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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include 130th ...

  •   狭窄的房间里几乎可以说堆满了器材,持续且规律性地发出运行声响。房间里黯淡无光,只有扇小窗户半开半合,无法充分换气而导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男人住久了的令人窒息的臭味。地上虽然没有太多垃圾,但遍布着电缆和数据线,让人找不到落脚地方。

      更不要提几乎没有用的灶台,以及半开着门的蹲式厕所了。

      哪怕就是这样的一个房间,却有一小块儿干净的地方,安置着一个小货架,上面摆满了零食和速食面。那小片空间干净得和整体房间格格不入,让商陆在看到的那一刻,心跳不规律了一下。

      货架上方的墙壁上贴着自己的海报,商陆记得那还是自己去刚出道之后去给品牌做代言的时候拍的,因为那时候自己对成为明星这件事十分抗拒,所以对待那些工作也不是百分之百上心,导致那些海报自己都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但显然在贠伟辉看来并非如此,商陆甚至觉得那海报下面再摆上一柱香的话,货架上的零食就特么是给自己的贡品了。

      商陆在踏进这房间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此刻完全崩塌,尤其是从贠伟辉的动作神态里分辨出对方对自己变态的感情之后,更是觉得后背发寒。

      显然,在贠伟辉看来,其他人怎么样根本就无所谓,他就只是为了商陆一个人而做出这一切。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商陆眉头微微蹙起,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骨瘦如柴,刚刚攥住对方手腕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眼前的人严重营养不良,看上去就让人于心不忍。所以商陆靠着良心和教养,没有选择拍开对方的手。

      明明是夏天,明明屋子里就只有一个小吊扇,明明这狭窄的空间燥热得让商陆无法呼吸,但贠伟辉的指尖却冰冷无比。

      见商陆没有逃开,贠伟辉的笑容更深了,甚至大胆地用拇指摸了摸商陆的脸颊:“我想着,你早晚会发现,发现了的话……”

      商陆深呼吸了一下,冷静地问:“为什么?”

      贠伟辉没有反问,像是非常清楚地读出了商陆的疑惑那样,“因为你是唯一愿意坐在我身边的人。”

      商陆瞬间回忆起大一的高数课,他第一次坐在贠伟辉身旁那个座位的时候,十月初的北京依旧燥热,大的阶梯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挤在后排。虽然对理科院校早就有心里准备,但是走进乌泱乌泱全是男生的屋子里难免会让人心情烦闷,于是商陆就看到了前排的空位。

      “诶诶,你干嘛去。”商陆决定去坐前排之前,他的室友伸手拦住了他,“没看见贠大神在那儿吗,别过去了。”

      “贠大神?”商陆顺着室友的视线看过去,见到头发和衣服都乱得有点儿残忍的贠伟辉一个人缩着肩膀坐在第一排。

      “是啊,这才刚开学一个月就很有名了,他室友说他是神经病呢,哈哈,也不洗澡也不换衣服的。”

      “他洗不洗澡换不换衣服,跟我坐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啊……”商陆茫然地反问着室友。

      室友没有回答上来,走神的功夫,商陆就已经窜去前排了。

      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凉风,商陆松了口气一样坐在位置上,隐约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转过头的时候,商陆和贠伟辉对视了一下,虽然看上去是个不太喜欢搞个人卫生的人,但不都说天才到了极致可能生活就不能自理了吗,何况同为男人,商陆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好闻不到哪儿去,所以他压根儿不是很在意贠伟辉身上被人说三道四的“不寻常”。

      “后排太热了,还是前排凉快儿。”商陆笑着和贠伟辉吐槽了句。

      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商陆觉得这人的性格恐怕也是孤僻的那一类,这样的人很难交朋友,商陆也没有“挑战一下”的闲情逸致。他当时对贠伟辉有了大致的判断,恐怕是个家境窘迫、童年不顺的典型会被“开玩笑”的人。

      越是这样畏畏缩缩,越是要承受更多充满恶意的“玩笑”,商陆见过这样的人,虽然不同情,但也觉得他们挺可怜。

      没必要主动示好,但也没必要刻意疏远,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商陆抱着这样的心态,每次在学校里看到贠伟辉的时候都会打声招呼。

