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丫鬟奋斗史》西沉之月

3、第 3 章

　　虽然钟权的言行很奇怪，牡丹也没想做什么知心大姐姐，进了钟宅之后条件确实比在钟夫人家好多了，不过浆洗缝补的活还是要照干不误，两人也都没什么换洗的衣裳，牡丹也只能勤洗勤换。下了学，牡丹倒了一大盆水在院子里洗衣服，正洗到一半，院门口露出个人影来，她眯眼认了认，居然是宝越。

　　“诶，你，对，你是哪家少爷的丫鬟？”宝越摸着手指问。

　　“钟权公子的。”她回道。

　　宝越似乎是想了想钟权是谁，然后道：“那你跟我来吧。”

　　“什么事儿啊？”宝越身为钟柏的丫鬟，叫她干什么？

　　“费什么话，你赶紧过来，不然有你好受的。”宝越吓唬道。

　　钟权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出来看，见到这种情况想了一下道：“牡丹，你就去一趟吧，不过我的笔有些秃了，你记得早点回来给我领支新的。”

　　族学里是提供文房用具的，不过品质当然也没有多好，学生们大多用自己带的，就连钟权也是用的父亲留下来的笔墨纸砚。牡丹心知他后头这一句就算是在给她提供借口了，身为丫鬟，她就算不想去也没有反抗的选择，只能乖乖跟着宝越去了。

　　宝越不但叫了她，还叫了几个别人的丫鬟，牡丹注意了一下，这些丫鬟的主子大多没什么背景。

　　大约叫了五个丫鬟和十几个小厮，宝越领着一行人到了一处大院子，院子正中放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坐的正是年岁尚小的钟柏。

　　他见有人来，特别生气地怒吼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是的，是怒吼，牡丹还从来见过小孩子发出这么令人忍不住皱眉的声音，她本来就不喜欢小孩，钟权那样话少懂事的还能忍受，可是钟柏这种明显被宠坏了的孩子，她真是忍不住想操起鞋底子给他两下。

　　宝越连忙上前又哄又骗：“哎哟，少爷千万别生气，都怪那几个小厮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您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您的厉害！”

　　钟柏“哼”了一声，接过小厮递来的鞭子，指着小厮吩咐：“你们，都是敌军。”

　　他又特别神气地指了一下自己，道：“我，是大将军冯兆远。”

　　而后就挥着鞭子往小厮这边冲过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些“丰贼！哪里跑！”之类的话。他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那鞭子打在人身上也疼，十几个小厮纷纷逃窜，却又不敢跑出院门。

　　牡丹的眉心快拧成麻花了，钟柏让下人陪他唱大戏可以接受，可是这么凌虐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偏偏宝越还在一边不住叫好，丝毫没有规劝的意思。

　　她虽然不会强出头，但却着实担心自己这边几个丫鬟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闹了一阵，钟柏毕竟是小孩子，体力有限，住了手。他装作班师回朝的样子坐到椅子上，然后拿手指一划拉她这边的几个丫鬟，对着自己的小厮道：“这是本将军虏获的丰国贵女，如今就赏给你做妾吧！”

　　那十七八的小厮满心欢喜地磕头谢恩，然后跑过来对着她们几个丫鬟动手动脚，其中一个长得最漂亮的小丫鬟更是被他摸了好几下胸和屁股，那丫鬟羞愤难忍，赏了对方一个耳光，那小厮顿时恼羞成怒左右开弓扇了小丫鬟几个耳光，小丫鬟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牡丹气的上去就要拖住那小厮打两下解解气，一步还未迈出，就听得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牡丹，我的笔怎么还未领回来。”

　　她回身，钟权瘦小单薄的身影站在院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听不出语气的喜怒。

　　钟柏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钟权身边，斜着眼打量道：“你是新来的那个钟权？”

　　“是。”钟权答。

　　“没看见我在演戏吗？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来找事？”钟柏立马掐着腰怒问。

　　“我的笔坏了，丫鬟不领来，我无法完成作业，明天先生问起来不好办。”钟权平静地说。

　　钟柏嘲笑道：“你就一支笔吗？真穷酸。”

