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的》枯木沉香

8、第八章

　　见识过他的张狂肆意，听见他说这话，江念慈一下子警惕起来，摇头说：“不是。”
　　闻峥“哦”一声，笑容明晃晃地挂在唇角，“看来就是啊。”
　　他一贯不学无术，身为闻家独子，从小形形色色的人却见了不少。江念慈这种，对他来说就好像一张白纸——一看就透。
　　就如此刻，她的紧张，几乎就写在脸上。

　　时间晚了，路上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远远驶来时灯光刺目，远去后又显得街道空荡。花坛里景观树静默，旁边环绕着深绿低矮的冬青，在地灯映照下，泛着绿莹莹的光，莫名有些可怖。
　　似乎是起风了，树影摇曳，辛辣的草木香，隐隐地往人鼻尖里窜。
　　江念慈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有些没了脾气，好声好语地说：“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了行不行？”

　　闻峥本来没想怎样，听她这么说话，却有些受不住，反倒不想将人轻易饶过。跨坐在车座上，倾身凑向她，开始讨价还价：“不跟着啊？可以。你明天出来跟我约会。”

　　约会？
　　这个词吓了江念慈一跳。
　　她连连摇头，身子往后退，看着他，想也不想地拒绝，“我放假要看书的。不出门。”
　　“那给个电话呗。”
　　“我没有手机。”
　　“诶你躲什么。”
　　闻峥冷不丁伸手，拽住她书包一侧的带子，将人一个踉跄扯到自己跟前，低头审视，语气里几分好笑，“我很可怕吗？还能吃了你不成？”

　　江念慈仰头，又猛地低头。
　　她感觉他的眼神，真的好像会吃了她。

　　目光锁着她，闻峥只觉得哪哪都十分不得劲。喉咙干涩，莫名地烦躁。
　　他松开她书包带子，握着车把的手指修长，力道收敛，不自觉摩挲了两下。心下正琢磨着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慈？”

　　中年男人的声音，让江念慈面上一喜，抬眸看过去后，乖巧地唤了句：“程伯伯。”

　　程建业是江念慈家的邻居，就住他们对门，中年离异，自己带着儿子。因为职业是厨师，人又很和善，偶尔做了好吃的会给江念慈母女俩送一些，一来二去的，两家关系很好。
　　此刻走过斑马线上了台阶，程建业拎着个塑料袋，站在闻峥车头前。
　　闻峥一手扶着车把，下车站得笔挺，朝他笑笑，“叔叔好。”

　　十六七岁的男生，身形高大挺拔，戳人跟前像一杆枪，肩线笔直、胸膛宽阔。容貌是那种很帅气的精致，骨相端正，以至于五官棱角硬朗分明。
　　乍一看见，映在路灯光下的那张脸，竟英俊得有些咄咄逼人。
　　偏偏语气礼貌，神态谦逊，让人挑不出什么错。

　　程建业收回了不动声色打量他的目光，略一颔首，语气温和，“小慈的同学呀？”

　　这话，与其说问他，倒不如说是找江念慈求证。
　　闻峥心下好笑，扫了江念慈一眼，笑得人畜无害，“对。刚分了班，发现跟她一路，所以就停下打个招呼。”

　　他个子高挑，站在外侧，几乎把江念慈挡严实了。因而程建业起先并没看见什么，听见这话也没多想，略笑了笑，对江念慈说：“走吧。”

　　江念慈点点头，跟在他旁边，往小区里走。
　　走到小区门口，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闻峥还在刚才那地方，身子微弓，懒散随意地跨坐在车座上。
　　路灯暖黄，打在他身上，映得他一张脸有些不真切，头低着，似乎在看手机。
　　没等她收回目光，他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
　　江念慈心下一跳，连忙转过身去。

　　-
　　烧烤店二楼包厢。

　　石涛戴着一次性手套，剥了个虾放旁边赵雅淇盘子里，抬眸朝方绪宁，“阿峥这送个女同学，回不来了是吧？”
　　“正说话呢，人骑上车就没影了。发短信也不回。”
　　方绪宁随口说完，想起些什么，脸色不太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眼。

　　云嘉穿着荷叶领的软纱裙，栗色波浪卷长发编了个蓬松的蝎子辫垂在脑后。低头含一根吸管，不声不响地，啜着维维豆奶。察觉到方绪宁目光，脸色郁闷地抬起头，“看我干嘛。我已经说过，不喜欢他了。他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是嘛？”
　　周逾明一脸揶揄，“那你不回家。”

　　“我是听说你们跟人打架了，担心好不好？”
　　云嘉偏头，恼怒的话还没说完，目光直直地撞进周逾明一双眸子里。蓦地，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讨厌死了！”
　　她穿了双尖头系带凉鞋，从小娇生惯养的性子，踹人也没个轻重。
　　周逾明小腿挨了重重一下，脸上笑意却反倒深了，优哉游哉地逗她：“我说公主，咱这说不过就踹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反正我不喜欢他了！”
　　云嘉瞪他一眼，刚撂下这句话，目光不经意地一扫，看见外面阔步而来的人，倏地噤声了。

　　闻峥握着手机走进包厢，随意地拉了手边一张椅子坐下，抬眸扫视一圈，问方绪宁：“潮哥走了？”