      但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时间久了,商陆对这个人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后来只知道这是他们学院的绩点第一,是传说中的黑客高手,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行者。

      就是这么一个独行者,此刻居然摸着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我是为了你”。

      回忆当中和贠伟辉产生交集的片段一点一点被拼凑出来,商陆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刻意做了什么有可能会让贠伟辉对自己产生好感的事情,说句良心话,商陆觉得自己不过就只是在好好做人。

      商陆再次握住贠伟辉的手腕,这一次没有发力,只是集中精神地感受着对方的脉搏。他知道不能够对贠伟辉反问“就只因为这个”,他思考着以贠伟辉的技术能力来看恐怕对方的智商也远远在自己之上。

      原来……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这件事,居然会这么痛苦吗。

      商陆想到自己周围的那些人,吴英泽也好,司半夏也好,对于他们而言,自己的一些言行恐怕也是叫人匪夷所思吧。

      还有,对于蒲薤白而言,自己这一存在,真的不是人生当中的巨大挑战吗。

      他开始自我反思,是不是很多时候,自己不应该去渴望着谁能够来理解他?是不是不应该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不应该将“理所当然”真的当做理所当然。

      语言上的交流和沟通,作为思想和情绪的载体的话,到底还是充满漏洞的。

      那感觉就像是人与人之间只用一座破破烂烂的桥来传递东西,很多很多信息都在传递的中途就被丢失了。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人与人的交往,不能只局限于语言呢。

      商陆逐渐流露出一丝悲哀的表情,“贠伟辉。”

      这还是……第一次叫这个人的名字。

      贠伟辉听得浑身一颤,就连声音都无法控制了:“嗯。”

      “你就要这样将别人对你的善意,当作你来作恶的借口吗。”商陆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虽然说着一个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反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感。

      无论你初衷如何,你都是在作恶。

      商陆单手发力,慢慢按下贠伟辉的手臂,停顿片刻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AL的服务器,大企业的数据库,想必你一定也是签署了很多保密协议吧。你用其他企业的资源,去做这样出格的事情,是认为法律不会制裁你吗。”

      商陆在转移话题,贠伟辉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笑了笑:“法律只能制约弱者,公安早就已经找到我了,他们求着我将这份技术上交给国家呢。所以你不要担心,只要有我在的话……”

      “什么是法律呢,你说,什么是法律?”

      “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以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反映由特定物质生活条件所决定的统治阶级意志的规范体系。”贠伟辉毫不迟疑地说出法律的标准定义。

      “你认为你凌驾于国家之上吗。”商陆也毫不迟疑地质问回去。

      “呵,”贠伟辉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电脑,“网络的世界的话。”

      “但你活在现实里啊,”商陆扼住贠伟辉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地晃了一下,“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的话会死,不走到外面晒晒太阳的话会抑郁,不和其他人面对面交流的话会自闭,你活在现实里啊贠伟辉。”

      贠伟辉愣了一下。

      “你感觉得到吗,”商陆双手拍着贠伟辉的脸颊,“我这样打你,你会疼吧?这房间里很热,你呆久了也会闷吧?你的室友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你其实非常难过吧。”

      贠伟辉抿着嘴不吭声,但眼神似乎不再像刚刚那样空有诡异的温柔了。

      “你活在现实里啊,”商陆说着,语气慢慢低沉下来,“会有很多操蛋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事实永远和自己的期待相悖,像是全世界、全人类都跟你对着干。这是现实啊,贠伟辉。我承认如今在数据的世界里,你兴许真的在阶级之上,但你没办法活在那里。”

      就像是,你没办法活在你的幻想里。

      哪怕是分裂出来一个人格去逃避,你终归是活在这个现实世界里。

      贠伟辉别开视线,挣扎着摆脱商陆的扼制,双手抱着头,像是拼命拒绝着什么那样晃动着身子。

      “你其实只是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商陆揣摩着接下来的措辞,他觉得但凡自己说错了一句话,贠伟辉就要爆发了。他搜刮着脑子里有关于贠伟辉的一切信息,回忆到之前听何健旗所说的有关这个人在高中时发生的事情。

      商陆握了握拳,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你其实,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将你当作……普通人吧。”

      贠伟辉瞬间停止晃动。

      商陆简直像是抓住了正确的密码,开始加以攻击:“其实只要是有人能够正常的和你沟通的话,对方无论是谁都可以吧。”

