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经理》明月疏星

38、大佬

　　回公司的路上，白雾依然走在最前面，玉塘风和匡知实依然跟在白雾两步开外，悄悄地聊着什么。

　　到公司楼下，等电梯时，匡知实朝白雾问道：“雾姐，测试做不了，那你怎么打算？”

　　白雾道：“我也不知道，我先想想。”

　　上了电梯，匡知实往右，白雾和玉塘风往左，互相打了声招呼后，各回座位。

　　夹道上，玉塘风与白雾并肩而行，玉塘风低声道：“雾姐，匡知实那小子肯定对你有意思，不过我看他傻傻的，不适合你。”

　　白雾白一眼玉塘风，加快脚步走了。

　　回到座位，白雾决定给华成峰打个电话，因为一路上她都在想，既然莫随鸣不支持匡知实做对比测试，那就只好请莫随鸣的领导高邱出面，给莫随鸣打声招呼。

　　而要请动高邱，自然是华成峰的面子最大。

　　准针刚开始投产时，华成峰也是误打误撞进了准针公司，与高邱两人携手并肩，一起组建了第一条生产线。初代产品不稳定，工艺不成熟，两人不知一起熬过多少日夜，齐头并进解决了多少难题，才打造出第一批产品。

　　这份风雨同舟的情意，是公司里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虽然现在高邱渐渐变成了隐世独立的“高人”，较少与人接触，但与华成峰的深厚情意应该没有淡化。

　　所以白雾认为，找华成峰帮忙应该不会错。

　　内线电话响了两声，刚接通还不到一秒，白雾还没听到对面的任何动静，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白雾这才想起，现在是午休时间，华成峰估计在睡觉，看都没看谁打的，就把电话拿起，然后马上挂掉，以此告诉打电话的人，现在不是该打电话的时候。

　　白雾只好小眯一会。

　　到一点钟，Lexie的闹钟响起，白雾立马起身下楼，亲自去找华成峰。

　　华成峰半躺在椅子上揉眼睛，道：“刚才电话是你打的吧？什么事啊，这么急？”

　　白雾便把前后因由说了。

　　华成峰听后，反应并不如白雾所料的那般轻松愉悦，而是调侃式的说：“高总，人家可是公司的创始人，跟我能有什么交情？你所谓的那些并肩作战的事儿，人家怎么可能放在心上？我现在在他面前就跟个棒槌一下，他指哪我就打哪，哪还敢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啊！”

　　白雾满脸狐疑道：“怎么回事啊，这几年我没看到你和高经理闹什么矛盾啊？听你这口气，怎么感觉他好像偷了你心似的？”

　　华成峰愤然道：“心是没偷，他偷的是我的时间和脸面。”

　　白雾道：“这么严重，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华成峰看一眼白雾，又看一眼门外，确定近旁无人，才道：“高邱是个技术狂，只对新鲜玩意感兴趣，这你是知道的。所以自从生产步入正轨，他就很少再掺和产线上的事了。因为什么呢？因为从第一款产品A1到现在的E9，所有的生产工艺和流程绝大部分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地方只是量程不一样，按键数量不一样，功能不一样而已。而且这几年他整个人钻进提升精度这个大坑里面去了，很少再到产线上来，有事他也是叫他手下的工程师过来，我都好久没碰过他的面了。”

　　白雾道：“这听起来好像也没问题啊，工艺流程一样，你都懂了嘛，还用他干嘛？”

　　华成峰道：“我和他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他追求的是技术参数好看，测量环境的适应性更好，就好比精度，国产的都是±2毫米，可他偏偏要做到±1毫米，甚至±0.5毫米。但我追求的是生产效率，老板看我的成绩，第一个指标就是每天生产多少台测距仪。我优化工艺优化流程毕竟改善的有限，但他就不一样了，他在我的上游嘛，他稍微把底层软件改一改，我就能省很多事。”

　　白雾道：“据我所知，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生产一台测距仪需要标定二十多个点，现在只需要标定一个点，这个工位效率提升了二十多倍，不都是高经理优化软件带来的吗？”

　　“对咯！”华成峰道：“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是这种工作，我们的高总不喜欢啊！标定点数从二十多点到现在的一点，不知道是我求他多少次，他才慢慢改善来的。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工位，另外还有调焦，调光轴，烧录软件，测信号等等，几乎每个工位都可以再优化，可他偏偏像挤牙膏一样，这个月挤一点，下个月挤一点，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催，他还不乐意。现在好，我不催了，他想起来就改，想不起来就别改，我就用现在的设备，一天能做几台就做几台。他是股东都不急，我急什么！”

　　白雾自知高邱和华成峰之间的矛盾，不是她能解决的，因此劝道：“按现在的产量，一天差不多一万台，已经很好了。”

