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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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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是请假的,听了王一树的电话,我看看出来的时间,是不短了,心里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我想快点赶回去,但下雨天路堵,连出租车都叫不到,我想了想,觉得还不如去坐地铁,说不定可以快些。
大概和我相同想法的人有很多,地铁里是人满为患,我被人挤着靠着车门站,车厢的地面上,到处是雨伞上滴下的水印子。
这时,到站了,又拥进来一批人,其中的一个人手上的伞,正好勾在我的袖子上,拿伞的人一脸抱歉,叫着:“对不起,不好意思。”
我把伞钉子从袖子的挑线上取下来,说:“哦,不要紧。”
这时,那人看看我,说:“是你啊!”
我抬头看,正是小叮当家的那个警察,也有点惊讶,点头笑笑说:“是您,真是巧啊。”
他笑笑,说:“是呀。”
我问他:“小叮当还好吗?”
他说:“上回看到,胖了许多。”
他问:“你家老人,身体好些了吧。”
我说:“好多了。”
地铁里人多地潮,我和这位警官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客套着,这时他看了看我,忽然说:“我们,以前有见过的吧。”
我说:“啊?”
他说:“我第一回看见你就觉得很眼熟啊。”
其实,我也觉得他是眼熟的,我说:“我也觉得您挺面熟的。”
他看看我,说:“肯定是见过的。”想了想,又说,“我以前是闹市区巡逻的,那里每天事多人也多,说不定,你哪天经过那,跟我问过路呢。”
我笑笑说:“说不定。”又问,“您从前是南京路的?”
“不,我是管护城河那片的。”
乍听之下我抬起头望望他,是颇熟悉的一张面孔,护城河吗?
莫名的,我想起了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里的那个警察,在我浑身湿漉漉狼狈着的时候,在一盏飞着小虫的跳闪着的日光灯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导着我的人生,他对我说:“过了几年你再回头看,会觉得那一切,都是可笑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
这时,这位警官倒忽然像想起来似的说:“啊。”
他说:“我想起来了,以前,5,年以前吧,在护城河广场,你和人吵架,我调停过!”
我一点也记不得自己何时跟人吵架吵的要警察来管,我说:“啊?我吗?”
他说:“是啊,好几年了,不是那个日子特殊,我还真想不起来你!”
我咽了口口水,说:“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他说:“那天是儿童节啊!白天很多学校来旅游,我都要下班了,才碰上你们吵架,另一个是你男朋友吧,你那天情绪很激动的,你不记得了?”
又是5年前的儿童节!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听着,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细枝末节的,将我推搡着往许多年前那段破碎的回忆里走,这一刻,我想的是,就算我已经不想追究,但,难道是注定了,逃不掉吗?
吁了一口气,我说:“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天,我和别人吵的很厉害吗?”
警察说:“厉害啊,一群人围着看,都影响到步行街的路了,否则,我怎么会去调停呢?”
我的心一跳一跳,告诉自己他肯定是弄错了,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散了啊,我还记得,你哭了,哭着跑的。”看了看我,又说,“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吗?”
我看着他,说:“你确定,那一定是我?”
他盯着我,说:“肯定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熟啊,可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现在想起来了,又觉得好像是昨天才见到过的,记得很清楚,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正,肯定就是你啊。”
我迷茫着听,说:“啊?”
他说:“你真的忘了啊?再想想啊,我肯定是你的。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粉红的裙子,跟你吵架那男的,穿白T恤,印着好大一只猴子,对,是大嘴猴,还有四个字,猪爱走路!我当时还想呢,怎么印这样的字……”
他还在说,这个时候,我的嘴巴,已经半张成了“O”。
粉红裙子,白T恤,大嘴猴,猪爱走路。
对上了啊。
张行的大嘴猴T恤,我也有一件,热恋的时候,一起在大学门口的烫衣店印的,因为他叫张行,我叫小珠,所以,他的衣服上印着“猪爱走路”,而我的那件,则是“爱走路的猪”。
还记得,谈分手的那天,我看着他穿着我们爱情见证一样的衣服,心里还苦笑着,觉得很讽刺。
对上了啊。
如果警察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和张行,在5年前,6月1号,确实是和我记忆中一样,在护城河,吵架了,哭泣了,分手了。
可是,这个号称劝过架的警察,我的脑袋里,却没有一点印象。
摇晃的车厢里,我喘了一口长气,对面的警察看着,问:“怎么,不舒服吗?”
我点点头,确实,也是因为心口真的闷的慌,我说:“下站,我要下了。”
他说:“好,再见。”
我勉强笑笑,车快到站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我和人吵架那天,我走了以后,那男的呢?”
我说:“你还记得吗?”
他回忆了下,说:“也是走了吧,和你反方向,哦,比你还早走呢。他走了以后,你才哭着跑了。”
我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后来我也换班了,说起来,你们还是我在那最后的调停对象呢,那天是我巡街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就调局里了,都5年了,后来都是接案子,再没管过街面的事,现在想想,那种热闹,也是值得怀念的啊。”
警察兀自想着过去,而我,坚持到下车,却是一口气冲到站台紧紧抓着柱子,两只手都是颤抖的。
当年,我泪流满面,我说:“张行,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然而,那个一口一个说过爱我的人,却还是没有一丝迟疑的一步步往前走。
然后呢,然后是我奔上去,也像现在一样颤抖着双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我恳求他,我说:“不,别留下我一个人。”
我说:“我不能没有你啊,我会活不下去的。”
我说着那些哀求的话,那种感觉,就像一层一层剥着自己的衣服,直到剥到没有脸面,体无完肤。
而张行,却是带着怜悯的表情,俯视着我,他说:“小珠,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忘了我吧。”
他可怜我,却已经,不爱我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了。
我说:“你不是说,你想照顾我吗?”