      虽然像你一样聪明的人在这世界上并不多见,但也确实存在着。你要自己去寻找他们才行,你要自己去寻找能够理解你的,能够和你交流的圈子。

      所以,不要怕。

      贠伟辉将当初自己所见的第一位医生的话当作人生圣经,但过往十年当中,他从未找到过。

      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了呢。

      贠伟辉想到这儿,忽而泪流满面,他求救一样看向商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求救。自己是活在现实里的人,弱小得没办法救下被狼叼走的妹妹,脆弱得承受不起任何一次挫折与打击,软弱得甚至没办法在受到暴力的时候站出来反抗。

      他总是渴望着有人能够理解自己,渴望着温暖,渴望着爱与关怀,渴望着得到保护。

      渴望着正常的普通人能够拥有的一切。

      贠伟辉动了动嘴唇,眼泪模糊掉视线,朦胧中看到商陆似乎笑得有些无奈。那个表情,可以理解为无奈吗?所以说无奈又是什么意思呢。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所露出的表情吗?

      无计可施是指对什么呢?

      “你对我的执着,也不过就是因为我……并没有把你孤立起来。”商陆说着,再次叹气,“所以对你来说,其实谁都可以,只要是一个没有将你孤立的人,你都会愿意用最极端的手段去为那个人做些什么。如此来看,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特殊的。

      “你所理解的、给予对方帮助,和我所理解的也不太一样。成名、成为口碑很好的明星、成为众人的偶像,并不是靠着数据……”商陆说着,再度深思。

      那些靠着数据而大红大紫的明星,到头来能有几个活得坦坦荡荡呢。

      而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家,却在这个时代惨遭埋没了啊。

      商陆觉得这件事是不可理喻的,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原谅贠伟辉:“那就根本不能是靠着数据,而是要真正地活出一定的价值吧。”

      这个“价值”一词,再次撼动贠伟辉的内心。

      “如果我是个有那种价值的人的话,”商陆说着,低下头,思考着自己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如果我真的有价值,那么即便是没有数据……”

      商陆的无奈,恐怕更多的是对他自己吧。

      曾经他又何尝没有想过,控制数据的话,他就能够让蒲薤白成为顶流的明星了呢。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卑鄙,简直就是无视了蒲薤白的价值,将对方的荣耀扔在地上踩踏。

      “所谓的,真正有价值的人,是指什么呢。”贠伟辉再次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嘶哑。

      商陆被问住了。

      “我想了很多年,觉得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价值的,”贠伟辉抬手抹掉眼泪,“可这件事要相对来看。比如说,你相对于那位想要自杀但因为看了你的微博所以没有死成的粉丝而言,就是拥有能够拯救她的生命的价值。相对于那些因为你而坚持下来学业的粉丝而言,你就是拥有能够鞭策他们达到更高水平的价值。

      “相对于我而言,你拥有着能够让我……”贠伟辉重新挺起胸膛,眼中虽然还闪着泪光,但此刻他的双眼确确实实在注视着商陆。

      不是幻想中,也不是网络里,贠伟辉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现实当中的商陆:“你拥有让我相信‘人类是拥有价值’这一点的价值。”

      商陆有些困惑,虽然不知道贠伟辉到底想通了什么,但他似乎觉得对方的状态不再是最一开始那样奇怪了。“我……”

      “商陆。”这也是贠伟辉第一次叫出商陆的名字,简简单单两个字组成的词汇,从今以后再也不单单是指一种植物了。对于贠伟辉而言,或者说,对于这世界上所有认识商陆的人而言,这个词意味着一份美好、一份善良。

      “嗯?”被打断的商陆没有恼怒,只是还没纳过闷来。

      “就算是说随便谁都可以,”贠伟辉深吸一口气,“随便谁都可以,但是只有你来了。”

      在一片茫洋之中漂浮的孤岛,碰撞到第一片大陆。

      孤岛也好,大陆也好,都是随机当中的必然。

      “我也很感谢,来的人是你。”贠伟辉朝他重新扬起笑容。

      那个笑容,终于不再是会让商陆后背发毛的笑了,似乎真的带着一股暖意。商陆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就把这个大哥给劝好的,但终归算是歪打正着?“不、不客气?”商陆犹犹豫豫地念叨着,“但是说真的,你要把你针对薤白部署的数据控制都撤掉,然后向他道歉。”

