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灯似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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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赵垣所说，赵天见到赵穗岁时脸色着实不好。没有胎记的那半边脸隐没在暗处，指尖夹着一只抽了半截的烟。

　　“鲁莽。”赵天吐出一个烟圈，看向赵穗岁时很是不屑。“你们来不是做好人好事的。”

　　“伯父，如果不是把那个小孩救下来，现在山里别说是龙，就算是龙鳞你也一片都找不着。”赵穗岁鲜少和赵天打交道，想来这也是准备卸磨杀驴的家伙之一，语气也颇为不善。

　　“你说那群人也是来寻宝的？”烟头被随手丢在地上，赵天伸脚碾灭火星，“收拾收拾，我们晚上就上山。”

　　赵天虽然阴鸷，但在细节上还是面面俱到。再得知那群人中有人能控蛇之后，当即吩咐赵折柳去准备些雄黄。

　　准备妥当。一行五人重新回到了石笋河。

　　枯竭的河道沿着山体而下，夜色渐浓，手电筒的光散在夜里的雾中，在河道里的碎石上洒下一片银色。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赵穗岁走在队伍最后，看着眼前的情景一片恍惚。他们不像是在进山，而是像正沿着连接天地的银河去往云层之上。

　　蟋蟀小虫彼此应和，赵垣放慢步子走到赵穗岁身边。“看你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事儿，有点累。”裤子口袋的子弹壳也有些烙人。

　　“白天救你下山的那个小哥……”赵垣心里念头转了几转，“穗岁，过些普通人的生活也不错。其他的事，我……”

　　“小叔叔，你说到哪儿去了。”赵穗岁下意识想要去摸脖子上的小玉牌，摸了个空时才想起已经被她送给了陈也。离别赠礼，真是浪漫又让人伤感。

　　“穗岁，你不能钻牛角尖。”赵垣劝不动赵穗岁，只能转了个话题，“你之前说想见一见慈姨，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会想见她。”

　　“小叔叔，这么些年，虽然我嘴上一直说着他们一定是被困在山底所以没了踪影，但实际上，我心里对他们活着这件上并不抱希望。”赵穗岁苦笑一声，“可前两天，我梦见了我妈。”

　　“小叔叔，那个梦真实的不像话，我觉得我妈他们真的没有死。所以我想找慈姨确认一下。”赵穗岁笑得有些勉强，“慈姨擅长观落阴，如果找不到我妈他们，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们还活着？”

　　赵垣目光悠悠，他看了赵穗岁许久许久。长夜无灯，那双漆黑的眸子几乎融进了夜色里。“穗岁，如果他们真的死了呢？”

　　“如果他们死了，我总要找到他们的尸骨，垒座坟，好好磕上几个头吧。”赵穗岁垂下眼，有些抗拒赵垣的目光，那目光让她觉得突然出现的希望也是枉然。

　　“穗岁，不知不觉你也二十五岁了。”脚边虫鸣阵阵，像是奏着一首悲壮的歌，“出事时，我比现在的你也大不上几岁。”

　　“那时的我还比不上你镇定，幸运的是我遇上了一个人。”

　　“也不能说幸运。”赵垣顿了顿，“她提着兔儿灯出现，无非预示着，我身边过世的人，有放不下的心愿。”

　　“穗岁，你父母，确实是死了。他们的未尽之愿是你能好好活着。”

　　赵穗岁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你早就知道了？”像是另一个人在发问，她早就游离到躯壳之外，“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穗岁，我怕你受不住打击…”赵垣急急解释。“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赵穗岁，昨天是这儿吗？”赵天的喊声从前方传来，赵穗岁看了眼赵垣，没再说话，加快步子赶到前面去了。

　　“我观察过，这边河道都途径这篇湖。我猜通道应该在湖里。”赵天指着平静的湖面转头问赵穗岁。赵穗岁点了点头，“昨天那群人就是在这边歇脚。”

　　“行，写两张避水符，准备下水。赵垣，你打头。”赵天扬声喊道，惊起一片夜鸦。

　　“来了。”赵垣几次想转头找到赵穗岁，都被躲了过去，无奈只有先烧了张避水符，和矿泉水囫囵着吞下。再下水，身上便像有了看不见的气泡包裹。滴水不沾。赵垣从浅滩下水，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涟漪随着他的动作一圈一圈的漾开，不知来了几个轮回，才终于归于平静。圆月重新挂回湖面，湖面波光粼粼如同万里星河。

　　哗——

　　赵垣从湖水当中冒出个脑袋，月光清冷，看不清他的神情，“是这儿，但是湖底，有尸体。”