　　“你要是老板就好了！”华成峰笑道：“你觉得肖总会这么想吗？你都一个人干翻了两个销售部，老板满足了吗？你一年卖五千万，他会问你怎么不卖六千万，你要是卖了六千万，他会说你利润低。我就算一天做十万台测距仪出来，他还是会给你挑一堆毛病。”

　　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再说下去，最终总会落到老板喜新厌旧，过河拆桥的结论上。

　　白雾不想深谈，因此岔开话题道：“高经理喜欢钻研产品的性能，我觉得没错啊。我们不能总和国产的产品比，你看莱卡、博世的高端产品，精度都达到了一毫米，我们现在抢他们的中低端市场，以后迟早要抢他们的高端市场，精度和适应性的较量是迟早的事。”

　　华成峰道：“你这个想法算是跟高邱不谋而合。”

　　白雾惊讶道：“是吗？”

　　“真的，高邱之所以喜欢搞那些高精尖的技术，一方面是他有兴趣，另一方面，就是你说的，他想跟莱卡博世这种顶尖的产品一决高下。”华成峰道：“但你要知道，产品越精密，生产难度就越高，效率就越低，对我来说，就越吃力。”

　　说到这，白雾倒是对高邱有了新的认识，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光顾着自己，不顾公司未来的发展和市场需求啊。”

　　华成峰道：“我也不是反对他搞那些高科技，我只是希望他能兼顾现在和未来，搞新东西的同时，能抽点时间精力照顾一下产能升级。就算他自己忙不过来，他手底下不是还有二十多个工程师吗？这些工程师虽然没他厉害，多花点时间总能出成果啊。可那个莫随鸣，好好的工程师硬是被高邱训成了保姆。”

　　白雾听了这番话，便知华成峰与高邱的矛盾几乎无解，找华成峰帮忙说服高邱算是彻底没戏了，便起身说：“这个问题挺严重的，生产和研发沟通不畅，对公司发展没好处，你得找老板解决呀。”

　　华成峰见白雾要走，起身相送道：“老板不是没找高邱谈过，可高邱不听啊！脑袋长在高邱脖子上，老板总不能强制让他想什么，不想什么吧。为了这事，老板对高邱好像还蛮有意见。”

　　说到这，两人已到门边，华成峰适时地把话截断，把白雾送了出来。

　　白雾则忽然明白，为什么老板给高邱的工资还没设计部经理高了。

　　回到座位，刚坐下，电话就响了，白雾接起来，听到夔青青笑岔气的声音道：“雾姐，你想啥呢？没看见我叫你啊？刚才你从我门前走过，我朝你挥手，手都快挥断了，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我看你不像想事，是在想什么人吧？”

　　“你以为我像你，想男人比想工作的时间还多。”白雾笑道：“什么事？”

　　夔青青听白雾不肯吐露心事，便说：“我是想提醒你，明天是提交签证资料的截止日期，你那些表格还没给我呢！”

　　“啊！我给忘了！”白雾大叫道：“本来打算中午去照相的，和匡知实他们一谈事，就忘了这一茬，我晚上下班去照，明天一定准时交给你。”

　　夔青青笑道：“理解理解，匡知实是吧，我记住了。挂了。”

　　说完没等白雾解释，早把电话挂了。

　　白雾没太把这个玩笑放在心上，仍把注意力放在高邱身上，想道：既然华成峰这条路走不通，其他人与高邱有交情的，除了老板和研发部几个老员工以外，好像没谁了。

　　研发部两个元老工程师，一个负责软件，一个负责硬件，都是高邱带出来的，现在能独当一面，但对高邱依然奉若神明，叫他俩去游说高邱，他俩肯定不干。

　　老板就更不用说了，白雾才懒得去求他。

　　剩下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自己亲自与高邱沟通，获得他的首肯了。

　　白雾回忆，自己进公司近八年，与高邱直接打交道的次数好像只有三次，一次是在邮件里问他，客户想要的一个特定功能能不能实现，当时高邱只回复了四个字：实现不了，没有任何解释。一次是客户约定访厂，要求技术总监出席会议，白雾约高邱，高邱当时不在公司，直接在电话里说了两个字：“不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第三次也是最近一次，好像是发生在去年年初，那时候带摄像头的产品E9刚出样机，项目部拿来给白雾体验，白雾当时认为摄像头应该默认开启，也就是一开机就自动打开摄像头，而不是按一下按钮才启用，因为摄像头功能是基础功能，应用频繁，而且是这个型号的主打卖点，默认开启更方便，也更能给客户惊喜感。

　　项目部也认同白雾的说法，但项目部经理不敢与高邱沟通，所以白雾曾当面向高邱提出过自己的意见，但是高邱没有采纳，只说按需调用更合理，不听白雾的解释，所以产品直到现在还是按需调用的。

　　经过这三次接触，白雾对高邱这位智商高到令人发指，情商低到令人流泪的创始人，心里还是有点犯怵的。

　　尽管如此，白雾依然决定，亲自再去与高邱沟通一次，为了Jet项目，也为了战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