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灯似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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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路上过于疲惫，赵穗岁躺在酒店的床上，很快陷入睡眠。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赵穗岁身处于一片漆黑里。浓重的黑色像是有着生命，随着她的动作翻涌。四周，杏黄色的眼睛在漆黑中破开一处又一处来。赵穗岁不由后退两步，想要远离身边将她围住的兽瞳。

　　“穗岁，穗岁……”

　　赵穗岁的梦境变换得很快，一幕接着一幕。令人周身发冷的兽瞳很快散去 ，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个声音低声呢喃着赵穗岁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妈妈…”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柳依依的音调了，但赵穗岁依旧第一时间认出那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是她失踪母亲的声音。

　　五年多来，赵穗岁从未梦见过她父母，当下控制不住自己，循着声音趔趄着往深处摸索过去。不知走了多久，熹微的光破开黑暗，赵穗岁从小步走变为小跑再变为快跑，但很快，她停下了脚步。

　　赵穗岁不知该怎么形容面前的情景，只觉得自己胸腔升起一股散不去的气，紧紧梗在她的气管上，让她喘不上气来，不得不张开嘴呼吸。

　　呼——呼——呼——

　　发热的眼眶终于是湿润了。朦胧中，刚刚看到的场景也在泪水里碎成一片又一片的星星。

　　赵穗岁记忆中的柳依依是个美人，身形苗条，肤白如雪。无论何时，总是温柔如朵芙蓉，衣着得体。可面前那个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瘦削如同竹竿，仿佛整个人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架。衣服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破碎的布条勉强遮住身体。

　　赵穗岁扑向前，想要将人从柱子上放下来，却扑倒在地面上。轰一声，猩红色的火苗在赵穗岁面前滕然而起，肆虐的火舌将柱子上气若游丝的人吞进腹中。那人被吞没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赵穗岁望过来，那是柳依依的眼睛。饶是整个人早已不成人形，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一瞬撞进了赵穗岁的心脏，她终是嘶吼出声——

　　妈！我是穗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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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梦中惊醒时，床单已然湿透，不知是汗还是泪水。

　　小纸托着腮有些担忧地趴在床边，黑豆子般的眼睛直直望向赵穗岁。见赵穗岁醒来，将剥好皮，去了白色经络的橘子瓣高举过头顶，示意赵穗岁快吃。

　　赵穗岁的手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火焰吞没皮肤的焦糊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梦中堵在她胸口的那口气，被赵穗岁缓缓吐了出来。

　　——小叔叔，帮我牵个线，这边事了，我想见一见慈姨。

　　发送中的灰色圈圈转了两下后消失。赵穗岁抬眼看向手机角落的时间，凌晨三点。窗外也只有零星车辆呼啸而过，城市早早陷入昏睡。

　　慈姨并不是赵穗岁的哪门子亲戚，而是个擅长观落阴的神婆。她需要确认她的父母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刚刚她见到的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橘瓣酸甜。原来是小纸见她一直呆坐在床中央，便自个儿爬了上来将橘子塞进她的嘴里。橘汁儿顺着喉管沁入肺腑，让赵穗岁从无边无界的黑色中找回自己四散的灵魂。

　　夜色浓厚，石笋河的河水跨过神秘且幽深的峡谷奔涌而出，峭壁当中，河水微微泛蓝，巨大的涟漪晕散开来，月光洒在河面上，照出河面之下，一只蛇形巨物的身影。一晃眼，又消失不见，河面重归宁静。

　　孔念身后跟着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肩上扛着个布袋。布袋轻微起伏着，似乎装着什么活物。一行人沿着峭壁往下，稳稳得站在一处紧贴山体的平台上。

　　“孔小姐，确定是这儿吗？”男人将麻袋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孔念斜了眼男人，将嘴里明明灭灭的烟掐灭，“小心点儿，贡品摔碎了我让你陪葬。”

　　凤眼梭巡着湖面，孔念缓缓舒了口气，蹲下身，解开了拴住麻袋的绳。随着她的动作，袋口滑落，露出里面的情景——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出现在月光下。小女孩紧闭着双眸，额角有一小块磕碰。见到袋子里的人，孔念脸色大变，直起身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窝处，男人一时站立不稳，嘭一声跪倒在石台上，小石子噗簌簌地滚落，掉进水里，接连发出声响。

　　“你们跟着我这么久还能抓个女孩？”孔念气急，眸光凌厉，被她眼风扫过的人不由往后小退两步，紧紧贴着山体，深怕面前的女人一个不顺心就让自己去喂鱼。

　　“女孩不成。”孔念收回目光望向沉静的河面，“把这丫头送回去。”

　　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胆大的舔了舔嘴唇，迟疑着开口，“孔小姐，不如直接把她处理掉。能少些麻烦……”

　　“闭嘴。”孔念将重新点燃的香烟狠狠戳到说话男人的脸上。男人被烫得一个激灵，即将溢出喉咙的尖叫声硬生生在面前人冷硬的目光中咽了下去。“要是这件事还给我办砸，用不着等回去之后处理，我在这儿就给你收拾了。”

