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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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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
小靠托着小腮帮子,蹲在脸盆旁边。
熊太放下托着下巴的爪子,唉吆——长叹了一口气。
撩撩大毛的尾巴,熊太说:“臭鱼,以后,我再也不骂你臭鱼了,你快醒吧!别装死了!”
小靠拈了点鱼食丢进脸盆里,小声叫着:“吃,吃。”
熊太眼睛嘴巴都沮丧的搭拉着,又把大毛翻了个个,说:“大毛,别玩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我看着它把脸凑过去,说:“大毛,你吐我水吧!我让你吐!”说着,把手伸进水盆里,浇了自己满脸。
小靠也开始学熊太用水浇自己,我跑过去拉着她,说:“好了,小靠,别学熊太的坏样子。”
熊太的头低的很低,熊太说:“我是坏熊,熊太以前欺负大毛,熊太坏!”
然后又抬起小眼睛,泪汪汪的问我:“姨姨,大毛怎么还不醒?”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水盆里翻着白肚皮的大毛,说:“我也不知道啊。”
那天的事,熊太是这么形容的,熊太吊着舌头说:“大毛像奥特曼一样,从--天--而--降!”
我说:“熊太,好好说话!”
熊太手脚比划着,说:“就像奥特曼,就这样,嗖——”
熊太说:“酸人就嗖一下——不见了!”
熊太说:“原来,酸人是闪电奇侠!”
我说:“王一树说了叫小靠留在那别动的,是谁带着小靠乱跑的?”
熊太瞄一眼我,头又迅速的低下,说:“小靠又不是赛赛赛木头人,怎么可能会不动嘛!”
我说:“你别强词夺理!”
小靠在旁边拉我,说:“鱼,水,熊太,好。”
那天王一树冲上来,熊太带着小靠去找水,找呀找的,找到居委会去了。
小靠走进去,指着手里的大毛说:“水。”
里面的人对她说:“小妹妹,这鱼死掉了。”
小靠不依不饶的,只一遍一遍重复着:“水,水,水。”
大人们没办法,找了个大碗盛了水,让小靠把大毛放进去。
这是居委会主任告诉我的,她说她正想带小靠回家的时候,有人跑过来说,出事了。
我说:“熊太,你这样领着小靠乱跑,跑丢了怎么办?”
熊太拍拍胸脯说:“熊太是小靠的大保镖,不怕!”
小靠拍拍自己说:“我,有,熊太。”
大毛回来以后,就这样一直翻肚皮躺着。
因为大毛装死过,所以熊太相信,大毛这次一定还是在装死。
所以,这几天来,熊太一直守着大毛,小靠也是。
我说:“熊太,你喜欢大毛了?”
熊太说:“大毛不在,熊太寂寞了。”
是啊,家里忽然少了大舌头的大毛,好像一下子冷清了。
我拿着大毛到花鸟市场问过,里面的小老板匪夷所思的看着我,说:“鱼翻肚皮就是死了!”
我说:“可是它没有臭,它身上擦伤的地方也慢慢在好,只是不会动了。”
小老板说:“小姐,你不会以为,这鱼脑死亡变植物人了吧!搞笑!”
我站在那,怔怔的。
植物人?
还是植物鱼?
大毛以前和熊太吵架说:“大毛脑袋很聪明,盘子(胖子)脑袋素草包!”
我看着大毛的白肚皮,难道大毛现在真的是脑死亡了?
鱼,也会脑死亡吗?
下午,王一树帮着我把外公从医院接回来。
是的,外公好了,虽然当时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医生说还很危险,但是感谢上苍的是,转危为安了。
我想,或者,是上天真的看见了我写在天灯上的愿望了。
外公看到小靠很高兴,抱起她说:“靠啊,太公好好看看,好多天没看见了,想坏外公了!”
我说:“外公,你别抱小靠了,你身体还没好呢!”
外公说:“小珠,我觉得我好的很。”
我看看外公脸色还行,笑了笑。
反而是王一树的样子有些疲惫,我有些歉疚的看着他缠着厚纱布的手指,说:“这几天,又多亏你帮忙了,又陪夜又熬汤的,还把手弄伤了。”
王一树藏起了手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小伤而已,也怪我厨艺不佳。都是小事情。”又转身拍拍靠在外公怀里的小靠,说:“小靠,你太公回来了,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啊!”顺便的,随手就拉了拉熊太的耳朵,说:“这熊怎么湿答答的,快别抱了,弄脏衣服!”
我看到熊太呲了一下嘴,我扯开话题,说:“王一树,这几天又耽误店里的生意了。”
王一树摇头笑笑说:“没事,只是小生意。”
我看着他,也笑一笑。
王一树对我说“没事”,“小事情”,都像是他的口头禅了,有时候,他对我的好实在是我让我看不清楚,就像外公在抢救时我们在急救室门口,他是那么温柔的擦去我惊慌的眼泪,让我靠在他身上,叫我的名字,安抚我的发抖,那一刻我的理智不在,那一刻王一树真的成了我全部的支撑和依靠,那一刻,我和他的手,的确,是握的牢牢的。但外公没事了,他却又对我说:“以后别这样哭啊,都是鼻涕,吓跑男孩子还怎么交男朋友?”