　　钟权沉默。

　　钟柏死盯了对方一会儿，可能是怕钟权会把事情捅到先生那里去，因此最终还是让丫鬟小厮们都“滚出去”。

　　牡丹也没心情搭理其他人，她走到被打的小丫鬟身边，拿开小丫鬟捂在脸上的双手，倒吸一口气。

　　她双颊高高地鼓了起来，五指印特别明显，指缝却稍白，显得脸上颜色不一。她的眼里盛满了泪水，手一松开，那满脸满眼的泪顿时无所遁形。

　　牡丹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想哭，她拉着小丫鬟道：“你先拿手帕遮一下，跟我到我们院子里来，我先给你处理一下。”

　　都哭成这样了，小丫头还不忘道谢，牡丹问她叫什么，她说自己叫云瑶。

　　钟权默默地走在前面，也没出言反对，到了院子也不进去，而是往别处去了。

　　拉着云瑶在榻上坐下，牡丹用干净的布子浸了凉水给她冷敷，云瑶眼泪仍是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而且嘴里抽抽搭搭说着断断续续的话，牡丹仔细辨认才听出来她的意思。

　　“今天的事，他们一定会到处说的，我完了。”

　　“明明是你被占便宜，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要敢闲言碎语，你就把脸亮给他们看，你这么拼命的反抗，谁再说你，他就是猪狗不如！”牡丹气愤道。

　　“他们才不管……谁对谁错……”云瑶捂着帕子道。

　　“你不要管谁怎么说，你一定要记住一点，你是这件事里面最无辜的一个，如果有人说你的不是，他就是人品不好，不明世事，不辨是非！这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你记住了吗？”牡丹怕小姑娘想不开，特别用力，甚至有些大声地说。

　　云瑶含泪点头，抱着牡丹又哭了一阵，等到天色渐黑，脸上的伤不那么明显了，这才告辞离去。

　　牡丹回想着今天的事，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钟权回来了都没察觉，还是他问了句：“人走了？”

　　“嗯。”牡丹应了一声，起身去厨房领了食盒，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还好还有晚饭。

　　钟权也没说她误了时辰的话，沉默地夹了几筷子米饭，停顿了一下道：“你坐下一起吃吧。”

　　大厨房那边自然有给奴仆们准备的饭菜，只是学生的菜色自然更好，钟权自己也吃不了，平常牡丹就跟着他吃点，可是也从没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说起来，钟权家里虽然不富裕，可是他自己一言一行倒是蛮有公子的样子的，该说是他天生的剥削者好呢，还是说他适应能力强悍呢？

　　如今邀请她一同吃饭不会是看做恩赐吧？牡丹觉得怪恶心的，便道：“我刚才拿食盒的时候在那边吃了两口，已经饱了，谢公子。”

　　钟权抿了抿嘴，没再继续说话。

　　今天，阶级差距引起的压迫和对女性的恶意就这么明显地展示在她面前，她每每回想几欲作呕，迷迷瞪瞪睡过去，梦里也全是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对自己的殴打。

　　半夜惊醒，牡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天越发热了，她起身想洗把脸冷静下，想到不远处有口水井，里面的水肯定凉快，就穿上衣服朝外面来。

　　月明并不十分亮，看东西都影影绰绰的，她快走到水井那边的时候，却隐隐约约觉得那里的情景有些不对劲。

　　水井上怎么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撑着胆子悄悄靠近，发现那黑影还在一动一动的，电石火光间，她想到了什么，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黑影，果然是个人！

　　那人已经半截身子进了井里，牡丹拿脚抵在水井底座和地面形成的直角处，借力使劲一拽 ，才把那人给拉了出来。

　　牡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旁边心如死灰的人，无力地问：“为什么要寻死？”

　　“少爷说我已经脏了，活着就是给他丢人现眼。”对方说完这句话，无声流泪。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谁说这话你就当他是个畜生！！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就当他是在放屁不好吗？”牡丹情绪有些激动。

　　“可是少爷不要我了，我能去哪？我小时候被家里卖为奴婢，连家在哪都不知道……”跳井之人，也就是云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绝望。

　　“……”是啊，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牡丹说不出话来了，这是时代的现实如此，言语显得太过苍白。如果云瑶是心智坚强之人，可能还能有活路，可是她实在软弱。

　　“姐姐不用拦我，如果真想救我，不如祝我下辈子投个好胎。”云瑶说完就要继续爬井，牡丹激灵一下立马抱住她的腰。

　　“你先等等！我有办法救你，你先别急着送死，真的！你信我！”牡丹好言好语，连哄带骗把人救了下来，对方半信半疑地问她什么办法。

　　牡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凑到云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