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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伞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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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你又忘记带伞了。”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掀起醉香楼包厢门帘,话中带着几分嗔怪。
赵临尧扬起个大大的笑脸,“这不是有我家阿蕴吗?”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搬出个椅子给她。
被唤作“阿蕴”的少女整理好纸伞,拉着椅子到包厢一角乖巧地坐下。
包厢里另外的几个公子哥笑了,十分团结地调侃起赵临尧:
“哟,你家小姑娘又来啦?”
“怎么我们家里就没人来送伞啊?”
“阿蕴妹妹别管你家小侯爷了,他就喜欢淋雨。”
“滚滚滚,”赵临尧气笑了,“我们阿蕴脸皮薄,别拿她调侃。你们才淋雨回去呢。”
“说好了,最后一杯酒啊,我干了,你们随意!”
“干了干了!”
阿蕴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看着这喧闹的场景,安静地等待结束。少女方十四岁,长相清丽,神情恬淡,一双桃花眼微垂,鼻尖精致,薄唇是健康的红色,娇艳柔软得像是两瓣春花。她在那里安静的坐着,微微低头,脊背却是挺直的,有种说不出的端庄感。
席上的少年郎,只是随意瞥来一眼,那刹那的惊艳便存留心间。
恒安伯的三子,端起酒杯掩饰自己打的脸红,方才少女进门时没有关注,只顾着调侃赵临尧,现下心底对他满是艳羡——这样的美人,实在是动人。
雨下得不小,所幸没有什么风。赵临尧和阿蕴并撑着一把伞,慢悠悠走在青石板桥上。
阿蕴是带了两把伞的,此刻其中一把被收起来挂在赵临尧的背上,赵临尧则把自己半挂在阿蕴身上。
少年喝得有些醉了。
说是“半挂”倒也不大合适,不如说赵临尧一只胳膊揽在少女的肩颈,在即将失衡的时候借些力。
阿蕴不大情愿,赵临尧喝完酒,一开口就有酒气,两人头又挨得近,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而且醉鬼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带得头顶的伞也左摇右摆。
“没有,阿蕴,我真没醉。”赵临尧口齿倒是清晰,“就是喝点酒,这种状态很舒服,你懂得吧?我觉得我甚至可以去背书了……”
“你别说话了,也别晃了。”阿蕴皱眉,赵临尧醉了之后话还特别多,酒气萦绕在唇边,恼得她想把这个醉鬼扔到桥下。
“以后,我会带伞的。我看见陈三,他,老是看你,过两天我去把他打一顿……”
阿蕴问:“蓝衣服的那个?那是哪家的三少爷啊?”
“他爹是谁啊?……忘了。”
阿蕴轻笑一声,虽然赵临尧喝醉之后很烦人,但也挺有意思的。
赵临尧猛地离开阿蕴,伞也被甩到一边,他撑着最近的一棵树,“呕——”
阿蕴扶额,幸好天色已晚,不至于太丢人。她看赵临尧还弯着腰,不打算在这里看着自家小侯爷吐,转身走到附近的店里,想讨一瓢水。
赵临尧吐干净了,喘着气,阿蕴才给他递上一瓢水和手帕。赵临尧漱了口,擦完嘴,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
阿蕴低头,审视一番:“还行,没有吐到鞋上。”
赵临尧不满地撇嘴:“你只关心鞋。”
“小侯爷,我往你鞋上绣个花多辛苦,现在啊,它比你金贵。”阿蕴翻了个白眼。
赵临尧闭嘴了,他比谁都清楚自家阿蕴的性子,对外人矜持冷淡,对他刻薄嘲讽——不过,阿蕴对他还是很好很好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职责。
阿蕴捡回伞,递给赵临尧一把:“酒醒了就自己走吧。”
赵临尧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少年少女撑伞并排走在街上,雨潇潇,远处的灯火昏黄模糊。
赵临尧说:“阿蕴,小心路滑。”
阿蕴点点头:“嗯。”
他们走得很慢很稳,仿佛雨不会停,路也没有尽头。
“梁二小侯爷不是什么好人,你少和他出去喝酒。”阿蕴忽然开口。
赵临尧一愣:“为什么?你这才是第一次见他吧。”
“你们侃大山的时候我也在听,他只想攀上成英侯府的关系罢了。”阿蕴说,“而且我来之前,他是不是邀请过你们去丰春馆?”