      “这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贠伟辉的笑容稍稍暗淡了些,“为什么就是蒲薤白呢,这世界上的好人那么多,合适你的人也那么多,就连当初的陈白芷都比他要好很多倍。从学识、思想、人生经历来看,他甚至不如一个读大学的女生,蒲薤白根本就是需要被淘汰的底层阶级的人。”

      商陆能感受到贠伟辉说得十分客观,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越听越觉得愤怒。

      贠伟辉没有任何一句话说得是完全错的,但是商陆没办法接受别人来否定蒲薤白。

      和蒲薤白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有见过面了,自从上次说“保持距离”之后,商陆能明显感觉到蒲薤白为自己这离谱的要求而做出的努力。交往协议里的早晚打电话、每天视频之类的要求被全部取消,就连文字消息也少之又少。

      收不到蒲薤白的问候,也不去给对方任何问候,两周以来他们唯一的一次通话就是商陆通过酒店前台员工的手机告诉蒲薤白不要出门。商陆不知道蒲薤白是什么感受,但他自己已经忍到了极限。

      只是因为长时间不联系一个人而已,自己就会感到心头发痒、心情抑郁,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看不到对方的样子,每一天即便是从早忙到晚、商陆都会觉得莫名空虚,好像自己每天的生活都是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

      商陆搞不懂自己对蒲薤白的这份精神依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会长久持续,至少离开对方的这两周,就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

      从学识、思想、人生经历来看,蒲薤白实在没办法称得上人上人。但商陆认为这根本不重要,学识今后还可以增长,思想还会随着年龄而继续深邃,未来的人生经历也一定会慢慢充满光辉,一个还在活着、还在努力生活的人,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被下了定义呢。

      商陆一脸坚定地看着贠伟辉:“需要被淘汰的底层阶级的人?这一点我不同意。那只是你高傲的看法而已,只是你在瞧不起人。同样都是饱受折磨,薤白他从来没有……以恶意相待过任何人。”

      “商陆,很遗憾,你会这样认为只是单纯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已,人都是这样的,天生对长得好看的一切没有任何抵抗力。你迷恋他的外表,爱屋及乌一般迷恋着拥有这副外表的人。但那并不能证明……”

      “不对,”商陆摇着头打断他,“跟外表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贠伟辉无奈地笑了笑,“同样的一个人,换作我这样的外表,你确定你仍然会对他上心吗。”

      “……”商陆不甘心地攥着拳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必明知故问呢,你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他了吧。”贠伟辉像是在进行最后的争取一样,抬起双手捧着商陆的脸,“我知道,是因为周莨菪吧,是因为你通过周莨菪而看到了蒲薤白的本性,因为你看到周莨菪对蒲薤白做的事情,所以已经没办法再接受蒲薤白了吧。”

      商陆再次皱起眉,心里琢磨着为什么这个人连自己看到了什么都一清二楚,莫非是这人有能力入侵公安网?

      “他曾经愿意对任何人张开双腿,甚至同意将影片散布到网络上,这样的人根本就是自甘堕落,也不会真的悔改的。当初判他无罪,也不过就是阳起石雇了好律师罢了。只要是雇了好律师,很多事情都能办到啊,无论是判人入狱,还是保释人出狱。”

      几句话而已,商陆在大脑里已经开始了头脑风暴,虽然很难相信,但他觉得如果是眼前的人的话,的确可以完成“入侵、篡改”等等一系列违法操作。想到这儿,商陆只觉怒火中烧,“那些都是你做的吗。”

      让薤白陷入痛苦的人,或者说,让薤白直面生命危险的人,是你?

