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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采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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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夜离去后不多时,几个女子也收拾了东西速速离开了中兴府。她们朝行暮宿,一路南下,离开西夏,穿过金国,一直进了大散关,这才舒了口气,放慢了速度缓缓南下。等几人到鄂州时已经是仲秋时节。
再次来到鄂州大营,她们发现岳云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那人约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随意穿着泛白的蓝色布袍、没有任何的配饰,脚下是一双半旧的粉底皂靴。身材中等,纤细瘦弱,白皙的面孔上两道弯眉秀丽如同女子一般,眉毛下一双眼睛中却是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坚毅神情。
“这是我去济南联系忠义军时结识的朋友兰渡古兰兄弟。”岳云向她们介绍道,“他是济南府有名的铸剑高手,开了很大一个铁铺。忠义军用的就是他家铁铺打的兵器。”岳云生怕别人看不起瘦弱的兰渡古,一个劲地捧他。
楚留红看着兰渡古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不由半信半疑,嘴上却是笑道:“哦?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她顺手拿起旁边一位侍卫手中的长枪递到兰渡古手中笑道,“兰公子,你觉得这枪如何?”
兰渡古接过长矛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手指轻扣几下,微微点了点头后将长矛还给了侍卫,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此矛长六尺三分,重七斤八两,柄乃黄杨木所制,矛尖由白铁铸成,想来此矛用起来必是硬度太过而柔韧不足,又头重而脚轻则力度太过而灵敏不足,且黄杨木与白铁一向契合不好,想来此矛头必是常掉的。我说的对也不对,兵大哥?” 话虽然问的是守卫,眼睛却自信地盯着楚留红。
“这位小哥好厉害!怎么说的丝毫不差呢?”守卫惊讶极了。
楚留红却并不满意,随手又拔出自己腰间的一对弯刀塞到兰渡古手中笑道:“那兰公子再看看我这刀如何?”
兰渡古脸上闪过些不快的神色,刚要开口,就听得西门吹飞笑道:“师妹不要再闹了,我们还没有去拜见岳大人呢。”说着,西门吹飞伸手要拿回楚留红的弯刀。
兰渡古却将手往后一缩,朗声道:“姑娘不必着急,且听小可说完再去也不迟。”
西门吹飞微微一笑,收回了手。一双美目先是瞅了楚留红一眼,然后便看着兰渡古等他大论。
“这对刀乃是取陨铁炼就,想来必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但就是有一点不好:须知人的左右手力道不同,但这两把刀重量完全一样,使起来反而会有些不顺手。”
“兰公子果然厉害!”楚留红吐吐舌头笑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多多包涵。”
兰渡古微微一笑,倒似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神情。
几人一起来到宣抚使司,见到有一个大汉被五花大绑着押进了大堂。他们相互看了几眼后忙跟了进去。
等大汉进了大堂,令他们惊讶的是岳飞竟然亲自给他松了绑。只听岳飞语重心长地对大汉说道,“前番你和我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忠义门在北方抗金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而且前些日子岳云曾经亲往济南与他们联系,如今就派你带着你们那几个人过黄河回山东去联络忠义门,组织农民力量来抗金。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却说这大汉姓李名宝,山东乘氏县人,在少年时候就好抱打不平,见义勇为,因而被乡人称为泼李三。金军占领了山东地区之后,李宝聚集了三千名壮丁,要去杀害金朝委派的濮州知州,所谋未能成功,他遂脱身南下。绍兴七年他行在临安与岳飞相见,表示愿意加入岳飞的部队当中,当即随从岳飞同回鄂州。岳飞把他编入骑兵当中充当一个小头目,他却觉得岳飞对他不够重视,所以才暗中计议仍要潜回山东,去发动那里的农民起来反抗金的统治。
他在陆小倩几人来之前的日子里在岳家军中联络了四十余人,要一同渡江北逃。刚商定出发日期,不料就被岳飞察觉,要把他们一齐禁锢起来。李宝出而自首,并说明了他要去敌占区立功报国的意图。
李宝今日被岳飞叫来,不承想岳飞不但原谅了他私逃之罪,还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不由热泪盈眶地说,“俺李三回去一定好好干出番名堂来,大人放心就是了!”
