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 咏寂》44竹摇风掣44

4、第三章 繁词刻碑

　　能让释老用大开眼界来形容的东西，肯定不多。不过想来，这个墓早就给了释老很多冲击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大殿的地方了。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我们发现四周居然都是彩绘砖雕，目前最早挖掘出来的宋代墓穴砖雕彩绘也是在南宋时期。这一发现让我们多少有些激动，看来早在北宋就有彩绘的砖雕，只是比较少而已。而这些砖雕，都被分成了一块一块，有固定人物和连续性。”

　　“一直出现的有一个穿白衣的人，一个穿蓝衣的人和一个穿红衣的人。第一幅画面，是在一个大概是酒肆的地方，一个白衣人和别人坐在一起，而还有另外一个白衣人单独坐着。后面第二个画面，是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马上，周围还有树木河流。接着，那个穿红衣的人出现，就有很多红衣人和白衣人对打的场面。还有白红二人一起喝酒的，一起游玩的。其中也有白衣人和蓝衣人的画面，我们猜测第一幅画面里面的一个白衣人、蓝衣人和红衣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个红衣的造型，以及它相配的帽子，宋代又是一个尚朱色的朝代，所以我们猜想应该是官服。在宋神宗元丰以前，红衣官服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才穿的，所以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官员，那么应该是五品或者四品（宋时九品官以上用青色；七品官以上用绿色；五品官以上用朱色；三品官以上用紫色。到宋元丰年间用色稍有更改,四品以上用紫色;六品以上用绯色；九品以上用绿色）。”

　　“后来还出现了战场，红白二人在战场上杀敌，最后白衣人蓝衣人背着包袱骑马而去，应该是远行。接着画面里出现了大雪、草原、放牧这样的北国风光。最后蓝衣人死去，白衣人给蓝衣人设计完此墓，就呕心沥血而死……”

　　我不意外地说：“看来果然是大人物！哎，不过可惜这个墓是给蓝衣人的，那个白衣人那么厉害，应该也是有名有号的吧？你们查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吗？”

　　释老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说下去：“那些彩绘砖雕多么栩栩如生，艺术性如何高你是绝对不会想听的。当然，那个时候的我们走马观花看完并且每一幅都拍下照片之后，也不想去研究这些了。我们从大厅尽头的另一段通道过去，虽然心情急切，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结果那一段路，一个机关都没有，应该说第二层没有一个机关。而这一路我也一直在想，按服饰来看，砖雕上的两个人的确都是宋人。然后战争的话，如果那个小册子——哦，就是从盗墓的人身上找到的那个小册子——如果那个上头说的没错，这个墓的确是宋仁宗年间，那么那个时候最主要的战争便是与西夏之间的宋夏战争。最后，他们背井离乡去了北方，墓又在辽宁省，应该是离了宋土最后死在当时的辽国境内了。”

　　“通过了最后一段甬道，我们终于可以看到椁室了。我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布局，椁室里面居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像影壁一样立在那里挡住了我们的视线。那块石头上刻了字，我们猜想应该是墓志。用过那个翻地砖的地方一样的方法，我们探了一下路，确定了安全才来到那块巨石前。”

　　我感到一阵激动：“上面写了墓主的名字的吧？一般墓志上都会写的吧？”

　　释老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里面竟然有无奈：“那个，不是墓志。”

　　“啊？那、那上面写了什么？”

　　释老叹息一声，道：“那是……全部都是，诗词。”

　　“啊？”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等等。”释老唤来了机器人，让它去书房拿一本小本子，“我抄了一些下来，这些诗词实在是……哎……”又是一声长叹。

　　风行3600很快就拿了一本依稀是红色封皮的小本子回来了，释老接过这本一眼看上去就很沧桑的本子，很快就找到了，然后递给我：“自己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上面是释老苍劲有力的字迹：

　　箫。
　　细骨，竹腰。
　　揽风飔，擢水涛。（飔si1，意为凉风。箫中空，故揽风擢水）
　　翠似峰远，玉如云迢。 （这一句是讲箫的材质，翠指竹）
　　泣可凋花泪，狂则震螭蛟。（螭chi1，和蛟一样属龙，此句指声音）
　　朝启日辉环浅，暮取月华坠辽。
　　吹罢红尘千秋醉，复将繁芜万世嘲。（表达吹奏人的心境意志）

　　琴。
　　淡雅，和宁。
　　挥七弦，俱五行。（古琴初五弦现七弦，内合五行外合五音）
　　吟起怡德，轮抹随心。（吟、起是左手指法，轮、抹是右手的）
　　宫商合君臣，山水觅知音。（宫商为五音中两音，在古琴上曰君臣）
　　忝韵灵幽空奏，温润曲折回鸣。（指琴的声音）
　　聊把流云邀恨醉，笑送浮风梦清平。（表达弹奏人的心境意志）

