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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 ...

  •   于莹快速转回头,双手继续舞动,不到一分钟,收尾,最后一个音符从指间飘出。

      于莹慢慢站起来,倚靠着钢琴架,视线落到站得笔直的男人身上,弯了嘴角道:“你来了。”

      很平常的语调,没有惊讶没有起伏,就像最最普通的问候。

      余阳盯着她,平静的面孔,除了唇边那浅淡到可以抹煞的笑容之外,她就像在跟一个老友打招呼。缓缓收回手,又垂落在身侧,松开紧蹙的眉,余阳对她说:“我也想奶奶了,所以就来了。来之前跟阿姨说,我们一起来的。”

      那句“担心你”,如鲠在喉。

      余阳周身的扈气,消失遗尽,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夏明朗一个人的错觉;原本挺直的背脊悄然垮下来,夏明朗暗自抚弄着琴键,没有发出声响。

      指腹摩擦着毛衣料子,于莹笑着点头:“吃饭了吗?”

      余阳瞥了眼犹自坐着的夏明朗:“没有。”

      “奶奶肯定在张罗吧,不然你怎么进来的?”于莹歪头调侃,狡黠娇俏,看着墙上的挂钟,“哟,都快六点多了,可以吃晚饭咯,我去厨房帮奶奶。”

      甩甩手,几步就到了门口,于莹才转身,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对着夏明朗道:“小夏,你要是无聊的话就看看书,或者弹弹琴。”

      房间里只剩两个男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夏明朗却不主动开口,只是继续弹琴,一首梦中的婚礼,美妙优雅的调子,顷刻间洒满一室。

      一曲终了,而男人间的对话,才开始上演。

      窗棂被拉开,余阳临窗而立,北方干冷的风吹打在脸上,刺而麻,夕阳快蒙上一层灰黑,他的脸,背对着钢琴前的人:“她是我的。”

      余阳又重复一遍,字字清晰:“她是我的。”

      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变大的风,吹散他的话,破碎的音节随风而落。

      夏明朗合上琴盖,拿过桌边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每一个边角,都认真擦过:“她只属于她自己,”叠好帕子,才继续道,“也许她曾经想要把自己交给你,可是……”

      夏明朗被高声打断:“没有可是,她从来就只爱我。”

      “呵,”不屑的嗤笑,来自钢琴前冷硬的唇线,然后薄唇微张,冰冷的话吐出来:“你确定?她都不记得你了,Boss大。”

      简短的一句话,确如一记闷拳直击余阳面门,吸了几口气才找回声音:“没有人比我……”

      余阳呢喃道:“更爱她。”

      “哈哈……”

      夏明朗好像听到本世纪最最好笑的话,手掌趴在琴盖上大笑起来。过了一会,许是笑够了,他上身前俯,整个人森冷的气息一下子减缓许多,“恰恰相反,余阳,谁都比你爱她,谁都比你珍惜她。”

      拳头扫向窗棂,窗子颤动了几下,有些年代的木头“吱吱呀呀”响,余阳声音里夹杂着怒意而出:“你懂什么,夏明朗。”

      “总比时时让她伤心的人懂得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我们的事,不用外人说道。”

      “余阳,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什么是爱,你懂吗?”

      咄咄逼人之势传过来的质问,如一根细长的铁丝,一圈一圈的缠绕着余阳,扼得他无法呼吸。他不懂吗?如果不懂,会矛盾纠结?如果不懂,会陷入拉锯战中无法抽身?如果不懂,此刻会如此心酸悲痛?

      “你只会留给她一个莫可言说的笑,剩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留她一人孤绝无缘。如果这也算是爱,那么当真是我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

      “不要说了。”余阳大吼,脸色铁青。

      “恼羞成怒了,”夏明朗却笑了,食指轻划,幽幽道,“余阳,你说,于莹为何深夜不睡觉,独自驾车出门,还超速行驶?”

      夏明朗步步紧逼:“还是你又带了哪个女朋友回家,不小心走错了房间,更不小心让她瞧见,而她摔门而出。”

      “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扬起的尾音,无不在诉说着夏明朗的嘲讽:“我以为,陪在她身后,让她等着别人,便是爱她。却原来我那么傻,把她交给那个只会一刀一刀捅向她的人。”

      夏明朗极少说这么多话,如今面对着情敌,连心底埋藏许久的秘密一并出口,没有被窥视的尴尬,反而觉得轻松,好像终于做了某个决定,而不是如过往般徘徊不前。

      而夏明朗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抵达余阳耳膜,每个字就给他的心送上一刀,周身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离,只得用右手掌拽紧窗棂,支撑着颓然失力的身体。牙根咬的生疼,喉咙似也被扼住,无法言语,只听夏明朗又说:“如果那也算是爱,那么余阳,算我求你,放过她。”