李宝于是离了鄂州北上,联系上忠义门后,在山东打起了抗金的旗号,号召农民起来反抗金朝的统治,并为后来的北伐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兰公子有什么事情吗?”李宝出去后,岳飞看到立在门口的众人,先是和远道而来的几个女子打过招呼,然后转向兰渡古开口问。
“正是为了兵器的事情。”兰渡古道,“根据这几日的观察,我觉得虽然军中的炼铁炉还可使用,但风箱不太好,这样温度上不去,练出的铁质量也不会好。这是新风箱的图纸。”
“好,我找人去做。”岳飞接过画有图纸的卷轴,“还有别的吗?”
“唔,还有就是我觉得库中弓箭的贮备似乎不够,因此我打算多做些弓箭,对付金人骑兵最好的武器就是可以一次多发的连弩。我已画好了连□□,将军多找几个打铁师傅来,我把制作的方法教给他们。还有就是武昌县境内樊山上有着丰富的铁矿,明日我打算去找找看。如果找到了我们自己开采就能节约不少军饷。”
岳飞满意地点点头,风衣文在旁边也颇为欣慰。
“此去不知要多长时间呢?”岳云问道。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兰渡古信心十足地说,“兰某定能找到矿石顺利而回。”
“兰公子,不知我库中还有刀枪多少?”岳飞开口问道。
“大约还有一千左右。”兰渡古答道。
“那这次还得麻烦兰公子监督铁匠再多做一万。”
“一万?”兰渡古很是惊讶岳飞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刀枪,如果不招兵的话,根本是废铁一堆。难道,他狐疑地抬头看岳飞。
“我已说过,金人不可和。以金人的狼子野心,过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撕毁和约再起战事的。到时候,我们要招兵没有充足的兵器怎么办?”岳飞解释道。
“属下明白。”兰渡古点点头,“将军果然深谋远虑!既是如此,那我们还得准备好战车,撞木,云梯,墙钩等攻城的用具。”
岳飞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老夫一直觉得兰公子很面熟,”风衣文捋捋胡子开口笑道,“不知兰公子祖籍何处?”
“小可乃济南府人氏。”兰渡古据实以答。
“哦?那我们可是同乡了!”风衣文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家中可有个姐姐?”
“小可是家中独子。”兰渡古笑着摇摇头,不明白风衣文为什么问起这些。
“哦,”风衣文点点头有些失望,这孩子和他妻子长得太像了,又是济南府人,他本怀疑或许是他离家时妻子肚中的那个孩子。可是这个兰渡古没有任何姐妹,如果是那个孩子,他应该还有个姐姐才对。而且那孩子的年级也应该比面前的兰渡古略小些。唉,看来是他想太多了。风衣文低下头抬手拧拧眉间,嘴角是个难以察觉的苦笑。
“宣旨使大人到!”
声音刚落,就见有八九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文官打扮的年轻人。他身着绣了芝草图案的绛紫官袍、腰系灿然的金带、下坠一枚鱼形玉佩、头戴横翅乌纱,看上去与岳云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两者相较则一儒雅一英武。那文官长身玉立、面容俊雅,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弧度,露出微微的笑意。虽然身上的官服并无特殊之处,可穿在他身上竟然就多出几分的风流倜傥,就连那腰间的金带都仿佛比别人的亮些。
百晓萌心中微微一惊,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背转过身,绕有兴致地研究起身边椅子上的花纹。不知为何,背影竟然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地抖了起来。
陆小倩却早已惊喜地跑上了前去:“哥!”
原来这人正是陆家长子陆小楼。他见到自己的妹妹竟在这里出现,却也没什么惊讶的神情,只是拍拍陆小倩的脑袋笑道,“小丫头不是去西夏救你师妹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已经救出来了,我现在要在岳大人这里玩两天。”陆小倩偏开脑袋笑道。
陆小楼闻言皱了皱眉,但眉目间并无半分生气的神色,“这里可不是你玩的地方,还是跟我回去吧。”
“伯缘兄!”岳云亦走上前去,“近来可好?”