　　“好像店里有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方绪宁往他跟前扔了双一次性筷子，“我说哥，以前没觉得你重色轻友啊，这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呢。”
　　他无语地哼起来，“人等了你一小时，让你回来打电话。说许晓辉那逼怎么弄，看你心情。”

　　闻峥拿起桌上一罐冰啤，随手勾开拉环，淡淡地睨着他，“说你傻你还老不服气，这种事跟他提？我看你是这段时间混合双打挨得少了，有点屁股痒。”

　　“噗——”
　　旁边几个人哈哈笑出声。

　　方绪宁险些蹦起来，“不是！我这为了谁啊！”
　　他一脸愤怒，闻峥反倒笑了，伸手在他腮帮子上拧了把，敷衍地哄人，“知道你不爽，放心，哥能让你受委屈么？这两天在家里好好待着，等那孙子上门道歉，嗯？”
　　方绪宁：“……”

　　鸡皮疙瘩简直要拿簸箕装。
　　他“操——”一声抖了抖身子，别扭道，“我也不是因为挂了彩，就特么……觉得他对你不够尊重，算了算了，你老大，你说了算。”

　　闻峥哼笑，“他爸会教他这俩字怎么写。”
　　周逾明也笑起来，看向方绪宁，“听峥哥的。等他过来道歉，出个气就行了。潮哥那帮人，一动手还了得？我可不想去局子里捞你。”

　　“滚你丫！”
　　方绪宁随手抄起桌上纸巾盒砸过去，到底没憋住，一下子也笑了。

　　闻峥随意地吃了两口，低头看手机Q.Q。
　　周彤回复他，“我是。你谁呀？”
　　他们班的Q.Q群也就这几天建的，闻峥没改备注，头像是个简单的黑桃图案。看见这话，便回：“闻峥。”
　　紧接着：“江念慈手机号多少？”
　　卧室里，看着手机里这句话，周彤抿了下唇，问：“你有事找她吗？”
　　对话框里出现了个：“？”
　　“她没有手机。”
　　瞅见这一句，闻峥眉头拧了下，装了手机。

　　-
　　夜色浓重。

　　一行人走出烧烤店。
　　云家的司机在门口等了半天，见状连忙迎上去，笑着唤了声“小姐”，又看向其他三人，一一问候道，“表少爷，周少爷，闻公子。”
　　三个人点点头，算作回应。

　　云嘉将书包递给司机，略犹豫了下，开口说：“你们都喝了酒，怎么回呀？让陈叔送你们吧，反正也都不远。”
　　方绪宁和周逾明没说话，看向闻峥。
　　后者笑容浅淡，“不用。”
　　云嘉不自在地点了下头，抬眸朝司机，“走吧。”

　　目送她离开，又和石涛两口子告了别，三个人走上街道，方绪宁一手搭上闻峥的肩，有些不满地说：“哥，你对我妹妹这，是不是狠了点啊？”
　　他刚喝了酒，说话间一股热气喷在闻峥颈上。他嫌弃地将人推开，很随意地笑了声，“哦？那你想我怎么对她？”
　　方绪宁红着脸，一阵沉默。

　　以前没对比，他其实觉得闻峥对云嘉挺好。最起码该有的尊重都有，看在他面子上，偶尔还很照顾。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人能被云嘉打动，跟他当一对亲上加亲的兄弟。
　　可这几天瞅着他在江念慈身上那热乎劲儿，他才隐隐明白——所谓的性子凉薄、捂不热，那他妈不是天生的！说一千道一万，你不是他心上那个人而已。
　　真遇上了，他比谁都热。

　　-
　　十一点多。
　　江念慈洗完澡，将头发吹到半干，走出卫生间时，顺便绑了垃圾袋，拎着放在家门口。
　　回房后瞅见手机上有两个周彤的未接来电，正想给回过去，又看见她发了一条短信。
　　——“阿慈，有个事给你说一下。晚上闻峥加我Q，问我你电话呢。我怕他骚扰你，说你没有手机。”
　　看了眼时间，觉得有点晚，江念慈没回复。

　　想到放学路上他说要约会的话，心里莫名地有一些烦。
　　也说不上多讨厌，毕竟他那个人，虽然肆意妄为，却耀眼得像一道光，其实挺难让人生出什么厌恶情绪。
　　她就是困惑，他干嘛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缠她。

　　两居室的房子通风一般，尤其今晚，似乎有点下雨的前兆，屋里闷得很。她开了空调容易咳嗽，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垂眸看见垃圾筒也满了，索性蹲下，将垃圾绑好，跟门口那袋一起，拿下楼去扔。

　　下了楼，扔垃圾的地方要往右走。
　　她穿着睡裙，在楼梯口瞧见左边围墙那似乎倚了个人在抽烟，便低下头，快步去扔垃圾。

　　往回走的时候，那人指间一点猩红火光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她看过去时，玩弄着打火机，抬起头，打了个口哨。

　　闻峥？
　　江念慈心下一怔，脚步僵住。
　　下一瞬，低头快步往楼门口走。

　　闻峥却好像早有预见，更快几步上前，没等她按密码，双臂张开将人拦住，低头，戏谑的目光打量着她，声音愉悦，“江念慈小朋友，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