      贠伟辉平静地笑了笑,“为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话音未落,贠伟辉踮起脚尖,捧着商陆的脸凑近吻了上去。

      同样是唇对唇的温润触感,商陆却只觉得恶心。他的大脑伴随着这一吻而超负荷运转,但在思维还没有到达某一个终点之前,身体就替他做出了决断。商陆猛地推开贠伟辉,双手用力抓着对方的肩膀,并狠狠地将他按在墙上。

      脑海中……全都是和蒲薤白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商陆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想到眼前这个人因为对自己的执着而给蒲薤白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就觉得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则是间接让蒲薤白受苦受难的人吗。

      “首先,”商陆用尽全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一拳揍上去的冲动,他拼命吞咽着口水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出于教养,我要感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些。”

      贠伟辉喉结上下一动。

      “但是,”商陆咬了咬牙,红着眼圈,“我用不着,用不着。”

      随着商陆双手的发力,贠伟辉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拆下来了,他忍着疼思考着商陆当下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到。

      “如今的我没办法制裁你,但是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牢牢记得,”商陆双眼通红,对贠伟辉一字一句地警告着,“你让薤白承受的那些折磨,今后我会慢慢还给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不和解。”

      这是商陆第二次用“永远”这个词,他松开贠伟辉,有些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后无力地笑了笑,“谢谢你,真特么谢谢你,也谢谢周莨菪,谢谢你们教我做人。”

      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的服务器,“无论要花多少年,多少个二十四小时,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会追赶上你,然后超越你,用你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来亲手制裁你。”

      商陆说着说着感觉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踉跄地朝玄关走过去,然后朝贠伟辉摆了摆手:“就这样吧,跟你这样的人你动手,我都怕脏了我的拳头。”

      能听到商陆跌跌撞撞跑下楼梯的声音,贠伟辉脱力地坐在地上,紧接着摸着嘴唇倒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的身子。

      他说,永不和解。

      贠伟辉哭到喊不出声音,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商陆会对蒲薤白那种人如此执着。让他无比悲痛的是,现实中的商陆和幻想当中的一样美好,但这样美好的人,对自己说“永不和解”。

      他就那样躺到天黑,思维混沌之下,隐约觉得在“不和解”之前加了“永”这一个字,不就等同于今后永远、商陆都会和自己维持着一种关系性了吗?

      不是爱人,不是友人,更不是普普通通的知人,而是拥有特别意义的敌人。

      永远的敌人,这也是别样的浪漫。

      贠伟辉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在黑暗中露出笑意。

      那不过就是初夏的十分平常的一天罢了,天气说晴不晴、说阴不阴,偶尔有阵小风能够带走一丝燥热感。在这样平常的一天,两个高智商的人莫名较上了劲,但这件事却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了。

      就连蒲薤白也完全不知道,他那天还像是往常一样对着考研志愿而愣着神,且不说可以选择的学校很多,就连可以选择的专业也多得让他眼花缭乱,想着想着就头皮发麻,然后就会倒在桌子上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盯着商陆的头像继续愣神。

      “失联”两个多礼拜,真不知道商陆有没有想过自己,蒲薤白觉得自己是很没出息,居然每一天都会想着商陆。担心对方会不会通宵复习不知道休息,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前阵子那通电话而做出格的事情,蒲薤白觉得自己这种一闲下来就会想商陆的习惯已经是一种病了,于是想着要让自己每天都能忙起来。

      好在司半夏每天都会来看望他,下班之后会到酒店陪蒲薤白吃饭,顺便吐槽商陆多么“狼心狗肺”,话题从两个多礼拜之前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变过。

      “说什么保持距离啊,凭什么就要为他保持距离,话说保持距离到底什么意思啊!情侣难道不就该每天都腻在一起的吗!?”这事儿被司半夏吐槽了无数遍,听得蒲薤白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吴英泽自然也会跟在老婆身边,当听到商陆被念叨的时候,就会替自家上司说两句话,“他最近就只是在学习而已,期末考试嘛……别因为他是你上司就忘了他还是个学生……”

      司半夏晃着啤酒瓶子,“一想到他是上司,就更让我不爽了。不就是智商高一点儿嘛,有什么了不起。”

      “夏姐还是不肯坦率地承认呢。”蒲薤白合上电脑,叹了口气看向司半夏。

      “承认什么啊。”

      “承认……其实你已经接受了商陆、这件事。”蒲薤白朝她笑了笑。

      “干嘛笑得那么好看,”司半夏鼓着嘴别过头,“这就让我没法儿继续生气了。”

      吴英泽托腮看着蒲薤白:“你居然能控制我老婆的脾气,真想把你抱回家……”