“托福托福!”陆小楼整整袖口转向岳飞,“宣抚使大人,皇上此次命我前来──”
“陆大人若是为封赏之事而来,那么请回吧!”岳飞面容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岳大人接连拒绝皇上赏赐的事已经使龙心大为不悦了,此次大人若仍坚持,怕是……,还请大人三思。”陆小楼也收敛了笑容,郑重说道,“岳大人乃国之栋梁,兴国所倚,切莫因小失大。”
“原来陆大人此次是来仍做说客的?”岳飞失望地摇头叹道,“我早已上奏过皇上,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可是朝廷仍然坚持与金人议和。和约签订只是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还请陆大人转告皇上,这赏赐岳某不能接受,岳某所愿唯有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
“岳将军尽忠报国之心令伯缘钦佩。”陆小楼心中不由感叹岳飞过于耿直,满心敬重地说道,“既是如此,伯缘多说无益,就此告辞。”
“陆大人,保重!”岳飞也不作挽留,冲陆小楼略一颔首,“岳云,送陆大人!”
陆小楼同岳云走出来后停下了脚步,“应祥兄,此次令尊接连三次拒绝皇上给他的爵赏和三千户食邑真的已令皇上十分不高兴了,加上朝中的情况岳兄也是知道的,所以还望你劝劝令尊,以防奸人中伤。”
“多谢伯缘兄提点。”岳云自然明白陆小楼话中所指,答道,“可是父亲的决定,我一个作儿子和下属的哪里有说话的份儿?还望伯缘兄在朝中多为家父开脱。”
“这是自然。岳将军居功而不自傲,不敢独享皇上赏赐。并且希望皇上把给他的赏赐用来安抚士兵亲属。小楼回去会一字不漏地向皇上奏明岳大人的这番苦心。”陆小楼淡淡一笑,“好了,应祥兄请回!”
“小倩,我还另有公务在身,你若是玩够了就早些回家。不要让爹娘整日里为你担心。”明知道说了白说,但他还是要说几句以便对爹娘有所交待。对陆小倩说罢,不理会妹妹扮的鬼脸,陆小楼弯腰钻进了八人抬的青呢官轿。
“起轿!”一个随从吆喝了一声,轿夫抬起轿子,几个侍卫随在轿旁慢慢离开了军营。
第二日早上,兰渡古早早起身,带好了充足的粮食和水,准备进山。
“兰兄弟!”岳云远远地喊他,等走近了才看清岳云也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山中常有毒蛇野兽出没,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兰渡古摆摆手道,“不必劳烦岳将军了,小可一人就行了。”
“不要紧,反正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岳云不由分说地拿过了兰渡古手中的行囊,一把甩在自己肩上,乐呵呵地笑道,“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疾驰,不过半日就到了武昌县(属今鄂州市)樊山脚下。
樊山襟江带湖,拔地而起,沿长江一面陡峭险恶,是扼守江面的自然屏障,素称“楚东门户、吴晋重镇”。三国时孙权即在此处祭天称帝,并在这山上建了避暑的行宫,后世更有陶侃、元结及本朝的苏轼在此住过,山上还保留有苏轼亲题的《西山诗》:“对面吴桥港,西山第一家。有林皆橘树,无水不荷花。”及其弟苏辙的《九曲亭记》。但独孤兰却无心游览,一心记着的只是“武昌,紧。有樊山,有银,有铜,有铁”这一段出自《新唐书·地理志》中的话。
两人松开了马缰,放马于山下的草地,徒步上山。
“此处如今看来虽然有些荒凉,但听师父说有很多古人遗迹,”岳云笑道,“这回来樊山正好带兰兄弟好好游历一番。”
“多谢将军美意!”兰渡古正色道,“我们还是先找矿床吧,找到矿床再游玩也不迟。”
“好,那我们先找矿。”岳云蹙起了浓眉,“不知要怎么找呢?”
