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修真录》麦子邪

95、花哨

　　“牠们手中还有天材地宝？！”
　　“这是自然。”辛追温声肯定。
　　唯恐她抱有太大希望遭落空，便又追加句：“可能不会很多，但绝对会有的。”
　　徐蛮忍不住嘴角上扬，朝满屋食鬼气而修的魅怪们看去。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你们手中天材地宝都交上来！”
　　藤娘没理会这句。
　　与那群阴阳师搭伙了这一回，她不但什么都没捞着，反到把自己给赔进来。
　　但事已造成，再多懊恼也无用。
　　唯一的好处是这个主人居然出自天寻宗，有了道令的保护，若遇到性命相关时，她可以立即躲回去。
　　但坏处也明显，就是这个主人太弱了，她若遭人杀毙他们也全跟着完蛋。
　　而徐蛮这边发号完施令后，第一批上前交出东西的是鬼鸦。
　　鬼鸦是由乌鸦吸纳鬼气而修的妖魅，没转变之前的原身也总被世人赋予厄运与死亡的象征。
　　但实则牠们极为聪敏忠诚，还是鸟族里唯一懂得反哺慈亲的。
　　且最为重要的是，牠们不论是变异前还是变异后，都有个爱收集宝贝的癖好。
　　所以一大群鬼鸦，分批从梁上飞落在徐蛮手枕的桌面，吐尽了藏在腹内的东西。
　　虽说因为体型太小，根本藏不住多少，但架不住有百十只数量。
　　积少成多的堆在一起，也颇为可观。
　　徐蛮埋头仔细翻找了遍，发现全是些凡间界的玉石碎金银后，失望地靠回椅背。
　　顿了顿，才朝另一群占据了房间半壁江山的豺狼们看去。
　　“你们呢，有什么宝贝没？”
　　或趴或坐着挤成一团的豺狼们低低呜咽几声，全都避开了眼。
　　辛追握拳于唇下忍了忍笑。
　　“豺狼们不是喜欢寻找积攒宝贝的性子，牠们身上应当没有。”
　　徐蛮一怔，再度失望。
　　“昨夜看上去都只只膘肥体壮威风凛凛的，却不想连群鬼鸦也不如！”
　　恨罢这声，垮下张脸的看向辛追。
　　“那按你这么说，黑猫们身上更是没有了。牠们没食鬼气而修之前，也不是个爱找宝贝的傲性。偶尔对世人来点怜悯，也都是因为牠们太过无聊的关系。”
　　辛追低低应了声：“嗯，猫儿们身上也没有。”
　　不待人陷入更丧气里，便又是温声道：“虽然牠们没有，但那只藤妖身上一定有。你让她把所有宝贝都缴上来，如若不从，就用神魂里的道令之火惩罚她。”
　　藤娘赫然转头，狠狠盯着那双温淡如水的眸子。
　　瞧着像是个没脾气的，却不想说出的话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蛮有些迟疑，看了看桌面的一堆凡间物，也大失了些兴味。
　　辛追懒看藤妖的凶狠目光，专注于那张脸的柔柔开声：“我知你是个好性的，不爱强占他人东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开启了纳鬼幡，结契了一堆豺狼妖魅。你可知世间为何有句豺狼虎豹，会将豺狼放在前边，虎豹反而放在后边吗？”
　　徐蛮懵怔摇头：“为何？”
　　辛追瞥了眼占去大半屋子的豺狼，微冷了些声音：“因为虎豹全凭实力单打独斗，而豺狼这两物却喜好群居。牠们懂埋伏识跟踪，非一般狡猾且毅力深重。还有最为紧要的一点是，牠们气量狭隘极爱记仇。”
　　说罢，端起威慑目光朝那头狼看去。
　　头狼在这道眼神里慢慢起身，四足微分的压低前躯，一声低吼出口的瞬间，咧嘴呲牙地朝他扑咬上去。
　　其余豺狼见势，也全都跟着一跃而起。
　　辛追刚预备给牠们点颜色瞧瞧，徐蛮已扬声厉喝：“全都给我乖乖坐回去！”
　　因已结下魂契，她的声音对牠们来说已成道令。
　　头狼立即轻落在地无声看她一阵，便掉头走了回去，其余的也跟着转身或趴或坐下地。
　　“哼。”辛追扔下这声厌恶，才转面朝人柔和下眼神。
　　“看到没，即便有着道令的压制，牠们也没有真正认你为主，还在观望与试探。”
　　徐蛮没搭话，因为辛追说的是对。
　　通常情况来说，没有主人的命令，牠们根本不该发动任何一次攻击。
　　“所以饲养猛兽时，当尽早对牠们建立起头领或主人的权威。不然，牠们会反复试探你的底线。一旦发现你其实很弱小且惯于退缩，又性软的不会给出惩罚时，就很难再压抑对你的掌控欲。会将你看成是牠们的从属，而非是主人。”
