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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伊甸最终是登上了那辆前往中国的列车。

      “你忘记了你的狮鹫吗?”翠翠比划着问她。

      “我把狮鹫留给费季卡和尼古莱了。”伊甸忧郁地说。黄狗从翠翠身边跑来,用湿润的鼻头来拱她的手掌,以示安慰。

      为了安抚她,翠翠和她待在了同一节车厢。“吃吗?”翠翠用带口音的中文问,拿起一个黄桃的水果罐头,做出用勺子挖的动作。

      伊甸恹恹地摇头。列车车窗是两扇玻璃,能够一侧向另一侧拉动打开,面积不大。伊甸把头侧靠在上面。列车轧过铁轨时有节奏地震动,伊甸跟着晃动身体。她眨着眼睛望向外面。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远地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大河,在地平线和深蓝的夜空之间隔出了一线灰白色。河的两端隐没在墨蓝的夜色里。“那是额尔古纳河,”翠翠说,“对面就是呼伦贝尔。”只是伊甸听不懂。

      列车在夜晚出发。后半夜翠翠歪在座位上睡着了,黄狗窝在她的座位下面,同样蜷缩着入眠。只有伊甸因为没习惯列车晃动发出的噪音,显得很精神。后者一直注视着列车外流动的景色。天上有茂密明亮的星子,银白色的光亮照着整片广阔的草原,伊甸能够看得很清楚。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离森林最远的距离。从河的那一边冒出一个闪动的黑点,向着铁轨的方向跑过来,又很快被车厢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伊甸扒着车窗探出头去看,迎面而来的风吹开了她不够结实的发绳。她捂着脑袋回到座位上,恍然大悟那是一头好奇的棕熊。

      这个晚上伊甸失眠了。凌晨时分她看到群星渐渐黯淡。从河面到草地都泛起朦胧的雾气。更远的河对面,伊甸再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轮廓。列车像是穿梭在接近天空的隧道。尽管天上真正的云并不多。地平线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金粉色,灰蓝色的长河也被淹没了。地面的景色显现出与深夜时分不同类型的清晰。列车跨过了晨昏的一个轮回,重新从天空回到人间。白天一览无余的光线对伊甸浅色的瞳孔并不友好。她眨一眨酸涩的眼睛,听到翠翠在身后窸窣地翻身和梦呓。这样的凌晨如此寂静,似乎列车的轰鸣也离她远去了。伊甸不由也打了一个哈欠,贴着车窗阖上了眼。

      等她再醒过来,车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列车是静止的,车外却有喧嚣的人声。伊甸睡懵了,扒开车窗,发现列车停在陌生的车站。伊甸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天花板比森林里的树还要高。但她暂时没心思注意到这一点。她望着站在车外的三个人,张大了嘴。翠翠背对着她,叉着腰正在说话。作为说话对象的两个男孩看见伊甸不可思议的脸,都笑起来。翠翠也回过头,惊奇地说,“你醒啦?”

      费奥多尔说明了唯一的大人不在的原因,“沈先生去买吃的了。”

      果戈里蹦跶过来,凑近伊甸跟她说悄悄话,“你们出发不久,我就用异能带着费季卡赶上了。”
      “我们就躲在最后一节车厢,”他摇头晃脑,很是得意,“万尼沙大概还以为我们睡在二楼呢!”

      狮鹫也从果戈里斗篷下面钻出来,扑到伊甸脸上。伊甸一把接住它,咯咯笑起来。

      这时候沈从文也带着吃的回来了。他把四份烤冷面发给每个人,然后就叉着腰,瞪着后面冒出来的男孩们开始叹气。列车在上午进站的时候,沈从文差一点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男孩吓死。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显然淘气鬼们是跟着他上的车。沈从文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照顾着。可惜他生的文弱,即便生气看起来也没有半点威慑力,就连叉腰的姿势都和刚刚的翠翠一模一样。后者是跟谁学的教训人的样子,不言而喻。

      沈从文的动作很快,烤冷面买回来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费奥多尔用竹签小心翼翼地将面皮挑开,研究里面的食材。在他每插起一根生菜都要观摩一下上面沾着的酱料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哈呼哈呼地吃掉了一半。沈从文考虑到他们在车上饿的久,每一份材料都加的结结实实。但女孩子们在列车上小零食吃得多。伊甸打了一个胡椒粉味儿的嗝,犯难地把剩下小半碗递给了果戈里。果戈里毫不介意地和费奥多尔瓜分了剩下的食物。翠翠羡慕地望望他们,把自己的半份推给了沈从文。

      沈从文收集并丢掉了吃完的纸碗和竹签,回来之后看着他们直犯愁,“我是把你们送回赤沙呢,还是干脆带着你们回去?”他从驾驶室翻出地图,指给其他人看,“我们从后贝加尔站返程,现在到了满洲里。我之后得回北京报到,至少一周后才回来。这边太靠近边境不安全,要不就把你们放在呼伦贝尔——”
      沈从文一拍脑袋,“又或者我可以从黑龙江那边绕一下。”
      “正好一个熟人就在黑龙江。”

      所有孩子里只有费奥多尔在认真听他自说自话。伊甸只要跟同伴在一块儿就显得很满足。显然没有人还记得一开始带伊甸回国的理由是寻亲。费奥多尔看看冥思苦想的沈从文,也没有现在提醒他的打算。

      于是他们在车站吃过早午饭,绿皮火车再次咣咣地驶动了。俄罗斯现在在打仗,因此中俄之间的交通没有过往频繁。满洲里站显得空旷,车站的负责人也很悠闲。沈从文打了个招呼,程序在半个小时内就走完了。他们的目的地直接从内蒙古改道黑龙江。

      这次四个小孩都待在了同一节车厢。因为果戈里的存在,他们还可以自由地在每节车厢和驾驶室之间穿梭。费奥多尔不喜欢他们当着其他人的面使用异能。可惜果戈里并不像伊甸那么听话。后者故意突然穿过车壁,蹿到沈从文身后,要吓他一跳。沈从文果然被吓得叫了一声,然后教训果戈里说吓唬司机是十分危险的行径。除此之外,他什么特殊的反应也没有。果戈里悻悻地跑回来。费奥多尔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阻止他撺掇另外两个女孩上蹿下跳。等到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累了,才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

      伊甸依旧沉迷于车窗外的风景,用手遮在额前挡着湛蓝湖面反射的太阳光。伊甸问,“那就是海吗?”费奥多尔充当临时翻译,翠翠介绍说,“那是呼伦湖。”
      “她是呼伦贝尔草原上最美的湖。”翠翠的眼睛闪着光,“夏天的时候,这里都是白色的鸟,飞起来铺天盖地。”她在还小的时候被爷爷托付给了沈从文,除了这位远房表哥之外没有其他亲人。沈从文在这条边境线上往返不知道多少次,翠翠也一样住在了列车上。四季的风景都牢牢印刻在她的记忆里。费奥多尔看着她静谧的超脱年龄的微笑,惊叹于她的眼睛所囊括的这一路上所有的山水湖泊。

      列车经过稀稀落落的牛羊,散布的毡房,远处的高原起伏。黑色的巨型犬横躺在铁轨边上,懒洋洋地翻身打滚。土地上的残雪倒映着天光,呈现出淡薄的灰蓝色。“等雪化了,就全都是绿色。”翠翠娴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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