“唔,”兰渡古不知怎么向岳云讲解,只好说,“具体要做什么我等会儿再和将军细讲。”
两人在山中走走停停,兰渡古不时地蹲下来看一看再用手摸摸,然后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岳云在一旁爱莫能助,只能感叹隔行如隔山。
两人在山中徘徊了几日。莫要说矿床了,连矿石的碎渣都不见一点,兰渡古很是奇怪,书中明明记载武昌县樊山一带有丰富的铁矿,况且如今绝顶之上仍然留有昔日吴王的试剑石,如今怎么会找不到矿床呢?
“兰兄弟,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岳云看兰渡古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忙提议道。
“不要紧,我不累。得赶快把矿找到才行,军中还等着用呢。我们没多少时间可浪费的了。”兰渡古用袖子抹去汗水继续向前走。
岳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他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孩子一样的小兄弟会是这样倔强和顽强的人,不知是怎样的经历打造了他如此坚强的意志和爱国的情怀?
“太好了!”兰渡古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我们找到了,岳将军,我们找到了!”没听到岳云的回应,兰渡古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将军?岳将军?”不见岳云的身影,他心里紧张起来,去哪儿了呢?都是自己,刚刚一心看矿石,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
“岳将军?岳将军!”兰渡古四下寻不见人,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在山中乱转,正当她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岳云的声音,“兰兄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是岳云站在面前,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舒了口气低声道,“将军,总算是找到你了!”
“兰兄弟你说什么?”岳云没听清他嘀咕了什么开口问道。
“哦,我来告诉你,矿床我找到了!”兰渡古脸色一红,撇开了话题。
“找到了?”岳云听了非常高兴,“太好了!今天天晚了,我们等明天下山,回营后我马上派人来采矿。对了,看我打到了什么好吃的?”岳云举起了手中的猎物在兰渡古面前晃晃,“今晚有烤兔肉和烤山鸡吃!”
兰渡古看着岳云孩子一样的咧嘴笑着不由掩口一笑,“不知三军将士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岳将军如今这副模样会有何感想。”他随口取笑道,“肯定以为他们的将军也改行当猎户了。”
“呵呵,”岳云爽朗地笑道,“其实虽然练兵的时候我很凶,但私下里也常和大家去打猎的,并不是不苟言笑之人。像这种样子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的。”
“哦,”兰渡古倒传过身来,面对着岳云,边说边倒退着走,“我们先去矿床所在的地方把标记做好,刚刚忙着找你连标记还没来得及做呢。”说到最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垂下了头,突然他脚下一空,身子失去了平衡。转头一看黑漆漆的洞口正咧着嘴表示欢迎,他双手乱挥想抓住什么,可惜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只好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落进了洞里。
“兰兄弟!”岳云伸手去抓他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就想也不想地从洞口跟着跳了下去。幸好洞不算太深,两人均未受伤。岳云仰头看去,洞口离底大约有四五丈高,已经不是自己的轻功可以跳上去的了。“兰兄弟,你没事吧?”他扶起了还坐在地上的兰渡古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兰渡古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借着从洞口漏下的微弱光线他定睛看了看,又伸手去摸摸洞壁,“看来我找矿的地方没错,这里肯定有矿石。这个洞是以前挖矿时留下的通气口,我们顺着矿道走应该能走出去。”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又仔细地看了看洞壁,“看起来应该是右边是进来的方向。”他把火折子吹灭收好,“将军,我们往右走吧。”
岳云随他向右走去,但忍不住开口问道,“兰兄弟,你怎么知道这是进来的路?”