　　徐蛮不服，端起了些气势道：“我有道令在身，牠们翻不到我头上来的。”
　　“那只是束缚了牠们的身而已，却管不住牠们的心。豺狼们只会遵从头领的命令，当你遇到危险想要号令牠们施救时，牠们的一息迟疑都会让你丢掉条命。”
　　上辈子，她就是因太过性软，才导致了后院里那些贱人们。一边拿着她给的修炼物资进阶，一边却又在背后痛声辱骂。
　　所以这辈子，绝不能再这样了！
　　辛追恨恨地捏了捏扶手，又叹出口气的松开。
　　屋内气氛因此一时有些冷凝。
　　但做人奴婢出身的，总是在委屈隐忍里过活，最不缺少的就是韧性。
　　徐蛮单手撑脸沉思许久，才由储物袋内摸出条鞭子。
　　抖开试了试手感后，起身朝那只头狼走去。
　　一顿疯狂抽打后，才端起冷冷目光望下去：“从这刻开始好好记住了，不得我命令，不准再发起无谓攻击的伤杀人命。但若与我这个主人性命攸关了，则不需请命就可展开行动，记住了吗？”
　　起初，头狼还本能的呲了呲牙。
　　可在那抹深含着道令之气的眸色，一直逼视不退时，牠还是闪避了眼神，双耳朝后贴平地滚在地面，亮出了个柔软肚皮。
　　啊~这个她懂！
　　徐蛮就势蹲下去，重重揉了几把，又摸了牠脑袋几下。
　　然后走回桌边坐下，端起副冷色朝窗边看去。
　　“藤娘，你开了人智，比他们修为都要高出许多。我们因不得已而成了这副样子，就要好好守着彼此共进退。我若身死道消了，你们又哪能活下去呢是不是。”
　　说着，又扬起道坏笑：“那么，是不是也该将你手中所有好宝贝都交上来了，反正你们压根也用不着。”
　　藤娘扭头看去一眼，见那弱小之主还张扬着满面的符文未褪，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由窗抬下双光裸的足，轻摆臀腰的行至人面前。
　　恶变出张褐色的藤根之脸，又至后背伸张开数十条藤蔓，将她积攒了几百年的所有宝贝都放在了桌面。
　　待藤蔓收回体内后，她才再度变回了张人面。
　　徐蛮知道妖魅全凭自己的喜好修出躯体，有些哪怕晋升到了高阶，也喜欢维持本体。
　　例如她池塘里的那只大蛇，凌渊的那只妖凤。
　　有些则不同，喜欢弄出些千奇百怪的骇人模样。
　　徐蛮上辈子还见过修出七个头的妖怪，这点根本不足为惧，她只是怕阴魂野鬼而已。
　　是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藤娘，就直直朝她上缴的那堆东西看去。
　　在经由了好几次失望后，终于见到点好东西，徐蛮一双眸子因愉悦而晶亮。
　　人间界里的某些山头也是具有灵气的，只是较少。
　　但若年头够长，一样也能长出些极好的灵草来。
　　就比如藤娘给的堆宝贝里，居然有株年头比较长的优质长生草！
　　这种草若炼制成丹，可给寿数快尽了的凡人或修仙者延续一段寿命。
　　要是能在这段延续的寿命里及时晋阶上去，那可就真是大造化了。
　　这种好物，用在较易进阶的练气期与筑基期简直是浪费。
　　所以，徐蛮赶紧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长形木盒，小心翼翼将这株长生草放了进去又阖盖放回了储物袋中。
　　跟着，又继续埋头看宝贝。
　　或许因藤娘是属草木系的关系，对这类尤为敏感，宝贝里边多数是些止疼止血的灵草，长势也有好有坏。
　　将这些一一整理入袋后，才发现灵草下边还压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徐蛮除了对符丹两道了解过深之外，对其他都知之甚少。
　　忙扬起张笑脸看向对面辛追。
　　“这些你都知道是什么吗，可不能埋没了好宝贝。”
　　辛追望了望她闪亮的眸与两颊边因笑而显露的梨涡，就忍不住感到股舒缓暖意。
　　他追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为的就是这样一刻。真想用天下所有至宝，换她这副笑颜永不消逝。
　　叹罢，抬手在那堆宝贝上拨了拨。
