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花邪][黑瓶黑]营业翻车指南》耶律茶

21、12

　　我太久没有这种线下被追星的经历，闻言大脑直接宕机了两秒，之后我就立刻扭头去看小花。小花很冷静地说：“就是‘你掉马了’的意思，关老师。”

　　他把“关老师”的三个字音咬得很重。

　　化名为关根的那段经历，说实话我不是经常想起来。更多的时间我会觉得，那几年的事情好像是被我刻意遗忘了，甚至偶尔我都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点陌生。在费洛蒙传递的无尽的记忆与情绪的重压之下，作为关根的我所经历的生活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那段时间我到底都干什么了？除了断断续续的参展、与会，我能想起来的，竟然是在南锣鼓巷的咖啡厅里，小花将杯子递给我当烟灰缸的那一幕。

　　我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了张子杰一回。过去我到底见没见过他，这我实在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不过他现在紧张和期待的表情都很真实，完全不似做伪，我可能真的是偶然遇见了一个“粉丝”，而不是他怀有别的什么意图。我站起来和张子杰握了握手：“你好你好，那个什么，我不是什么明星，咱们也算半个同行，共同进步可以，签名就不用了吧？”

　　张子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失落。他年纪也没比苏万黎簇大多少，我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又想我的字也确实没什么值钱的，本身就是个西贝货，签个名而已，还能把我手签断了吗？于是说：“不是不给你签，实在是我这没纸没笔的……”

　　张子杰立刻道：“我去给您拿！”

　　他很快转身回工作人员存放箱包的地方取东西了，小花看了看他的背影，说：“一开始他总偷看你，我还以为他是张家人。”

　　说实话，我最初也以为这是个散居在外的张家人来着。不过张姓本来就是大姓，这个张子杰既没有典型的两根长手指头，行事也挺青涩的，估计可能真的不是张家人。我想了想，对小花说：“那他要真是小张，还能来找我要签名，是不是说明我魅力挺大的？”

　　小花敷衍道：“嗯嗯，你多厉害啊，毕竟人到四十一枝花，和愣头青的时候比肯定还是帅了点的。”

　　“你说实话，我年轻时候是不是真的看起来特别傻逼？”

　　小花欲言又止：“……算了。”

　　他明显想绕过这个话题，但我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咱俩长大以后第一次见面是在新月饭店吧？你那时候对我到底什么印象？”

　　小花一下子也火大起来：“你还有脸提，我刚低头打一局游戏，再抬头你就点天灯了！给你这破鬼玺做这点担保得折我十年寿，还问我对你什么印象，我真觉得你就是一傻逼。”

　　我立刻倍感理亏，说话声音都小了：“那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吧，你还帮着霍老太太坑我来着呢，我说什么了吗——”我话音没落，小花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向我刺了过来，我连忙改口道，“这些年全靠花老板照拂，您辛苦了，辛苦了。”

　　小花看了我一会，神情倒是慢慢柔软下来。“你这会和当时比起来，确实很不一样，”他说，“其实看人最先要看的就是眼睛，眼睛里面会看出来这个人的很多事情。在新月饭店看见你那回，你的眼睛看起来特别年轻。”

　　“意思是现在我变老了很多么？”我问。

　　小花摇摇头：“总之就是很不一样。”他伸手碰了碰我的左眼，点评道：“眼睫毛倒是一直都挺长的。”

　　我们两个坐在葡萄藤下面，阳光只是透过叶子很细碎地落下来一点，这里并不热，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这个时间点真的很适合接吻。小花也正看着我，目光里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但是他一看着我的时候就很喜欢笑，这种笑和他谈生意时震慑人的笑容一点都不一样，反而让他的气质显得非常柔和又包容。

　　就在我们两个马上就要凑到一起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重重一声咳嗽，吓得我和小花触电一样迅速分开了，我回头去看，李小维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我们俩，手里举着个手机，神情非常尴尬，是那种不小心撞破了上司秘密、现在正担心会不会被灭口的尴尬。

　　小花眯了眯眼睛。他看了看李小维手里的手机：“你不会是在……”

　　“是在、是在直播。”李小维视死如归地开了口，“解董，那个，现在确实是在直播。”

　　我猛地扭头去看小花，刚才我们俩就差没亲上，但是嘴唇已经离得非常近了，没人会想和自己的好哥们亲嘴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们俩有问题。虽然以我现在的年龄和经历，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小花的态度，比起被人们发现我和小花是情侣，我宁可他们认为我是小花包养的一个小白脸。当然从事实上来说，我确实是被小花包养着，不过我可能算不上是小白脸，充其量只能是个老白脸。