“挖矿自然有挖矿的规矩,”兰渡古柔和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矿道里,“挖矿的人也怕迷路,所以会在洞壁上留下记号来指示方向。”
“哦,那我们出去就不难了。”岳云舒了口气,尽管嘴上不说,但他本来还是有点担心怕出不去了的。听兰渡古这么一说,总算是放下心来。
两人不知走了有多长时间,地形似乎在缓缓上升,空气渐渐变得清新,似乎有些许凉风吹进来。“快到出口了。”兰渡古高兴地说。再向前走了大约几百步,他们终于看到了皎洁的月光从洞口斜着照了进来,两人快步上前从洞口弯腰钻出。
“终于重见天日了!”兰渡古笑道,突然他看见了岳云手上还拎着打到的兔子和山鸡不由大笑起来,“将军,你,你,”他指着岳云手中的猎物笑得说不出话来。
岳云看看手中的猎物明白了兰渡古的意思,解释道,“我是怕我们会困在里边很久,所以没舍得扔,万一饿了也可以充饥。”
“可是,将军,难道我们用火折子来烤着它们吃不成?”兰渡古笑道,“洞里哪来的柴火嘛?总不能生吃吧?”
岳云笑道,“有何不可?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在战场上有时为了打埋伏不被敌人发现生吃东西也是有的。”
兰渡古一时讷言,看着面前的岳云心中念头百转,终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渡古不明就里,将军海涵。”
“没什么。”岳云像大哥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兰兄弟没经历过什么战事,不知道也是应该。”
“那将军这些年随父亲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兰渡古微微一缩肩膀,垂下眼帘问道。
“也没什么,”岳云憨厚地笑笑,“大丈夫保家卫国,吃点苦是应该的。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吧,兰兄弟,你去拣些柴来生火,我去把这兔子和山鸡剖洗干净。”
第二天天一亮,兰渡古就领岳云找到了自己先前发现的矿床所在,做好标记后兰渡古抬头对岳云道,“这里离那个矿道不远,我们可以直接从那个矿道下手采矿,还刚好节省了重新建矿道的时间。”
“嗯,”岳云点头表示同意,“下山吧。”
两人刚走到山脚牵了马,就看到山路上不远处正是西门吹飞、百晓萌和陆小倩三人。
“哎呀,你们可下山了。”百晓萌看到他们后眉开眼笑地说道,“怎么样?在山上转悠了这些天,肯定有不小的收获吧?”
兰渡古点点头笑道,“总算是不辱使命。我们还发现了一处以前留下的矿道,这样子采矿就会省事多了。”
“两位辛苦了,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西门吹飞亦是笑容满面。
说着话几个人就要往山下走,但陆小倩却停下了脚步拉住百晓萌笑道:“我还要在山上逛逛,至少得去看看苏辙笔下的九曲亭呢。小喇叭跟我一起吧?”
“哦,好。”虽然对什么辙的不感兴趣,百晓萌还是爽快地答应陪陆小倩继续逛逛。
回营后,兰渡古马上又把樊山的矿床位置画出图纸交给负责采矿的人,又随他们去了一次樊山,亲眼看着第一车矿石挖出才放了心。矿石有了来源,他终于可以安心督促铁匠打造兵器,教木匠战车,云梯的做法,每日忙得连饭都在工场里吃。这一日他去岳飞的宣抚使司禀报军务时,刚巧岳飞饶有兴趣地在问风衣文道:
“哎,风先生,不知令千金许了人家没有?”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风衣文无奈地笑笑,“我从她五岁就离家了,也不知她娘临去前有没有帮她找个归宿。唉,我这个父亲做的也太不称职了。”
“风先生,令千金若是还没许人的话,你看我们云儿如何?”岳飞提议道。
“云儿当然好,如果兰儿没人家的话,我就高攀大人和您做个亲家。”风衣文笑着看岳云,“好小子,可要好好待我女儿。”
“是,是。”岳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难掩满脸的喜色。
兰渡古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她若是在济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自己十几年不见的爹给订了下来。害羞之余想想岳云一表人才却也是满心的欢喜,只是不知岳云是否愿意,于是她悄悄抬头看他,见他亦是同样的欢喜便舒了心,脸色却更红了。
“咦?兰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怎么面色有些潮红呢?”风衣文笑着问道。
