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个世界穿梭》米离儿

107、绿野沉默中5

　　张明穿着白衬衣带安全帽领导工地时，三豆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愣了一下，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处在那群看项目的人中毫不起眼的账明。

　　见三豆发呆，和他一起干活的工友问他怎么了。

　　三豆指着那群头戴安全帽身上穿着干净衣服的人们说：“我认识他，他是我的老乡。”

　　工友看了看三豆指的那些人，他以为三豆所指的老乡是那个领导，他冷笑了一声，说：“那人是你老乡吗？我敢打赌他绝对不会认你，这些人一旦有了钱有了权就特害怕有人揭他们的老底儿，不信的话你就故意到他们面前绕上几下，看他认不认你。”

　　工友的话让三豆很不舒服，他不相信张明是那种人，于是他便赌气似的到那些人面前走了几个来回。

　　三豆这样的举动自然是让张明注意到他，认出三豆之后，他神情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又把目光投向别处。

　　三豆感觉到张明好像不打算认他，自己感觉就算被当面泼了一盆冷水，他只好又回到自己干活儿的地方。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那老乡不认你。”工友看三豆有些失落，心理无比得意地说道。

　　工友的话对三豆来说是一种刺激，但让他感到更难过的是张明，难道张明真的是害怕三豆 “揭”他的底儿才不认他吗？

　　张明还是来找三豆了，这让三豆有些喜出望外，他因为上次张明见面没有认他心里已经对张明失望了。

　　三豆干完工地上的活儿，和张明来到上次他和他二哥吃饭的那个地方，张明点了不少菜又和老板娘要了饭馆里最好的白酒。

　　“这顿饭我请，咱们好久没见了，若不是上次看项目我还不知道你也来这里了，你不知道，我见了老家的人心里有多高兴。”张明兴奋地说。

　　三豆心里也高兴，他知道张明不是那种冷漠的人。

　　张明一边喝酒一边和三豆说了不少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包括那次他被锁到家里，徐艳艳和他去他那儿的事儿。说道这里，三豆忍不住看了一眼张明的眼镜，他现在戴的眼镜自然不是以前的了，但三豆觉得张明现在的镜片好像又比以前厚了一圈儿。

　　张明和三豆说了不少话，都是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三豆记得张明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变得这么能说了。

　　张明喝了很多酒菜几乎没怎么吃，这么做的结果是他醉得很快。张明问三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三豆说自己过得还可以。

　　“张明那你这几年过得应该很好吧。”三豆随口问了张明一句，不料这句话就像触动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张明立刻沉默下来。

　　张明摇了摇头，带着醉意说：“不，不好，一点都不好。别人都以为我读了好大学一定有个好出路，但现在国外回来的找不到好工作的都大把大把的。我想自己考上公务员大概能好一些吧，后来发现真他妈的不是那回事儿，每个月挣那点钱连房贷都不够还，人们都说公务员能有‘灰色收入’，现在只有‘灰尘收入’了，逢年过节连个米面福利都没有了。我这样的年轻人到单位里不过是当小厮仆从罢了，外面光鲜里面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曾经让三豆非常崇拜张明竟然说了这样的话，确实让三豆始料未及，他以为张明这只从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每天应该过得很开心高兴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张明离开之后，三豆存了张明的手机号，但实际上三豆自从上次和张明吃过一顿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有了张明的联系方式，他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又多个亲人。

　　令三豆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碰到了徐艳艳。

　　那是他工闲到附近的街道溜达的时候，他见到一个提着装着蔬菜塑料袋的女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认识这个女人，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觉得她像徐艳艳，但这个女人比他印象中的徐艳艳要成熟时髦多了，他想上前去打招呼，但又害怕自己认错人，正在犹豫踌躇之际，那个女人反而走到他面前。

　　“你是乔三豆吧。”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

　　“你是……徐艳艳？”三豆用一种不太确信的语气问道。

　　“当然是我了，三豆你的样子还和以前差不多，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是吗？”三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前的徐艳艳与以前相比可变了不少。

　　徐艳艳说她要回去做饭，没有和三豆多说几句话，只是给三豆留下了一个联系电话，让他有时间找她。

　　在这个城市生活将近一年，他竟然不可思议地碰到了张明和徐艳艳，可碰到了他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密了，生活是给了他一些奇迹，但奇迹也仅限于此，有些东西时过境迁，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三豆他和徐艳艳第二次见面是徐艳艳主动打电话约他的。徐艳艳见三豆是为了和他借钱。

　　三豆来到她租住的地方，看到这里的一切远不及她表面那样光鲜，旧沙发上悬挂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结婚照片，是的，徐艳艳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徐艳艳和三豆说了她借钱的缘由，原来是他丈夫为了和别人争夺活计跟别人起了冲突，结果她身材高大的丈夫一脚把那人的肠子给踢断了。

　　那人家人过来找她，让她赔二十多万私了，否则就让她丈夫坐监狱。

　　“二十多万，我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可是他要真进去的话我这个家可就真毁了。”徐艳艳一脸愁苦地说。

　　“我把能借的钱都借遍了，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十万，我又没认识什么有钱的朋友，那么多钱我只能……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时候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我死了孩子又怎么办？”