　　“是。”几个男人俱是一凛，垂眸恭顺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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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驱车去往石笋河的路上，赵穗岁一直在后座补眠。等快到了才悠悠醒来。

　　“穗岁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在石笋河景区里面？”

　　“是啊穗岁姐，如果在景区里，整日人来人往的，不是早就被发现了？”折青附和着，挑眼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赵穗岁的神情。

　　“不在景区里。”赵穗岁被人抽了骨头似的懒散靠在靠背上。“山路难走，从景区里穿过去能省不少力气。”

　　折青不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折柳。她才不信任赵穗岁。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家伙，若不是父亲耳提命面，让她和哥哥在赵穗岁面前扮做二十四孝好晚辈，她才不会在这儿低眉顺眼。

　　车子驶入停车场，景区售票处却吵吵嚷嚷，有四五个警察站在人群中。折柳有些担忧，和折青一样，他对赵穗岁从景区走的决定感到迟疑。他们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适合让普通人知道的，这样大摇大摆的做法让他有些不安。

　　“有个小男孩走丢了。”赵折柳转了一圈，手里拿了三张门票，向着赵穗岁和赵折青解释到。

　　“孩子丢了？”赵穗岁接过票，目光越过围观的人群落在被团团围住的女人身上。女人瘫坐在地上，不知是急还是热，满脸通红，头发四散开来。嘴里喃喃着什么，赵穗岁收回目光，见折柳肯定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众生百态，万象皆苦。

　　走出去两步，女人悲戚的哭喊声依旧在耳边萦绕。石笋河景区水多山峭，一个不大的孩子在这儿走丢，多半凶多吉少。

　　赵折柳走出去两步，发现赵穗岁并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喊，“穗岁姐？”

　　赵穗岁摩挲两下手腕，抬眼冲着赵折柳道，“折柳弟弟，帮帮忙，帮我混进去从那个女人身上拿点东西。”

　　见折柳不动，又补充道，“头发。”

　　“穗岁姐，不好吧。”一听赵穗岁的话，停在前面的人当即明白过来，赵穗岁要帮着找人。折柳踟蹰片刻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听见折青接过话茬，“我们来是有要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不管？”赵穗岁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不知怎的，赵折柳直觉她十分生气，“你是想我们山里找到一般遇上找孩子的人？还是想东西没找到还要其他人去警局捞我们？”

　　“穗岁姐，是我们思虑不周。”折柳按住还想说些什么的折青，“我挤进去想办法弄根头发。折青你和穗岁姐在这儿等着。”

　　“知道了哥哥。”折青压下脾气，抱臂站在原地。见赵穗岁找了处树荫，靠着树干斜斜站着，心里冷哼。

　　赵穗岁并没有再看人群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而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的人。幼童顽皮，是有可能自己跟家人走散，但同样有可能是被人给拐走了，说不好这拐子还没能离开景区，正在大门口看事情发展。象由心生，做这种大凶大恶事儿的人必定面目可憎，贼眉蟑目。

　　只是放眼望去，赵穗岁并没找到什么形色可疑的人。她视线转得极快，其他人并不会察觉有人正在不远处的树荫后暗暗观察。只是当中有个高个儿女人，看起来有些少数民族血统。那个女人在赵穗岁的视线放到她身上的第一瞬间察觉，并很快朝着赵穗岁的方向张望过来，只是目光移到一半似乎是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没再找寻赵穗岁。

　　“穗岁姐，头发。”赵折柳动作迅速，不过片刻，就又挤出人群将一小撮毛发递给赵穗岁。

　　“嗯……”赵穗岁看了眼手上那搓夹杂着零星几根白发的头发，刚想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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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岁？你怎么在这儿？”走丢的小男孩是陈也朋友的小侄子。受朋友所托，他接到消息就驱车往石笋河来。刚和警察交换完消息，准备先一个人往深里走走，却一眼发现靠在树上和一个男人说着话的赵穗岁。不知怎的，脑子还没思考完，陈也已经先张口喊住了赵穗岁。

　　“唔。”见到陈也，赵穗岁不知怎么心情有些愉快，许是身边有两个敌方人员让她很不痛快，现在陈也来了至少二比二平。“借个火。”

　　打火机的火苗一下吞噬了赵穗岁捏着的毛发，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开来。赵穗岁将焦了的毛发碾碎，洒在赵折柳手里展开的一张牛皮纸上。

　　陈也比赵穗岁高上不少，站在赵穗岁身前时，将其完全笼在了自己的影子里。撒上毛发碎屑的牛皮纸上开始缓慢出现一条黑色的线，朝着深山里的方向蜿蜒着去了。

　　赵穗岁的注意力集中在牛皮纸上，却觉得身侧有股目光落在她的侧脸，迟迟没有移走。偏过头，顺着那道目光回望过去，是刚刚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高个女人。女人的眼神让赵穗岁在三伏天里汗毛四起。赵穗岁并不认识那人，可那个女人看向赵穗岁时的目光却像看着一个死人。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陈也循着她看着的方向望过去。

　　赵穗岁听到陈也压低后的声音。

　　“孔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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