      话锋一转,彻满寒意的语气,突地变成乞求,夏明朗长到二十二,冷眼暗箭碰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开口求人,口气虽然生涩,却带着几分真意。

      “那谁来放过我?”余阳转过身,眼球充血,直直盯着夏明朗,“除了她,我什么也没有。”

      “自私的捆绑住她,却不给承诺,余阳,你真行,不愧是只重盈利的生意人。”夏明朗撂下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间。

      自私?他承认。

      这些年,他的确自私的给她建筑牢笼,困住她,存在于自己的视线之内。

      承诺?夏明朗说的很对,他的确没有给过于莹。

      曾经不相信承诺的人,如何能够给?

      现在给,还来得及吗?

      这间不大的充满少女情怀的卧室,临窗的男人撑靠着窗栏,周身被一股浓厚的悔恨与沉郁包围着,北方干冷的风扑打着他,房子里的暖气似乎都被抽离,倦怠的娃娃脸苍白如纸,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然而他却似乎没有知觉般,就那样站着,弓着脊梁骨。

      而厨房里的气氛,却欢快许多。于奶奶正给藕片调料,身侧的于莹捧着汤碗,搅拌着面粉糊。于奶奶下午去了趟菜市场,刚好有小贩在卖新鲜莲藕,想着给做孩子们喜欢的藕夹,便买了些回来。于莹溜进来之后就拉着于奶奶东扯西扯,于奶奶心知她根本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余阳,便干脆让她做点事情,免得再胡思乱想。

      “莹莹,小夏怎么跟你一起来了?”于奶奶挥着锅铲,状似不经意的问。

      于莹低头盯着碗里的白糊糊,惯性重复的动作忽然打住,看了眼奶奶又低头,道:“奶奶,您认识宋仁文吗?”

      想过于莹会故意绕开这个话题,却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于奶奶一愣,暗暗观察她的脸色,垂着眼皮,神色尽收眼底。握着木质手柄的五指一松,眼神一洌,于奶奶才说:“你怎么忽然提起他?”

      于莹还是淡淡的面孔淡淡的语气:“有次去税务局办事,偶然碰到,他叫我‘莹莹’,还问我记不记得他,后来拉着我去吃了顿饭,很亲切的叔叔。”

      “于莹,你小时候有个宋爷爷很疼你的,你还记得吗?宋爷爷是你爸爸的恩师,宋仁文是他儿子,小宋比你爸爸小几岁。小宋有个儿子,也比你小几岁。”于奶奶扶了扶眼镜,提起早逝的儿子时,声音没有变,心却发紧。这些年,每逢大年三十,都会接到宋老和小宋的电话,他们的关心,对于奶奶而言,却也是窝心的。

      “哦,奶奶,难怪我觉得他面熟,不过真的许多年没见了。”

      祖孙两极少谈起有关于莹父亲的话题,也许那巨大的悲痛,早已是彼此的禁忌。所以于莹说完后,两人就分别忙活着手里的事情,都没有再开口。逝者已矣,而生者,要一年一年的活下去,好在活着的人,都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

      “需要我来帮忙吗?”

      男生干净的声音插进来,祖孙俩一并回过头,厨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于奶奶见到一张年轻的脸,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有点疑惑聚集在眼里;看向于莹,她却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于奶奶放下锅铲,伸手拉过于莹,把她推到门框边,道:“你们看电视去,不然倒要给我添乱了。”

      于奶奶对夏明朗笑笑,便转身径自忙活去了。

      夏明朗随于莹来到前院,咋一从暖气屋里出来,冷风扑面,才想起来这是气温极低的北方傍晚。而又担心于莹的身体,夏明朗便想唤于莹回屋,他还未及伸出手,葡萄藤下的人却先开口:“夏明朗,我小时候,最喜欢呆在这里,搬个凳子,抓一串葡萄,不洗就急忙塞进嘴里,青的果子,又酸又涩。可是下一回,还是等不及他们成熟,忍不住又去摘。”

      “你说,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学不乖呢?”

      她转身,对着夏明朗,慢慢的咧开嘴角,无奈的笑容现在梨涡之上。

      她迎风而立,鬓角耳际的头发被吹起,清瘦的脸映入夏明朗眼里,他眼前,便只看得见她。他伸出手,替她拉起黑色风衣的领子,有些话随之而出:“于莹,我喜欢你。”

      夏明朗顿了一秒钟,盯着于莹一字一句道:“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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