      三个人聊得正欢的时候,酒店房间的门似乎被打开了,首先听到动静的蒲薤白,下意识地站起来朝玄关走过去。

      “有人进来了吗?”司半夏直起腰问。

      吴英泽也站起身:“好像是,有门开的声音,是谁啊……”

      “可能是送餐的人吧。”蒲薤白也没有多想,毕竟时间也是接近晚饭点儿了。

      所以蒲薤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走到玄关看到来的人竟然是商陆。那种瞬间的喜悦感让蒲薤白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愣了一秒钟,还没说上来话的时候,就见商陆像是失去理智一样扑过来拥吻住自己。

      突然出现的人的突如其来的吻,搞得蒲薤白措手不及,但想想似乎也是没什么好挣扎的,就顺从地任凭对方吻着。

      商陆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接吻总是不留余地,想要思考些什么的蒲薤白,最后只觉得思维要完全融化在来自商陆的热度里。

      蒲薤白揪着商陆的衣服,稍稍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商陆的表情,但看到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商陆也一直睁着眼睛,虽然近距离下根本看不清什么,但对商陆而言,只要看到现在正在吻着的人是蒲薤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到底是不是送餐的……”见蒲薤白迟迟没回来,而且玄关又没什么动静,出于担心,吴英泽和司半夏赶忙前去确认,夫妻二人走到玄关看到面前场景之后,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啊,咳,嗯……”

      吴英泽还是头次见到现实里两个男的接吻,这画面的冲击力过于强烈,让他有点儿头重脚轻。而无法忍受弟弟被别人这么抱着“啃”的司半夏,更是一肚子怒火,她在旁边拼了命的干咳,但这次似乎没能阻止商陆的“兽性大发”。

      蒲薤白余光看到两个“外人”在场,实在觉得难为情,就轻轻推了推商陆的胸口。

      感受到这种“拒绝”的商陆,非但没有放过蒲薤白,反而变本加厉了。他把蒲薤白按在墙上,用手护着对方的头,随后眼神瞥向司半夏他们,带着点儿催促的意思。

      吴英泽立刻懂了商陆眼神中的暗示,他拉着司半夏的手就往房间外走,“我们先撤了,你们……你们忙。”

      “喂!等……为什么!”司半夏被吴英泽硬生生拽走之后,房间里终于只剩商陆和蒲薤白两个人。

      二人从玄关吻到客厅,最后双双倒在沙发上,商陆撩起蒲薤白的T恤,终于放过了对方的嘴唇,但亲吻却没有终止,并且一路向下。

      “商陆……”被亲得头晕脑胀的蒲薤白声音有些发飘,他轻轻抓着商陆的头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商陆摇着头。

      “商陆,不要急,”蒲薤白不知道在商陆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能感觉到商陆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似乎像是在焦虑,又像是在难过,“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对我说说。”

      “有个疯子,亲了我一下。”商陆没头没脑地说。

      一句话而已,蒲薤白就气炸了:“什么?谁?为什么?她亲你哪儿了?”

      “然后我当时只觉得……”商陆倒在蒲薤白怀里,啜泣着说,“我这辈子只愿意吻你一个。”

      又只是一句话而已,蒲薤白懵了:“这……是要让我、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蒲薤白。”

      “嗯,嗯,我在。”

      “你愿意这辈子都和我绑定在一起吗。”

      这次换作蒲薤白想哭了,他不知道那位亲吻商陆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莫名地很想谢谢那个人:“说什么绑定啊,你们程序员怎么连告白都这么不浪漫。”

      “那我换个说法,”商陆抬起头和蒲薤白对视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蒲薤白的脸颊,“此后一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吗。”

      蒲薤白先是笑着吐槽了句,“那叫共度余生,傻子。”

      但笑着笑着就哭了,蒲薤白哽咽着回了句:“当然愿意。”

      焦虑、惶恐、不安和烦躁,全部伴随着一声“愿意”而烟消云散,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之后,商陆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抱着蒲薤白,吻着对方的脸颊,一下一下的,然后发自内心地重复着一声“谢谢”。

      蒲薤白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该向谁道谢,他环住商陆的脖子,小声抱怨了句:“你让我……等了好久。”

      “对不起……”商陆小声道着歉。

      “但是算了,”蒲薤白伏在商陆耳边,“谁让我就……这么喜欢你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include 130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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