“啊?”兰渡古回过神来,边说边后退,“哦,没有,可能是帐里太热了。将军,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风衣文含着笑看着他的背影,兰渡古,独孤兰,这丫头,竟然女扮男装跑到大营里来了,以为这样就可以瞒的过你爹吗?要知道你可和你娘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刚刚女儿的表情全部落入了风衣文的眼睛,看得出来女儿对这门亲事还是很中意的。风衣文满意地捋捋胡子,虽然很想和女儿相认,但他不想坏了女儿女扮男装的兴致,丫头,爹爹就不拆穿你陪你一起玩。
算算自从八月中旬在中兴府与沈清夜分手至今已是近四个月了,鄂州的冬天虽没有北方的凛冽但却一如苏杭的清冷。陆小倩看着那灰蒙蒙似是要飘雪的天空不由想起那日在宁夏晴空万里下沈清夜深情的歌声,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沈大哥如今在做什么呢?依然为了他师妹的药而四处奔波,抑或是已经在昆仑山上精心配置丸药,或者他师妹已经因为那药而痊愈?她不由想起当日同往中兴府的路上沈清夜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当时只道是寻常呵,如今却空余相思,陆小倩不由浮出一丝苦笑,轻声吟道:“天南地北双飞燕,三秋不尽日日闲。”正在琢磨下两句的时候,耳边响起花无云的声音。
“师姐,有你的信。”花无云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陆小倩回过神来抬头看她时发现自己的这位小师妹脸上似乎有些落寞。她把信塞进陆小倩的手中转身走了。
“无云?”陆小倩轻唤她一声,见她没听见一样不由奇怪,这个妹妹今天是怎么了呢?
无暇细想,陆小倩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信,竟然是父亲写来的,信中只是寥寥数字,笔迹十分潦草,:“家中有急事,见信速归临安。”
在陆小倩的记忆中,父亲永远都是淡定从容的,从未见过他如此潦草的笔迹和如此慌乱的语气,竟然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交待清楚,只是要她速归。陆小倩这么一想便愈发得惴惴不安,忙塞起信笺,回房收拾了东西去向岳云和几位师姐妹辞行。
“陆姑娘快回去看看吧,”岳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忘了通知我们。”
“路上小心。”西门吹飞也叮嘱道。
“知道了。”陆小倩点点头,虽然归心似箭,但还是对他们几人笑道,“等天气暖些了,你们就去临安找我吧,我给你们做西湖醋鱼、宋嫂鱼羹、还有叫化鸡。”
“好啦,你都说得我口水直流了。”楚留红笑道。
“对啊,我也是。只盼着春天赶快来了!”百晓萌道。
“无云,我走了。”陆小倩见花无云一直没有开口就主动向她笑道,“你帮我占一卦,看看此去吉凶可好?”
“七姐吉人天相,诸事顺利,此去必是大吉。”花无云长于奇门遁甲之术,一向喜欢在别人出行前占课,这次却连眼皮都不抬,表情冷淡不露喜怒。
陆小倩摇了摇头,但却无暇计较这些。接过了楚留红手中的缰绳,她向众人一抱拳转身上马,一声轻叱,□□良驹就飞奔而去了。
陆小倩离去后,岳家军还是象往常一样厉兵秣马积极备战。这一日,兰渡古在工场里给工匠们讲解新式风箱的结构图,刚讲完,她站直了身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头一看,却见风衣文远远地走了过来。她忙小跑几步向风衣文奔去。
“军师,您来了!”兰渡古笑着迎上去行礼。
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过风衣文了,私下里向岳云打听才知道风衣文回临安公干去了。如今见他回来,兰渡古压抑着内心的雀跃,冲风衣文做了一揖。虽然是长途跋涉面有尘土之色,但风衣文仍看上去精神矍硕,气定神闲。
“兰公子近来可好?”风衣文温暖的眼神象是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一般,笼罩着兰渡古。
“多谢军师关心,小可很好。”说着,兰渡古又指指身后道,“工场的一切也都正常,军师放心。”
“嗯,”风衣文看看兰渡古身后的工场,工匠们正紧张有序地工作着。风衣文收回视线,看着兰渡古满意地点点头,赞赏之外,眼神中更多了一丝疼爱。
“这次从临安回来,给你带了几件冬衣。下午记得去拿。”说完,他背转身离去。
兰渡古呆呆地立在原地,这么熟稔而随意的口气,仿佛在他眼里,自己不是女扮男装的兰渡古,而是还在家中承欢膝下的乖女儿。
“爹……”看着风衣文远去的背影,兰渡古鼻头发酸,轻轻地喊了一声。
她一路奔波,等到了临安已是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准备起年货要过年了。她牵着马进府后扔下缰绳就奔进了正厅,“爹、娘,我回来了!”
