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个世界穿梭》米离儿

111、广陵散4

　　竹林里自那次聚会便少了一个人，那个人事他们当中最年长的，“树叶”叫他山巨源（竹林七贤之一，既山涛）。

　　这个叫山巨源的据“树叶”说，是他最可靠的朋友，可不知为什么，他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再来竹林。

　　“树叶”说，这个山巨源背叛了他，所以他不想再见到他。

　　“树叶”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一旦他认定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反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有些“冷酷”的人。

　　但“树叶”不想见他，并不代表那位山巨源先生不会来找他。

　　当那位山巨源先生来竹林时，“树叶”像没看见一样，坐在那里独自抚琴。我看见“树叶”把昔日的好友晾在一边不理不睬，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我走到山巨源的旁边，对他说：“山先生要不先回去，嵇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嵇先生心情不好，就对谁都不爱搭理。”

　　山巨源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帮他，可他却总是这个样子，他岂不知他这样会招来祸事的。”

　　听完他的话，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什么祸事？难不成嵇先生会有麻烦？”

　　他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可我怕有。他是我的挚交好友，我打心眼里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说完他看了看我，问道：“罗敷姑娘，你忙完地里的活了？”

　　我点点头说：“是的，所以才有时间向嵇先生学琴，学那首《广陵散》。”

　　他看我的目光微微一变，他说：“想不到别人向嵇叔夜学这首《广陵散》他都吝啬得不愿教，他反倒肯把这首《广陵散》传授给你，由此可见，他待你真的很不同。”

　　听完他的话，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我从未想到“树叶”待我是这么不同。

　　在那位山巨源先生离开之后，“树叶”为我和他说了一些什么，我于是就把山先生说过的话大致转述给了“树叶”，最后问他：“我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傻子，也听不懂山先生的意思，他说担心先生你招惹祸事，不知嵇先生你会招惹什么祸事？”

　　他听完我的话之后，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一个疯子不会招惹什么祸事。”

　　“可先生并不是真正的疯子啊？”

　　“罗敷你也不是傻子啊。”

　　他说完，我们相视一笑。

　　但“树叶”和山巨源却越闹越僵。我听阮嗣宗说，“树叶”和那位山先生彻底分道扬镳了，为此他还给那位山先生写了一封绝交信。

　　“不是我说，嵇叔夜这么做可太绝情了，就算他不想应山巨源之请出来做官，也不能和他绝交啊。山巨源那个人我最了解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叔夜他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阮嗣宗看上去为他们俩人关系的破裂极为痛心。

　　“嵇先生这么做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信嵇先生是那种绝情的人。”我头也不抬地缝补着自己的衣服，阮嗣宗这么说“树叶”我心里很不高兴。

　　“哎呀，你没看他给山巨源写的那封信，写得真是绝情，简直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他有些焦急地说道。

　　“阮先生，你忘了罗敷不识字。”说完，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我听闻阮先生也是一个不想出去做官的人，如果山先生邀阮先生出去做官，阮先生会怎么做？”

　　他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他，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喝的酩酊大醉来逃避，我料他们也不会让一个醉鬼出来当官。”

　　“这便是阮先生和嵇先生的不同了，阮先生能逃得了，嵇先生却逃不了。”我看着他说道。

　　听完我的话，阮嗣宗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嵇叔夜啊，嵇叔夜，你真的是打算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糊涂起来了，我的意思不过是阮嗣宗可以喝酒逃避做官，但“树叶”却不是，他似乎一提“做官”这两个字就急，谁提和谁急，无论醒着还是醉着。

　　但阮嗣宗的话，让我开始担心起“树叶”的安危。我在阮嗣宗离开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树叶”家。

　　我见他醉倒在自己家里的池塘中，头枕着池塘边上的一块石头，身上的衣服湿浸在水中。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他时，把他从河水中救起来的情形。

　　由于担心他不小心全身倒进池塘溺亡，我走到他的身边推醒了他。

　　“嵇先生，你快醒醒吧，你这样会淹死的。”我说道。

　　他睁开眼睛看见是我，便挣扎着站了起来。

　　“哎呀，罗敷，你来了。我喝酒喝多了，竟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说完他便从池塘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他来到一张席子上，坐下来神情痛苦地对我说：“罗敷，你知道吗？我和我的好朋友山巨源绝交了。”