　　听到他的话，赵天还未扬起笑的嘴角直直耷拉下去，“做好准备，下水。穗岁，你比折青他们大些，垫个后吧。”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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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过避水符后再下水，周身被空气包裹住，水流碰上只能分散向两边，等流过人再重新汇合。呼吸间吐出的气，在河水当中形成一长串的气泡，他们五个人仿佛成了湖底的五尾鱼。

　　赵穗岁是最后一个进水的。等她适应了湖底的幽暗，才看清岸上看起平静的湖面下，却是这般幽深。

　　打头的赵垣远远在招手，湖底水草缠绕着山石。手指大小的鱼组成鱼群，随着水波上下飘动，撞上人四散着逃离，却被手臂长度长着尖牙的大鱼一口包圆。一股子腥气直冲赵穗岁的脑门。

　　不知游了多久，五人总算都游到湖底，到了那面张着巨口的石壁面前。这面石壁，应当在这片湖初成之际便在这儿了，累世被水侵蚀，表面斑驳，上方分布着厚重的苔藓。石壁顶，有被水蚀成石笋模样倒挂着的石头，水波潋滟间，看着摇摇欲坠。

　　“这边应该是入口。”赵垣的声音通过水流传进耳里，显得格外遥远。“做好准备，穿过这个洞，就堆着尸体。”

　　五个人依次从黝黑的山洞穿了过去，手电筒的光仿佛也被水给吞入腹中，照不出多远，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我的天！”前方传来赵折青的惊呼，后面几人加快了速度，通过洞口的那一瞬，四周倏然空旷。赵穗岁抬眼四处打量，压不住眼底的惊讶之色。这处地底河，放眼望去竟然瞧不着边界。前方黝黑一片，深不见底。

　　“像是没死多久。”赵天蹲下身子检查了卡在石头缝里抱作一团的两具尸体，尸体穿着潜水服，只是头盔和氧气瓶都不知所踪。赵穗岁凑近去看，认出那两人正是昨天孔念一群人中的。

　　“我昨晚见过他们。”赵穗岁飘在水中，水波随着她的动作在她四周荡开，“是昨天遇上的那群人之间的，怎么会死在这儿。”

　　赵天脸色不虞，他检查过尸体，头顶都有拳头大小的创口，其中一人，双目圆瞪，右眼眼珠都快脱离眼眶，随着水波一下一下晃动着，拍打在鼻梁一侧。

　　“都小心点儿。”赵天举起手电，往前方照去，“我们得快些，那群人已经下了水，不能被他们抢了先。”

　　手电筒的灯光并不能刺破前方的黑暗，哪怕是一寸。虽然赵天说着要加快速度，可几人的速度显然还是慢下来不少。

　　无边的湖水里，目之所及，没有一条鱼，也不见有水草。仿佛这片地下河不该存在生命，而他们误入其中。

　　“看前面，有亮光。”赵穗岁全神贯注，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情况，等见到不远处突然闪烁一下时，忙提醒其他人。

　　随着她的声音，那光也不闪了，而是渐渐亮了起来，黄绿黄绿的光，像是萤火虫一样。一处亮了，两处，三处……像是被按下开关，他们面前亮起许多盏灯来。黄绿色的光照得人通体发凉。

　　赵穗岁连呼吸都放慢不少，她想起了深海里的鮟鱇鱼。鮟鱇鱼头顶便吊着个“小灯”，用来捕食……

　　黄绿色的光源猛然移动起来，刚刚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的“灯墙”眨眼间触手可及。借着光亮，赵穗岁也看清了光源的真实面目。

　　是一群身形瘦削，鱼鳍弯折，鱼嘴粗长且尖利，身长快半米的大鱼！

　　“往下游！”赵穗岁思绪转得飞快，拉住身边被吓傻了的赵折青全力向下方游去。余光瞥见赵折柳有些想要后退，忙大喊，“不能回头，向下！”

　　来处尸体上的伤口刚好与这群鱼的嘴巴形状吻合，想来那两人也是遇上这鱼群后慌不择路，想要退出去，却被鱼群拦在了出口，葬身于此。

　　赵穗岁隐约间察觉有些不对，却来不及多想，只能拉着其他人往更深处游。

　　果然，鱼群像是被什么阻碍住了，追了一会儿，只停在原地转圈，再也不前进半步。赵穗岁一行不敢松懈，人和鱼群两厢对峙着，片刻后，那一盏黄绿色的灯尽数熄灭，仿佛一切只是他们的错觉。

　　这么一追，几人来到了地底更深处。他们见到了下方的湖底。

　　发着暗光的植物遍布其中。只是依旧没有鱼群。

　　鮟鱇鱼的亮灯是为了捕食，那么这群地底湖里大鱼，额前带有灯也是为了捕食吗？还是为了驱赶？驱赶误入这儿的生命往更深处，去喂饱它们也不敢靠近的更大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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