　　“这里边大部份都是器修用得上的东西，或许因藤妖根系生于土中的关系。拿回山后，可与器修换得大量灵石。特别是这块，非高价不可换。”
　　说着，指向其中份量最大最重的那块。
　　跟着，又抬指拨出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灵石。
　　“能有两样份量不轻的东西，已是赚到。”
　　这点徐蛮同意，做人不能太贪心。
　　歪头想想后，又朝他弯眸一笑：“你若不是总执念些旁的，就这样处着也不错。脑子聪明，又挺懂治家理财的。”
　　说着，记起了他帮着点数的功劳，抓了把器修可用之物朝他手边放下。
　　“拿去找器修们换灵石吧。”
　　辛追望着堆东西许久，才将其收入袋中。
　　徐蛮又笑笑地看他一眼，道：“可不让你白拿我东西，我这张脸暂时还褪不掉符文，出去会吓坏的人，所以要拜托你立即出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要买些什么？”
　　徐蛮把有用的东西全收入袋中，将鬼鸦们的那堆朝他推过去。
　　“全拿去卖掉换钱使吧。要买的东西挺多，我先列个单子给你。”
　　辛追不再出声，在她拿出笔墨时想时写间，慢慢将东西整理入袋。
　　耗时半刻将想要的东西全都列好后，徐蛮就催促着辛追出了门。
　　因为接下来的时间，她也不能闲着。
　　既是已经踏上了符道，一些该做的事情就必须要立即做起来。
　　就好比她收纳的这群鬼魅，除了藤娘能大刺刺行走于阳之外，豺狼与黑猫们还畏惧着，更有十几只鬼根本都不能显身于白日里。
　　吸鬼气而修的妖魅，就是不同于吸灵气而修的妖怪，麻烦！
　　而且晋级只能靠吸鬼气。
　　那十数只鬼，大概就是藤娘与一众猫猫豺狼们养起来的修炼之物。
　　一声轻叹落罢后，徐蛮就拿出一应东西，让藤娘坐在对面研磨混血的朱砂，她就开始画符了。
　　藤娘大觉无趣的歪在桌面，伸出根藤蔓缠住那块石头，懒懒地转圈圈。
　　当见到对面弱主画符的速度时，极为吃惊的望过去。
　　她几百年来尽是与阴阳师打交道，也见过他们画符，甚至是见过些符修画符。
　　但那些人，都没有这般的速度。
　　呆怔良久后，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画符的速度，为何会如此之快？”
　　徐蛮连头也没抬的回她：“无他，惟手熟尔。”
　　上辈子在天寻宗时，每当凌渊琢磨着阵符时，她都会与他同在一桌画符。
　　虽然画的都是些不顶大用的，但漫长几十年下来，她都手熟到能闭眼画符的地步。
　　等去了幽冥涧，徐福独掌大权后。
　　因担心他镇不住人，就更是用心勤奋的画符了。
　　几乎把炼丹寻宝之外的大部份时间，都拿来画符了。
　　如此漫长年头的蕴养，这速度又怎能不快呢。
　　是以此番，当辛追忙至天色大黑归来推开门时，就见到了副别样之景。
　　整间屋子里，四处都或贴或散着些黄色符箓。
　　而他执念之人，还在专注的埋头画着。
　　那速度奇快，每画完一张就有鬼鸦用喙叼走一边晾干。
　　昏黄的烛光摇曳中，这幕美得他不忍踏足去惊散。
　　还是徐蛮先发现站在门前呆怔之人，捏着笔抬手招他进来。
　　“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
　　辛追惊回神，一双眸子不自觉就柔入了极致里。
　　“嗯，全都买齐了。”
　　“那快拿进来啊，就等着你回来了。”说着，又记起另一事：“啊，帮忙下去一趟吩咐跑堂的提几桶水放在门前。屋里太多符箓与这些魅怪，会吓坏他们的。”
　　辛追进去将个储物袋递给人，便又折转脚步出去。
　　过半个时辰之久，才再次推门而入。
　　“水已经在门外了，需要我帮忙搬进来么？”
　　徐蛮摇摇头，捏着笔指了指藤娘。
　　“她藤蔓那么多，不物尽其用实在太浪费了，但先让她替我收了这满屋子的符箓再说。”
　　说罢，收笔不画了。
　　又不确定一夜时间干不干得完，便催促藤娘：“快快快，别懒着了，帮我把这满屋子的符箓都收集起来叠成刚才教会你的那种三边形。”
　　藤娘不悦地哼了声，瞬间分裂双臂为数十条藤蔓，快如残影般的满屋子荡去。
　　待她收回藤蔓化作双臂时，那些符箓已成小小三边形的由墙壁纷纷跌落，或是静静躺在地面。