赵临尧下意识地说:“我拒绝了!”
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阿蕴来了后,梁二少爷还想提及这事,没说出口就被其他人用眼神制止了。
“他只说半句话,让我很难受。”阿蕴说,“然后联系一下你们说的别的话,就推测出来了。而且我看他眼白滞黄,耳色发黑,精神萎靡,看起来就像纵欲过度。”
赵临尧感慨,阿蕴一向聪明,看人也清楚。还记得前几年上街,她就能指着地上蒙眼乞讨的人说,他根本不是盲人——后来经过调查,那的确是个骗子。当时还有人耍赤脚踩火的功夫,赵临尧特别爱看,阿蕴也是,看得更专注。两人看了好几日后,赵临尧看麻烦了,阿蕴知道赤脚踩火的方法了。
当赵临尧按阿蕴的方法做好处理,站在火盆上时,觉得她一定是天女下凡。
少年在那之后有好些日子内心惶恐,他何德何能能成为小仙女照顾的小侯爷。
回忆至此,赵临尧忽然轻轻一笑:“嗯,以后不和他喝酒了,阿蕴说的话我都相信。”
幸好夜色深沉,他见不到少女的脸颊忽然泛上些羞涩的红。
“……”阿蕴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虽然楚世子城府深沉,楚二公子倒是心思坦荡之人,你可以和他多交往。”
“嗯,好。”赵临尧点点头。
路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人回到侯府,门口挂了明亮的花灯笼,等待着晚归的小侯爷。
“哎呀!”进了里屋,赵临尧猛地一拍大腿,“我忘了给你带醉香楼新出的莲花千层糕了。”
阿蕴叹了叹气:“啊,我也忘了。”
阿蕴闷闷地看了他一眼:“……下次记得帮我带。”
尽管平日和赵临尧没大没小,但阿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该干的活总要认真干好,幸好成英侯府人少,柳姨娘不怎么管事,安排下人们活计的刘妈温厚慈祥,心疼小姑娘没爹没娘,总是照顾着阿蕴一些。
难免让某些人红眼。
当阿蕴被堵在花园角落里,她坦然淡定,心里想着身边的芍药开得真是漂亮。
“阿蕴,我们知道刘妈和小侯爷都向着你,但是同样是下人,太不公平了,这也不行吧。”
阿粮和三成是府上的小厮,或者说是赵临尧的书童,两人一向和阿蕴关系不大好。
“不公平在哪里?”阿蕴沉静地问。
“小侯爷的衣服被褥是不是我们洗的?每天院子屋里是不是我们打扫的?每天的洗澡水是不是我们打来的?”三成越说越激动,“这是我们该干的活儿吗?阿蕴,小侯爷还没收了你,别这么早就把自己当主子。”
阿粮在一边冷嘲热讽:“阿蕴你是漂亮,在院里一站跟朵花似的。我们也知道,你以后是要当小侯爷的通房,未来的侯府姨娘,就算这样,我们哥俩到时候早出去了,也不巴结着你!”
阿蕴快气笑了:“我给小侯爷送伞送饭,准备书具陪他上学的时候,我帮张妈缝缝补补,置办杂物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前些日子下雨,你们不愿出门,最后还是我给小侯爷送的。指责我不干事前,先看看我有没有把你们的活干完吧。”
阿蕴一向安静,两个小厮没想到她居然也这么牙尖嘴利,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阿蕴想绕过他们离开,三成下意识拦了一下,被少女毫不留情的拍开。阿蕴大步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说道:
“我不会当小侯爷的通房,你们说话放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