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都对》鸫榆

5、第5章

　　赵龙站在客栈门口，目光扫过大堂众人，定在迹雪身上，对他重重一点头，迹雪起身将凤竹轻放在椅子上，随他去了。

　　“他们这是约好的？”东渐疑惑了，这阵势哪里像是寻仇，倒像是接头。

　　“旺财，吃饭。”凤竹用公筷夹起一大箸炒瑾华草，塞进他嘴里，回头朝柜台一扬声“小二，换双筷子来。”毫不理会东渐变绿的脸色和几欲作呕的表情。

　　瑾华草作为炼丹常用药，单吃也有强生健体的效用，在回龙城也是家常菜，然其味微苦，气腥，并不适合外地人，尤其是东渐这样对吃苦深恶痛绝的的外地人。

　　迹雪跟着赵龙，在夹道的目光中出了城，到了一处开阔地。

　　“你剑法在我之上，”赵龙微微一顿，“我不可能胜你，今日前来送死，不过是求一个了结，请赐教罢。”

　　话音落，刀已至。

　　迹雪提起黑剑，重重往下一劈，赵龙侧身，刀势已尽，剑气削去他一缕发，一袍角，若非闪躲及时，这一剑就该从他天灵盖劈下来。

　　心中一惊，握刀的手更紧了一些，战意也更盛，借着侧身的姿势从旁挥刀，迹雪不躲不避，手腕一翻，反手握剑，将刀格开。这一剑震得赵龙手臂发麻，不禁大笑出声，“后生可畏！”

　　迹雪脑子转了转，按照师父的教导，此时应当说些什么恭维话，最后却只憋出一句“你这把刀比上一把好些”。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百来招，赵龙终是力不从心，显出败像。

　　又一次对撞后，二者各自退开两步。赵龙握刀的双手松了松，又重新握紧，双眼直直盯住迹雪，大有最后一击的架势。一只路过的啾啾鸟叫了一声，像是一个信号，静止的画面又重新动了起来。

　　“扑哧”一声，迹雪的剑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赵龙胸膛，绽开一朵血花，刀落到地上，断成两截。

　　“你……”迹雪有些奇怪，这人为何往他剑上撞。

　　赵龙脱力的身体顺势倒在迹雪肩头，唯有左手死力攥住迹雪前襟，侧头附在他耳边说话，“城主府，后园，假山！”字字含血，喷了迹雪半张脸。

　　说完，好像了却了一生大事，手也卸了力，整个人一瞬间失了生气。

　　迹雪眉头轻轻蹙起，推开尸体朝前疾行，在树林里拦住了真正的凶手。

　　迹雪没有杀过人，却也知道自己那一剑不可能让一个修者死得那样快。

　　他早先便注意到了，这一战的观战者不少，他不介意被人围观，但最厌恶动脑子，这人杀手下得太快，赵龙来不及交代的事，便需得他去想，着实令人恼火。

　　林间天光暗淡，迹雪白得发亮的皮肤衬着新鲜的血，活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凶手先前挨了剑身一击，伤得不清，跌坐在地上，嘴边溢出血来，从鲜红变成暗黑，已然服毒自尽了。

　　迹雪踹了尸体一脚，连同赵龙的一起收到储物戒里，快步向岚溪客栈去了。

　　面对两具新鲜的尸体，东渐刚从瑾华草打击中恢复过来的脸色又开始变黑——带回来就算了，为何偏放在他房中！

　　迹雪将自己打理干净，抱了凤竹过来找线索，东渐死鱼一般瘫在床上。

　　“要我说我们就直接走，做什么去趟这浑水。”看着迹雪拿剑将尸体挑来挑去地翻看，东渐有些自暴自弃，知道自己约摸是和别人的大阴谋扯上了干系，颇有自知之明，一心只想赶紧离远了去。

　　“好玩儿。”凤竹一只手搂着迹雪脖子，一只手捏着块米酥往嘴里送，嚼得嘎吱响。

　　“城主府，后院，假山。”迹雪没什么感情地重复了一遍赵龙临死前的话，将两具尸体收回来，神色间很是嫌弃，准备找个时间丢掉。

　　师父给的储物戒，当然只能放师父给的东西。

　　东渐一惊，“此时去城主府……是否有失妥当？”你刚把人家主人打死，还要往人家脸上送？

　　“师父说不能乱扔垃圾。”