他又一次表明了我们的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
王一树一直在帮我,却又一直和我分着几尺的距离,就像手拉手,却只拉着手指尖。
我记得王一树以前说:“你知道灰色地带吗?”
我说:“那是什么?”
王一树说:“就是在中间。”
我说:“啊?什么意思?”
王一树说:“打个比方吧,就是在黑色和白色中间,清醒和模糊中间,说的清和说不清之间。”
我说:“那不就是模棱两可?”
当时王一树笑笑说:“是啊。”
我觉得,如今我和王一树,就处在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中间,粘稠着,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我心里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因为我似乎越来越依赖他了。
这样的继续让我觉得害怕。
王一树说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总有一天,是要散的啊。
我不知道王一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外公说:“一树心眼真是好啊!”
于是,我看着王一树轻描淡写的表情,对自己说,别想歪了,他就是一个老邻居,只是心眼好,爱帮人。
我又在自欺欺人了,梅子在的话,一定会说我,梅子会说:“小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那天,王一树帮我修门,我问他:“你是怎么把门弄开的啊?”
王一树低着头弄螺丝,很自然的答了我句:“气功啊!”
“气功?”我说,“你什么时候会气功的啊?”
王一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我学了你也不知道啊!”
是啊,我和他这么多年不见,我都要忘记有这么个人了,忽然间,他就又走进我的生活,那么顺理成章,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没走远过。
熊太对我说:“那天,我听见大毛说话了,跟酸人,不,闪电奇侠说的!”
王一树没和我提过,我问:“大毛说什么了?”
熊太说:“我没听清。”
我问王一树:“那天你怎么就跑上来了?”
王一树说:“直觉。”
我说:“直觉?”
王一树笑着看我,说:“你不相信吗?”
我疑惑着,却又无法跟他挑明。
好在,在一片惊恐和眼泪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就像王一树说的,风雨之后见彩虹。
彩虹出来,一切的狼藉也被我和王一树整理好,除了大毛的白肚皮,一切都如原样了。
只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两个入室抢劫的人,其中一个竟是我认识的,就是那个从前经常来我们店的送水工。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看起来稚嫩的脸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以前我递给他开水的时候,曾经还觉得,这个小孩子的眼睛是干净的。
接这件案子的警察很凑巧的就是送小叮当来治伤的那个家人,他对我说:“你这次可是死里逃生。”
原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作案了,前几次的案子,他们不仅抢财物,还杀了人。其中一个被害人,就是小排骨的主人方小姐。
这个事实让我震惊,我想着,如果当时小排骨还在我家,看到了仇人,它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而可怜的小排骨,现在到底又在哪呢?
外公从医院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睡觉前,对我说:“小珠啊,我觉得,我还可以陪你们20年!”
我说:“瞎说,外公最少也要活到150岁!”
外公说:“那我不成老妖怪啦?”
我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以后的人肯定都长寿的!”
外公说:“我那时闷着了,感觉前面有人叫我,像是你外婆啊,我就跑,快跑到了,我又听见你在后面叫我,我一回头,你外婆已经不见了。”
外公说:“其实,我想你外婆了,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们!”
我扑在他怀里,像个小孩子,我说:“外公,你就当我是自私吧,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我说:“外公,如果没有你,我会很累的。”
外公拍着我,说:“我知道,所以我还不能走啊。”
外公说:“你外婆也是知道的,她会一直等着我的。”
外公睡着了,我走出来,看见熊太愁眉苦脸的待在大毛的脸盆旁。
我说:“熊太,你怎么还不去睡?”
熊太耳朵耷拉着,说:“姨姨,等大毛醒了,我要和它私奔去!”
我过去拉拉它耳朵,说:“那你不要小靠了?”
熊太一跺脚,说:“姨姨,连你也学那酸人拉我耳朵?我不活了。。。。。。”
熊太不叫王一树闪电奇侠,又叫回王酸人了,我说:“好好说话,又哪学来的怪腔调?”
熊太说:“酸人坏,拉我耳朵,骂我脏,还不让小靠抱我,呜呜呜。。。。。。”
一开始,因为熊太小怨妇一样的委屈表情,我还以为,它又在学电视里的谁,可是,现在我一看,熊太是真的哭了。
我叹口气,抱起它安慰着,说:“小靠不嫌你就好了嘛,别在意别人的话。”
熊太小眼睛看着我,说:“姨姨,我真的脏吗?”
我说:“瞎说,我家熊太可可爱了。”
熊太听了,闪着泪光的小玻璃眼珠出奇的亮,嘴巴向上一咧,一下子又高兴了,它扒住我,拖长了声音说:“还--是--姨姨对我好,熊太真---喜欢姨姨!哼,酸人才脏,浑身都是酸的!”
我拍拍它,却闻到它身上的那股酸水气。
我说:“熊太,我明天还是给你洗个澡吧。”
熊太在我身上扭啊扭的,眉开眼笑的说:“好,好,姨姨给我洗泡泡浴!耶!”
以前,如果大毛看到熊太这样唧唧歪歪的发嗲,一定会在旁边毛啊毛啊的说个没完,现在,大毛在水盆里翻着肚皮,安静的,连一个水泡都没有,我看着它默默翻着的白肚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