑶并不知道。

　　沈婷睫毛抖了抖，咽下嘴里的抄手，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裴屹星。
　　裴屹星一只手懒懒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在玩手机，他眼皮垂下，睫毛很长很密，灯光在他眼下拓出淡淡阴翳。

　　“裴屹星。”这是沈婷第一次叫他名字，用尽了所有勇气。
　　裴屹星摁熄屏幕，抬头看她：“嗯？”
　　沈婷低着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抄手，小声地问：“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么好吗？”

　　裴屹星笑了一声，忽然上身微倾凑近了沈婷，眼皮半垂，盯着她脸上那颗泪痣缓缓开口：“沈婷，你当我是慈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