　　徐艳艳的遭遇让三豆替她难过不已，但他的力量毕竟有限，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愿意帮她肯定能解决她的困难，这个人就是孙海。

　　他把孙海简单的情况告诉了徐艳艳，她说孙海现在是大老板，只要和她借钱，二十万不成问题。

　　本以为徐艳艳在听到他的这个建议会因找到合理的办法而感到高兴，不料徐艳艳在听完之后却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

　　“孙海现在这么厉害，我挺替他高兴的，不过，我不能和他借钱。”徐艳艳说道。

　　三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不过他过了一会儿就明白其中的缘故了。

　　他记起徐艳艳曾经拒绝过孙海的追求，以徐艳艳的性格拒绝他的这个建议也在情理之中。他努力想想还可以帮到她的人，又想到了张明。

　　当徐艳艳听到“张明”这两个字时，他明显感觉到她脸上的变化。但说到和张明借钱时，她又摇了摇头说：“我想我还是不要和他借的好，他在这个城市里扎根儿也不容易。”

　　这是三豆力所能及想到的两个人，但徐艳艳都不同意和他们借钱。三豆承诺过几天等发了工资就借钱给她，现在的他兜里根本没多少钱。

　　已经临近年关，工地上的活也停了下来，想到自己能回家，三豆特别开心。

　　孙海前几天给三豆打来电话，他说等他回家之后要给他一个“意外”，但他具体没和三豆说这个意外是什么。

　　三豆看着这个仍然毫无亲切感的城市，陷入各种胡乱的思考中。

　　在这个城市他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城市虽然人多，但基本上人人都是陌生人，除了他哥和几个工友之外，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

　　张明和徐艳艳固然也在这里，但又有什么让他和他们无法回到从前，但三豆却并不为此而对他们产生疏离，他看待他们都和以前一样的。

　　想到徐艳艳，他又不免想到她的遭遇，倘若她也没有选择到城市打工的话，他估计她会和村里的其它女孩子差不多吧，找一个人嫁了，那男方家里会在县城给他们买一套楼房，他们是不会回村种地的，也许会在县城里做点小买卖，当然也还很有可能外出打工。

　　如果当初徐艳艳选择孙海的话，或许她的生活会好很多，她当初应该是喜欢张明吧，不然的话，当他和她提起张明的时候，为什么她的表现有些不正常，三豆虽不爱说话，但他并不是傻子。

　　三豆把自己的工资系数全借给了徐艳艳，他的这番举动让二谷对着他发了一通脾气。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太笨了，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挣的钱怎么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借给别人。

　　三豆有意要和他哥解释其中的原委，但一来他嘴笨二来他哥气急败坏的模样根本不听他解释。

　　最终，三豆还是选择不说话，他想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但他哥还是替他考虑，他担心自己的弟弟的这种做法会挨他们爹娘的骂，于是在临回家之前告诉三豆，就说他打工挣的钱都存银行了。

　　三豆本来也不敢把这件事跟他父母说，他哥这样的建议三豆自然是同意。

　　回到家，三豆见到了孙海，他这才明白孙海说的“意外”是什么了，原来他的“意外”是给三豆的“分红”。

　　“扣除你欠我的，你还能挣一万多。”孙海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三豆并告诉了他密码。

　　“以后挣的钱都打到这张卡上了，你记得查看啊。”孙海笑呵呵地说。

　　但这样的钱却让三豆有些受之有愧，他想着现在徐艳艳急着用钱，于是也就收下了。

　　“听说你小子干了一件傻事。”孙海突然把话一转。

　　“什么傻事？“三豆不解地问道。

　　“我听你哥说，你把你打工挣的钱都借给了徐艳艳？”

　　三豆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他哥没把这件事说给了他父母倒把它说给了孙海，于是他就把徐艳艳的遭遇告诉了孙海。

　　孙海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对三豆说：“三豆，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徐艳艳才把一年打工挣下来的血汗钱借给她啊？”

　　“不，不是的，海哥……”

　　三豆不知该怎么向孙海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可以说是因为出于人性当中最基本的同情心才这么做，可不光是有同情心，因为这世上还有很多不幸的人，那些不幸的人三豆虽同情他们但不至于像帮徐艳艳那样帮他。

　　三豆对徐艳艳有一种感情，那是一种被称之为乡情之类的感情。但这些话三豆说不上来，他一直都不会运用恰当的语言来表达他内心的想法。

　　看三豆解释不下去，孙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做的，我都挺佩服你的。”

　　三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孙海一直都是他敬佩的人，现自己敬佩的人反过来说他佩服自己，这令三豆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样吧，徐艳艳她剩下所需的钱我来出好了。不过，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这钱是我出的，你就说是你向一个有钱的朋友借的。”孙海说道。

　　三豆点了点头，许艳艳这件事情能由孙海出面解决是最好不过了。

　　孙海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许艳艳捂着耳朵说她害怕他们放鞭炮，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的模样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深处，但他知道曾经他念念不忘的一些东西已经过去了。

　　三豆没有再回城市打工，他说服了父母，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三豆的爹娘没想到在田里种蔬菜也能挣不少钱，所以才同意了三豆，他自认为自己是和城市不太相融的。

　　三豆看着蔬菜大棚里那些默默生长的生命，他觉得它们是这土地上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