张行说:“我真的想过照顾你的,可是,我做不到。”
他说想就想,他说做不到,就做不到了。
而我,就像一只无依靠的流浪狗,像曾经的小排骨,在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归属之后,又当头一棒,被退货了。
我说:“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会改的,我会的。”
张行说:“不,不是的,是我,是我没有感觉了。”
从前爱着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爱我呢?”
他说:“感觉啊,爱就是爱了,还要什么理由?”
而后来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同样也是,没有理由的。
王一树曾经说:“爱怎么会没有理由呢?”
王一树说:“凡事都应该有个理由。”
王一树说:“你看,没有理由,果然分手了,和我想的一样。”
如今,我抵着地铁站台的柱子站立,眯着眼睛,胸口钝痛。原来,有些往事,虽然过去了,但在某些时刻想起,还是会黯然神伤。伤心的,不是那逝去的爱情,只是心疼,青涩年华时那个一心一意的自己,还有那些,走过就再也回不来的岁月。
我看着列车一辆辆的在我面前停下又开走,第5部的时候,我调整了下心情,又踏上了。这不是我该下的站台,而我的伤心,也不能无休止的停留,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只是让我迷惑的是,我记得和张行吵架,记得哭着跑去河边,记得跳河,却一点都不记得刚才那个警察,我想,我的记忆,和小时候一样,在分手的那天,应该出现过一个断层。因为在刚才心伤回忆着的同时,我想起来,谈分手的时候,是在有大太阳的下午,跳河的时候,却是傍晚,而那之间的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到“再回头”的时候,雨小了,淅沥沥的,我还在闷头思索着,一抬头,却意外的看见王一树站在店门口等,小雨中,他的西瓜头半湿着,眼镜片蒙了雨气,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看着我的走近,声音有点闷,说:“回来了?”
我说:“嗯。”
还没收伞呢,冷不丁的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我一挣扎,说:“干嘛呀?”
他看着我手腕上的细红绳子,喃喃着说:“真的没了。”
他的语气中似透着一股失望,让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混过去的我有些不安,我说:“额,不是,我放家里了。”
他看着我,半响才说:“算了,掉了也不要紧,反正是不值钱的。”
之后的下午王一树一直是沉默的,虽然也如往常般泡了杯热茶慢慢的翻书,但我还是觉出了气氛的不同。
我在想,也许,他真的生气了,我没想到,他把那颗桃核,或者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是看的这么重的。
咳了声,我想打破这僵局,我说:“那个,你有什么打算没?”
王一树接口道:“什么那个打算?”
我说:“店马上就要拆了,往后的事,你怎么安排呢?”
王一树看着我,说:“这不着急,等拆了再说!”
我说:“你这个人,这事怎么能等,要迁店的话,要先找房子,看地段,谈价钱,老客户那还要都通知到,事情多着呢。”
王一树看着我笑笑,说:“你这个人,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我瞪他一眼,说:“你这个人,才是临时抱佛脚!”
王一树笑笑说:“有佛脚抱,就是好的。”
忽然又说:“放心,有我在,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句话让我听了有些温暖,我说:“行了吧你,到时候跑前跑后的,肯定还是我!”
我们店面所在的这块地,为了配合对面在建的商务楼,要拆了做商业街了,但是,王一树却笃笃定定的,那天,小乐说:“你们听说没,咱们店这排群房,这次可能会拆!”
我很惊讶,王一树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哦,知道了。”然后,又给乌龙丢了一块肉。
我说:“你不着急啊?”
王一树说:“着什么急,没有结束,哪有开始?”
熊太说的对,有时候,王一树就是一个酸人,一个书呆子。
如今外面细雨迷蒙,闲而无聊的王老板又扔给乌龙一块肉,乌龙大了些,现在丢一口,它会自己接住,啵的咽下去,我在一旁看着,恶作剧的想,如果王一树丢肉的时候,乌龙忽然喊一句:“喂,大爷,瞅准了您再丢!”王一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乌龙最近在学北京话,因为为了能让小靠开心点,熊太突发奇想,想把乌龙培养成相声演员,为此,还专门让我买了几盘郭大师的相声专辑,每天晚上,有模有样的教。
昨天晚上,我洗脚的时候,外公上厕所,乌龙忽然喊了声:“嗨,大爷您慢走!”
外公回头看,我吓了一跳,幸亏电视里的相声专辑开着,当时,我只能指着电视笑笑。
因为乌龙险些吓到外公,熊太生气了,教训了乌龙,熊太对乌龙的所谓教训,就是呵痒兮兮,我有些搞不懂,一只鸟怎么会怕痒呢?但事实是我眼看着乌龙被熊太呵的笑倒在地上,发出像断了发条,鸭子一样嘎嘎的笑声,半天爬不起来。
熊太很得意的说:“熊太是伟大的驯兽师!”
熊太说:“乌龙,以后我叫你说话,你再说话,知道吗?”
乌龙扑扑翅膀,转转毛刺刺的脑袋,不说话。
熊太说:“你倒是说啊!”
“嗨!大爷!”乌龙口音纯正的又喊了声。
“大爷!大爷!”小靠觉得好玩,笑嘻嘻的跟着喊。
几天以来,小靠终于笑了,我看着眼睛眯成两条缝,“耶”了一声,绕着小靠转圈子的熊太,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熊太啊,也许真是老天送给小靠,不,是送给我们全家的礼物。
然而乌龙或者是因为食物的仰仗,在王一树的面前却一直是一只循规蹈矩的鸟,我听见王一树对乌龙说:“你长大了,过一阵,我放你回家吧。”
然后,又转过头对我说:“雨停了,我们散步去。”说着,打开门自己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