李飘絮忙迎上来,“路上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我不累。”陆小倩摇摇头,急切地问道,“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要我回来?”
“唉!”李飘絮长叹一声,泪珠就要滚落下来,“娘以前说什么来着,要你不要出去乱跑,早些嫁人。你总是不听,如今可好,你要娘怎么舍得你啊?”
陆小倩听着母亲的话不明所以,把疑问的目光又投向了父亲,陆政堂开口道,“过年后官家要广选宫女,你也在候选之列。”
“啊?”陆小倩惊得瞠目结舌,进宫?不要说是选宫女了,就是选皇后她也不乐意去做呢!“宫女不是三年一选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是刚选过的。皇上怎能破了定制?朝中的御史难道是白领俸禄的吗?”
“唉,官家猜忌心重又气度狭小,如今的御史哪个还敢说话?”在家里的陆小楼毫无在外的克制,愤愤道,“我想上表劝谏,偏偏父亲又不许。”
“小楼,不可胡言乱语!”陆政堂忙出言呵斥。
陆小楼也自觉失言,可能是关心则乱吧,略一愣后,他又挂上了平日里疏懒的微笑道,“父亲不要生气,我也是关心妹妹才一时失言。”
“如果之前给你定下一门亲事的话,哪里还有这些事情?唉,如今想再定也是不能的了。”李飘絮唯有叹气。
“别着急,”陆政堂拍拍妻子的背柔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陆小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竟挂上了笑容,“爹、娘,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用给我定亲,我去参选就是了。”
“你愿意进宫?”李飘絮惊讶地看着女儿的笑脸问道。
陆小倩摇了摇头,笑道,“虽然去不去参选女儿做不了主,可是能不能被选上总能自己说了算吧。最多我到时候挖个鼻子或是说话大舌头,那样肯定就选不上喽。”
陆政堂夫妇听着女儿的话豁然开朗。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容貌秀丽,必是会被选上,因此一直担心选上后该怎么办;却从未想过原来也可以让女儿选不上。事情就是这样,人钻了牛角尖之后就很难改变他们看问题的角度,其实出路就在那里,不过换个角度就能看到。于是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担心了个把月,如今被女儿这么一说终于放下心来。一家人于是放松了心情,高高兴兴地准备过年。
年后,选宫女之日渐近。一日,陆小楼与同僚喝酒回来,一进屋里就对父亲笑叹,“真没想到聂伯玖这人有如此胆色,听说他今日刚从福建路巡察回来,竟然就在述职时力谏官家收回选秀的旨意,说选秀本有定制,如今逾制选秀于理不合,更会令百姓以为当今圣上是犬马声色之徒。官家气得脸都青了,差点就想摘了他的乌纱,但最后竟然向他妥协,决定收回成命,不再选秀女了。”陆小楼转述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又笑着对陆小倩道,“妹妹,你也不用犯愁去想要犯什么错了。”
“是吗?”李飘絮高兴地说,“太好了!”
“你说的这聂伯玖是?”陆政堂问道。
“哦,他就是去年五月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聂云轩,表字伯玖。去年由翰林院修撰擢升了福建路监察御史,如今刚从福建回来,又已除右正言。”
“聂云轩?”那个呆呆的书生竟然中了状元,而且半年之内连升三级?陆小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进一步证实道:“他可是临安本地人?”
“是啊,”陆小楼点点头。
“怎么?”李飘絮笑着问女儿道,“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陆小倩连忙撇清,“娘,您就那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人家还想再多陪你和爹两年呢。”
“好,”李飘絮答应着,“但我打听一下这个人总行吧。小楼,这个聂云轩可娶亲没有?”