　　徐蛮哑然地看着藤娘，却接受到对方一记轻蔑的白眼。
　　“好！”她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这种得到好宝贝的心情，只能竖了竖大拇指。
　　然后起身，朝群已经活跃不少的猫猫豺狼鬼鸦们落下命令。
　　“你们本来是活物吸鬼气而变异的魅，其实并不该太畏惧阳气才对，是你们的心境在作怪。现在我画了这许多辟阳符，鬼鸦因与鬼气关联过大，需吞七张入腹，豺狼们吞五张，黑猫们吞三张，都懂数么？”
　　一群魅怪们皆在共通的神魂里给出回应，就到处乱窜起来。
　　徐蛮原地看了会，又吩咐藤娘：“把门外的水全都倒进屏风后那个大澡盆里。眼前这群到是好对付，难的是那些本不能存于阳的低阶阴鬼。”
　　藤娘瞬间又散了藤蔓拉开门，快得只用数息就听见阵空桶跌落在地的闷响。
　　“省力。”徐蛮再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才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现在已是属于夜的时辰，她便默念着道令将体内数十只阴鬼召唤出来，皱着眉的让他们靠墙排排站好。
　　鬼这种存在，修为低浅时乱塑的身体绝对好看不到哪儿去。
　　就连九幽那样的高阶鬼修，也是一脸死人相的惨白着张面，眼前这群就更别说了。
　　只勉强有个漆黑的躯体，露出残破衣外的全都是坑洼不平。
　　对视了不过片刻，徐蛮就抵受不住的转头欲呕。
　　幸得辛追在旁扶住了手腕，她才不至于跌倒下去。
　　“他们这身散发出的鬼气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辛追也苦笑了笑：“身为符修，你总是要习惯这些的。”
　　是啊，他说的很对。
　　都已经这样了，便再无后退之路。
　　手中既有能驱使的东西，就定要用上一用。
　　这样想想，徐蛮丢开人的手，将他给的那个储物袋拉开用力抖了抖。
　　然后弯腰在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提出几袋子灶泥与草木灰倒进澡盆里。
　　狠心割开道伤口朝里放血期间，又朝跟进来的藤娘吩咐：“从外面地上拿些辟阳符进来，让他们每人吞七七四十九张入腹。”
　　藤娘散开藤蔓出外捧了一堆符箓进来，却面色难看地朝她那弱主看去。
　　“七七四十九是多少，我不认字也不识数数。”
　　两两相对无言里，辛追忍了忍笑的淡淡扬声：“这种事就由我来吧。”
　　徐蛮正被放血弄得肉疼，也只好点点头的朝墙边一群阴鬼看过去。
　　“全都把嘴巴张开。”
　　岂料这群鬼还真听话，居然把张破破烂烂的嘴，张大到下颌都撕裂的程度。
　　徐蛮简直没眼看，直接扭脸专注于搅匀混血的灶泥与草木灰。
　　她眼下修为实在太低，也只能用些最繁琐的蠢办法。
　　这灶间泥可是日日复日日被阳间里的猛火烧炙着，属于极烈之物，再混合了符修的属阴血液，当能做出辟阳的躯壳。
　　是以这夜，徐蛮忙极了。
　　直至翌日朝早，一群人推开她屋门时，大惊了神色的形容不出来屋内的奇景。
　　威风凛凛的头狼领着群从属呲牙地拦在门前，十数只阴鬼居然能出没于阳，不仅有了张光滑白晳的脸，还全都穿上了身艳丽华服，面上甚至还敷着淡淡红粉。
　　若不是那双全黑色的眸子，几与活人无异了。
　　而且，他们梳理得整洁漂亮的发冠或发辫上，皆绑着血与黄画作的符箓。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还在忙着用符火烧制最抵用的辟阳伞。
　　要知道烧制辟阳伞可太麻烦了，要用那阴鬼的生辰八字外加符箓，在伞的阴面密密麻麻的写满才算完事。
　　而且要将原本是阳/物的东西送入阴鬼们的神魂里，需要非常庞大的符血为烧引。
　　“花里胡哨的。”有人不快地嘟囔这句。
　　“她整了这一套活计下来，还有精力给咱们画符么？”
　　话落，朝最能主事之人看去。
　　南玉收了眸中惊色，温善一笑：“无碍的，服几粒回血丹补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