　　我没有说话，或许他还不知道我已经从阮嗣宗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吧。

　　“绝交了也好，这样他就能安安心心做他的官，也就不会被我这个人连累了。”他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我知道他平时最看重的就是这些朋友了，如今他自己写信和他一个朋友断交，估计比砍掉他的手臂还要痛苦吧。

　　他们那个复杂的世界，是我一个普通女子所无法理解的，“树叶”说他和他的那个朋友绝交是为了不连累他朋友。

　　我相信他，可我真的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因我一直喜欢“树叶”，所以我选择一直无条件相信他。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想起阮嗣宗在离开我家时的那一声长叹，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我觉得他真的会遭遇祸事。

　　没想到我的直觉会是那么准确，在“树叶”和他的朋友子期打铁时，我眼睁睁地看着有一群官兵闯进他家里把他带走。他的朋友子期死死地拉着我，让我不要以卵击石般地去阻止。

　　“树叶”被带走了，听他的几个朋友说，“树叶”是犯了“不孝”的罪所以才会被抓，这个“不孝”之罪，是很大的罪过。

　　我相信“树叶”绝对是被冤枉的，可是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向子期说，“树叶”这次被抓其实是替朋友出头，结果被小人诬陷，他得罪过的人正愁没有借口收拾他，这次终于逮到机会了。

　　我不太明白其中的过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种田的女子，那样复杂的事情不是我能理解的。

　　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让“树叶”平平安安地回来，可我的力量太弱，“树叶”认识那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们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我呢？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树叶”入狱之后，他那个绝交的朋友山巨源却在积极想办法救他，就像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树叶”给他写的绝交信一样。他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出面劝一劝“树叶”。

　　“山先生，难道只要我说几句话就能救出嵇先生吗？”我想只要是能救“树叶”，哪怕是让我粉身碎骨也愿意。

　　“能，只要你说服叔夜答应上面的要求，出来做官，他就有活下来的可能。朝廷并不是真心想杀他，只要他肯妥协，就不怕出不来。”山巨源无比坚定地说道。

　　就这样，我在山巨源的秘密安排之下，到牢房见到了“树叶”。关在牢里数日，“树叶”变得清瘦了不少，只有眼睛还是那么坚定有神。

　　“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见我出现在牢房，“树叶”开心极了。

　　听他说这个“死”字，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我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我在他面前流眼泪吧。

　　“罗敷，你……”他估计是见我哭了，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吧。

　　“嵇先生，”我用衣袖拭干了自己的眼泪，直直地盯着他问道：“可不可以不死？”

　　他楞了一下，给了我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的生死并不由我自己，你明白吗？”

　　“可先生你不是说你怕死吗？”

　　“怕，人活着没有不怕死的，我也不例外，可我更怕的是失去自在。”

　　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但我仍然不甘心，我记起自己曾经救过他，他是欠我的。

　　“先生，你记得当初我把你从河里救上来，你曾对我说，他日若我求你，你粉身碎骨也必将回报。”

　　他点点头，表示他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

　　“所以，嵇先生，我求你，求你不要死。”说这句话时，我又流下了眼泪。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道：“没错，罗敷，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我本应该回报你才对。但如我说的那样，粉身碎骨也还是死啊。”

　　他的话让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我知道他的死已是无可挽回了。

　　“对了，罗敷，你记得我曾说过，等你出嫁那日我便给你弹那首《广陵散》，可我估计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无论无何我一定要在死之前给你弹一遍作为弥补。”

　　他这么一说，我的眼泪更加汹涌。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存在，我故意不学会《广陵散》，并以此为借口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说媒的人，家里人因我说过嵇先生要我学会曲子再嫁人，所以才没有强迫我，因为他们也很崇敬“树叶”。

　　“树叶”的朋友仍在不遗余力地救他，甚至是太学生们也自发地组织起来给朝廷施压，但我知道他们是救不了他的，因为他自己都不愿救自己。

　　在行刑的那一日，他果然按照他说的那样弹了一曲《广陵散》，但我没有去，我从那天看过他之后，就病倒了。

　　我的病很严重，因为我在朦胧中总是听到那激昂悲壮的《广陵散》，还有“树叶”打铁时，那铿锵有力的节奏。

　　大夫说我这病无药可治，其实在我第一次见到“树叶”时，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在自己意料之中死去。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的葬礼上，阮嗣宗为我大哭一场。很多人不明白大名鼎鼎的阮籍为何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哭泣，于是想起他平时一贯的疯狂，也就见怪不怪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疯狂。“树叶”如此，阮嗣宗如此，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