　　幽居深篁谨此诗以赠
　　弹剑击歌碎冷香，宁静致远玉温良。
　　群雄巅啸何与共，俯仰醉叹浮生忙。
　　掷剑抛盏卧谁处，三山五岳是寻常。
　　天下舍我谁称狂，却醉开封月下窗。

　　幽居深篁谨此诗回赠
　　凡尘俗世羡鸳鸯，男儿何须以此尝。
　　缱绻柔情虽无尽，不敌豪气逾万丈。
　　深篁悠居贪杯醉，沧浪卷崖听涛廊。
　　既知情潮难得掩，笑问何处雪苍茫。

　　点绛唇
　　绡带环手，
　　乌瀑青丝掌间溜。
　　指恋眉摹，
　　欲拒亦还羞。

　　醉盏空扣，
　　夜享欢贪够。
　　帘幕遮，雨打白绸，
　　随水波痕皱。

　　渔家傲
　　破城
　　寞雁南飞飞逝尽，三山两水应因灭。
　　北望孤城惊劳鹊。
　　风掣掣，山河万里冷光曳。

　　遍落伤城花满地，金戈暗染银钩裂。
　　远路浮云融血月。
　　声切切，挥刀控马乌丝谢。

　　盈风袖
　　寒鸦影瘦立愁阳，怎道凭栏意自凉。
　　雁落烟还携浊泪，猿啼雾止叹飞霜。
　　只身茕立繁花乱，孤灯静伫尘心茫。
　　岂知秋思风盈袖，人起湿衫月回廊。

　　蝶恋花
　　清明时忆
　　竹影幢幢摇风凄，
　　窗剪雕棱，
　　魂断愁自知。
　　梦回几时燕初啼，
　　恰是江南柳垂堤。

　　何处觅得人相依，
　　春景怀柔，
　　却是伤情袭。
　　若是不得相守尽，
　　不如初时便不识。

　　可以看出来这些诗词的作者应该至少有两个，最明显的就是赠了之后再回赠的这两首。那首渔家傲是描写战场，蝶恋花清明时忆则很可能是那个蓝衣人死后白衣人写的了。中间那首点绛唇……咳咳，那只能说，是艳词了。

　　不过我不会品诗词，只能说写得好，可具体哪里写得好，也说不出来。

　　但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和这些都无任何关系，犹豫再三，却还是没问出口。我只是将本子还给释老，等他说下去。

　　“椁室高有六米，长宽都是二十米左右。所用材质和外面的砖石不同，都是厚重的石头。椁室中有大小玉器两百余件，还有一些瓷器，八件是定窑的，一件钧窑的。而最让我们欢欣鼓舞的是，里面居然有两件汝窑瓷器，并且都保存完好！”

　　我倒抽一口气：“世界不超过百件的汝窑瓷器？！”

　　汝窑是北宋的官窑，民间流传非常少。而且官汝窑只烧了二十年左右，瓷器非常稀少。世界上好像只有六十七件半，就算有万贯家产，都及不上汝窑的一片瓷器碎片。

　　“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黑透的墓室里一点幽幽的火光吸引了。”

　　我喃喃地说出那三个字：“长明灯。”

　　“没错，就是那盏长明灯。而且它燃烧的火焰颜色，很奇特，居然是非常纯净的蓝色。经过了近两千年的时光，它居然还在燃烧，也许它不能永远燃烧，但是，它燃烧了两千年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能够破解出其中原理，世界能源问题能够得到更好的解决，那么世界的发展速度将提升几倍！”

　　“和札记中说的一样，长明灯就在棺木上。那个棺木非常大，而且是通体白色的。当时我们没有认出来，后来才知道，那整个棺木，都是被称为活化石银杏木！而且，整个棺木，都是一体的，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银杏成长速度之慢，素来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这么大的银杏木，少说，也要有万年！而且银杏木质坚硬，如果雕刻出了一丝错误，便是整个作废。”

　　“呃，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打断了释老的话，“这个墓里面没有氧气，那个万年连珠灯和长明灯怎么……”

　　“谁告诉你墓里面没有氧气了？这个墓里面有一个借助山体浑然天成的换气系统，前面不是提到了岩缝里面会有风吹出来吗？就是墓内和墓外的空气交换流通造成的。”

　　我挠挠头：“是释爷爷你没说啊……”