“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吧。”陆小楼答道,“不过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属意与他,想让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
“哦?”李飘絮更感兴趣了。
“据我看,这聂云轩虽是有些木讷欠风雅,但为人刚正不阿、忠厚可靠,又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一年内连升三级,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陆小楼无视妹妹要他闭嘴的暗示,不断地称赞聂云轩道,“且此人相貌出众,虽是不比宋玉潘安,却也算的上一流的人物了。”
“好,”李飘絮显然对这个聂云轩很满意,“小楼,你挑时间请他来咱们家作客,娘要好好看看这位状元爷。”
李飘絮虽说急着想见聂云轩,但年后走亲访友,一时忙起来,要见聂云轩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转眼出了正月,陆小倩怕母亲再次想起聂云轩的事情,就每日里在李飘絮耳边嚷着要回鄂州。
“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干吗要回去?”李飘絮奇怪地看女儿一眼,“你忍心丢爹娘和你哥哥在这里?”
陆小倩看着母亲眼中渐有泪光忙柔声道,“好了好了,娘,你莫要难过。我就在这里住着,不回鄂州了,可好?”
从母亲那里出来,陆小倩实在无聊,忍不住又想出去逛逛。一念及此,她忙溜回了自己的水榭,悄悄换了一身裣衽长衫,趁父母亲在房中而哥哥又在外,就手里拿把折扇,大摇大摆地出了陆府的正门。刚迈出门槛,突然听到有人惊喜地叫道,“陆兄!”
她转身一看,不禁叫苦。竟然是哥哥和那多日不见的聂云轩两人从街角转了过来。她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向聂云轩拱手问好。
“陆兄也来拜访陆大人吗?”聂云轩修眉俊目,玉簪绾发,身上披了一件簇新的狐皮大氅,愈发显得长身玉立、丰采神明。他欣喜地含笑问陆小倩道,“自从上次一别,已近一载了吧?没想到我们还有重逢之日。”
“我、我,”陆小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聂云轩又笑道,“这可巧了,你看,”他指着陆小楼道,“你们两个都姓陆,而且,”他又仔细端详了两人一下,“你们两个眉目之间大有相似之处。难道,两位竟是兄弟吗?”
陆小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左手拍上聂云轩的肩膀,右手指着陆小倩道,“伯玖兄以前见过她?我倒没听她提过。只是,你不觉得此人有点娘娘腔?”
“陆小楼你!”陆小倩气得叫道,“你才是娘娘腔!”可这几句话又尖又细,叫人不说她是娘娘腔都不行了。
聂云轩看着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劝陆小倩道,“陆兄别恼,想来陆大人并无恶意。”
“呵呵,小倩,不要装了。”陆小楼笑道,“聂兄,不瞒你说,你那位陆兄正是舍妹,真不知你怎么被她骗了,你看看她,怎么看都不像男子嘛。”
聂云轩依言去看陆小倩,果然见她杏眼圆睁、粉面含怒、俏如春花,又想起以前见到的耳洞不由笑道,“原来是陆姑娘,在下眼拙了。”
陆小倩的性子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聂云轩不但不气她骗了自己还仍然斯文有理,不由缓了下来,“聂兄,当初扮男子实在情非得以,切莫见怪。对了,还未恭喜聂兄高中。”
“陆姑娘客气了。”聂云轩笑笑道,“姑娘近来可好?”
“呵呵,差点就不好了,”陆小楼插嘴道,“多亏了你据理力争让皇上撤回了选宫女的旨意,要不然我这个妹妹这会儿怕是已经进宫了。好了,聂兄,我们进府再谈吧。小倩,你也不要出去乱跑了,好歹聂兄对我们也算有恩,你今天就下厨做几个拿手好菜犒劳一下聂兄可好?”
“不用不用。”聂云轩忙摆手道,“陆姑娘先忙你的去吧,不敢劳烦姑娘动手。”
“无妨,”陆小倩笑道,“你先跟我哥哥进屋去吧,我去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