　　“……尊师说得对。”东渐绝望了，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大不了收拾东西回老家。实在不是自己忘恩负义，这救命之恩太难报了。

　　东渐本不欲与他们同去，奈何迹雪觉得自己需要个能动脑子的，二话不说把他拖走了。

　　在心里给自己点完蜡，出门前保证会跟上，方才保住了自己的尊严，没让被拖的英姿落到客栈外的人眼中。

　　三人行至城主府附近，迹雪径直往大门方向走，被东渐强行拦住了。

　　“我们把东西放到门口，待到里面人都出来了，再进去。”

　　城主府前虽不热闹，倒也有人来往，担心隔墙有耳，东渐尽量面色坦然地小声密谋，用一些语焉不详的指代，生怕这一招调虎离山不成。

　　迹雪却不像他想得那样多，将白布包裹的尸体往门口一扔，在看门的反应过来之前一闪身走了。

　　到城主府闹起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潜入很顺利，找到假山也很顺利，触发机关找到密道更顺利，顺利得好似个圈套。

　　看了看前头愉快地往圈套里钻的两个人，东渐长叹一声，埋头跟上了。

　　密道尽头是一间囚室，关押了几个小孩。

　　四五岁大的孩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见到陌生人竟也一声不吭，不哭不闹，过于诡异了。

　　比起那两个人，东渐更心细一些，从这几个孩子的服饰上，判断出他们必然来自不同条件的家庭。

　　那么赵龙抓这些孩子的动机又是什么？

　　首先排除钱财和法宝，因为这里显然有一个乞儿。其次排除求命，他是主动求死的。

　　纵观赵龙前言后行，倒像是替别人办事。就是不知道拉他们入局这一遭是良心发现还是鱼死网破。

　　东渐逐渐琢磨出一些门道来，大约还是鱼死网破。

　　或许是客栈那一战让赵龙的合作方生出了舍弃他的念头，赵龙便不想他们好过，却也不想迹雪好过，引着他们到这里来，再将此事透露出去，按照那边人的行事风格，必然会想尽办法灭口——即使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好大一个局，竟然拿自己的命来布。

　　东渐一时也不知该同情谁。

　　迹雪活着，只会让那些人担心一阵，毕竟他们三个对这些腌臜事了解太少，不知道幕后势力，遑论去揭穿阴谋所需要的证据。而谣言已经随行商们传到大陆各地，日后可利用的余地很多，迹雪此行必定困难重重。

　　最无辜的莫过于自己，原是没在赵龙面前挂上号，奈何这次已成为被灭口名单上的一员，除了与迹雪绑在一根绳上，别无他法。

　　很急，又很气，又无可奈何。在他看来，一切原是不必发生的，个中最大的缘由，正在迹雪怀中嚼糖。

　　这破小孩怎么还不蛀牙。

　　正腹诽着，不自觉看向迹雪肩头，却见凤竹舔着糖，回望着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悚然一惊，被迹雪推了一把，踉跄着摔倒在冰凉的石砖地上，接着听见“叮”的一声，一枚暗器正落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果然来了。心中设想又坚定几分，来不及多想，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到一边去当壁画，不想妨碍迹雪发挥。

　　地牢狭窄，是以对方也只派了两人前来，一人与迹雪缠斗在一起，另一人紧盯在一旁，防着他和凤竹逃跑，时不时朝迹雪放个暗器骚扰。

　　东渐便只能盯着迹雪，帮忙防一防，顺便看看这二人的来路。

　　可惜看到最后也只看出这两人招数阴险，流派却是没见过的。

　　暗杀者自然是走的轻便路子，武器不堪一击，何况迹雪对铸造颇有心得，专往弱点上砍，奈何敌方暗器层出不穷，收拾起来倒是废了一番功夫。

　　战斗结束时，迹雪罕见地受了些小伤，人倒是精神，双眼发亮。

　　三人出了密道，城主府已经挂起了白幡，凤竹兴趣缺缺，好似一瞬间对这座城没了留恋。

　　东渐当机立断，收拾包袱乘此机会哄着迹雪远离了这是非之地，惟恐凤竹出声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