　　释老掩饰性地咳嗽两声，然后说：“我们小心翼翼地移开那盏长明灯，然后用工具打开底下的木匣。这个木匣的材质很普通，到我们手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里面果然有一些纸张，但是非常残破。勉强可以看到一些字迹，但是都很零散根本连不成句子。毕竟这个墓不像某些大墓一样维持真空，而是一直有空气流通，除非是像银杏木、砖石、玉器还有瓷器这种不会腐蚀的东西，否则都难以保存下来。明代可能还能看得到字迹，可是到了现在，却是完全看不到了。而剑柄中的札记，毕竟是密封保存，所以还能够看得清楚。但这个，是不行了。我们只能把它装好，到陆地上再好好研究，争取还原它。长明灯我们也用特殊容器装好，之后就是要打开棺木了。”

　　虽然他现在没说，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查到了墓主身份的。不过，我现在只能耐心地等待了。

　　“虽然是用不朽的银杏木做的棺，里面的人却还是化为白骨了。我们一开始看到这个简直有KINGSIZE大的棺材的时候就有猜想，打开之后就证实了我们初时的想法——这的确是合葬墓。”

　　……合葬墓，一般都是夫妻合葬，也有部分是兄弟合葬，还有很罕见的父子母子合葬墓。

　　我脑海中的想法越发清晰，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墓里面的两个人，都是男人吧？”

　　“……通过盆骨和颅骨判断，两个人，的确都是男人。”

　　虽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但我还是觉得很吃惊。虽然到了现在，TXL早已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了，甚至TXL在中国结婚也早已合法。但是……两千年前的TXL，还真是让人惊讶！他们真的太特立独行了吧？

　　这样生死相随，这个白衣人和蓝衣人若不是相爱，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见我一脸微带吃惊却又是了然的表情，释老也只是将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又转向了窗外。爆竹声远远近近，城市的霓虹灯光彩四处绽放。这五十三楼的高层，俯瞰下去，却又是什么景色？

　　“两具白骨，衣衫破碎，但还是可以看出颜色的形状。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一个穿白衣，一个穿蓝衣。白衣人在左，身侧是一支玉箫。蓝衣人在右，身侧一架古琴。两个人都在一米八以上，紧紧地挨在一起，虽然已经是白骨，但……看上去，非常和谐。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插入他们中间一般——很奇怪的感觉吧？”释老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可是，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是这种想法。他们，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分开他们的。”

　　“墓葬的格局形式，都是汉人的风格，甚至于两具尸骨口中都含有玉——不是铜钱，而是真正的两块玉。这两块玉玦本是一块，被一分为二了，材质是汉白暖玉，珍贵异常！这些，都可以证实前头他们是宋人的推测。这时，我们发现他们交握的手里好像有什么。于是我们非常小心地分开他们的手，一开始还以为又是什么会让我们惊呼的东西，但是拿出来，却不是。”

　　“那是一块琥珀，中间有两块暗红色的东西。”

　　“我们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珍贵地将一块琥珀齐齐握在手中，可能这背后有一段爱情故事吧。而且，想来放在棺中的琴箫，也是他们最珍惜的东西。毕竟椁室口的那块巨石上，最开头的两首，就是箫和琴的宝塔诗。”

　　“棺木正对的墙壁上，还有挂剑的架子。古书字画都斑驳得无法辨别，研究价值可能不会太大。我们没法一次性带太多的东西出去，而且这个墓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拍下了很多照片，正打算离去的时候，欧阳钧却在棺木底下发现了一个夹层。”

　　释老合上眼睛，问：“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我哪里会知道，呃……”我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阵法的书？”

　　释老苦笑几声，然后才说：“就是因为发现的这本书，才让我们……铤而走险，犯下了弥天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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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所列诗词，皆为竹摇风掣原创。

　　《咏寂》配词第一首《刻碑》——送自己
　　试听地址：http://www.yyfc.com/play.aspx?reg_id=1864702&song_id=3700764
　　曲：《樱》（钢琴）
　　词：竹摇风掣
　　唱：蔓草斜曛

　　幽道诡，九重幻影破碎。
　　连珠辉，擦亮湮没千年的眼眉。
　　流纹坠，不忍梦惊沉睡。
　　骸骨堆，伴你久叠尘灰。

　　视墓内，谁用杀阵刻爱的碑，
　　纵过几世不改此情深烙骨髓。
　　永相陪，长眠地下无心可悔，
　　纵过忘川同饮图一醉。

　　彩雕绘，往日事皆品味。
　　星火微，长明灯燃青丝容颜颓。
　　弃玉翠，悬剑处空成对。
　　琴箫偎，化枯骨亦连袂。

　　一樽还江月酹，恨把世俗伦理悖，
　　俯仰天地只求今生问心无愧。
　　琥珀绯，寄望纵无处觅轮回，
　　亦将春秋剑断携袖归。

　　完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列诗词，皆为竹摇风掣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