　　小花向我摇了摇头，大概意思是想告诉我没事，但是我们才刚交换了一个眼神，那边张子杰又气喘吁吁过来了：

　　“关老师……关根老师！我把纸笔拿来了，您给我签这里行吗？”

　　这倒霉孩子！我真恨自己不能提前两秒把他的嘴给捂住，但眼下也只能先瞪李小维：“开直播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不是，别人都歇着呢，你怎么这么积极工作，你午饭吃完了？”

　　李小维诚惶诚恐道：“我刚才看了一下流媒数据，这期效果真的太好了，而且又有很多粉丝朋友说想看看你们不录节目的状态，我想着午休间隙，随便拍点什么东西当花絮也挺好的，才……”

　　小花打断了他：“直播了多久了？”

　　“就刚、刚开。”李小维说，“现在、现在已经关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我和小花面前，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了。小花摆摆手说没事，让他先去忙别的，我趁着这工夫给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的张子杰签了名，然后打发他也去给李小维帮忙，这才能抽空和小花讲话：

　　“要紧吗，刚才直播出去那一段？”

　　小花沉默了一会，说：“真想把李小维开除了。”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但他还能这样说话，就说明问题不大，不然他肯定早就去打电话联系人了，而不会依然这样和我紧挨着坐在一起。

　　我顺势摸了摸他的手腕，小花没将手抽出去，反而回握住了我的手。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掌心很干燥，甚至这样的天气里摸起来还有一点凉，我感觉到我们两个手掌上的茧交叠在一起，很倔强地互相抵着彼此。小花的语速很慢：

　　“我刚才在想，首先关注李小维这个直播的人肯定不会很多，所以应该也不会传播得很广，而且公关部一直在盯着热搜往下撤，问题应该不大。还有就是，虽然这样想很任性，但是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安静地看着小花，没有立刻回应他。我知道他还有别的话要说。没过一会，小花就笑了起来：“挺好笑的是不是？我总在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些年我也总觉得我好像做得很好了，但实际上我还是会为了这些事情患得患失。太幼稚了。”

　　我明白小花在担心什么。他前面的全部人生都是被人评价着度过的，这让他很难完全不在意外界的反馈。小时候他以为他能做一个留长头发、穿漂亮裙子的小姑娘，但是解家人把他推上了当家的位置，他不得不再去学习怎么做一个男生；自那以后他一个人和汪家的力量对抗了很久，他面对着可以侵吞他的深渊，学习如何假装云淡风轻。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以至于他自己也早就适应了这一切，而今天这个直播一旦传出去，他很快就要迎来新一轮对于他性向的评价。诚然以小花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肯定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进行任何讨论，但小花不可能把他们背地里的那些碎嘴也一并捂住。

　　“这不幼稚。”我说，“你希望我们的关系能被认可，这有什么幼稚的？”我转头看了眼坐在另一边树下的闷油瓶和黑瞎子，“那二位都一把年纪了，今天不也折腾了一通明撕暗秀？……靠，我是真的很蠢，他俩以前明里暗里秀过好多次，我都一点没发现。”

　　小花就“噗”一下乐了。

　　我正色道：“其实我反而觉得你很勇敢。你一直都很勇敢。”

　　那年在四姑娘山的时候，解家的伙计在崖顶搭了“巢”，黑天的时候，我和小花就在那座巢里休息。有一天夜里我借了小花的手机打俄罗斯方块，小花一般睡得比我要早，那天却意外地并没有睡觉，而是披着外套坐在凸出的一块岩石上。他的双脚悬空，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裤管也被一起吹动，在夜色里猎猎作响。

　　“你不冷吗？”我问他。

　　小花答非所问道：“如果我是一只鸟，现在我就可以飞起来了。”

　　我在调整俄罗斯方块角度的间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汽灯的白光照亮他的侧脸，我在这个瞬间很清晰地认识到，小花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

　　小花也正在看着我。他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年很多人都用你和你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太清楚你们的想法了。”

　　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花说：“你想吻我。不过这一次很巧的是，我也很想吻你。”

　　然后他凑上来和我接吻。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接吻。汽灯的光芒在我们身旁晃动着，接着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巢上响起来。我意识到四姑娘山下雨了，从这一天起，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