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的》枯木沉香

6、第六章

　　冷不丁听见这一句，江念慈被呛了一下，放下勺子猛咳起来。

　　平城今年愈外热，夏天雨水比往年少。已经进了九月，中午的气温还在35°往上。小餐馆开了空调，可因为人多吵闹，作用聊胜于无。
　　江念慈体寒，一贯喜欢吃热乎乎的东西，这会儿额角浸了点汗，再一咳，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眼睛里透出水光。
　　可怜兮兮地招人疼。

　　闻峥就坐她旁边，挨得很近。在她咳起来以后，一只手便贴上她脊背，像照顾小孩一样，低声笑着哄：“慢点慢点，来，喝口水。”
　　说话间，把她半杯水递到跟前。
　　江念慈没喝水，一只手伸到后面去，想推开他手。
　　女孩子的手，柔若无骨，指尖细嫩。触碰上的瞬间，闻峥鬼使神差地，一把握住。
　　江念慈脸色一变，“放开我。”

　　她从未接触过闻峥这种男生。这两天左听一句右听一句，又目睹班上一众男生对他追捧奉承，还意外撞见他和女生亲热。七七八八的信息杂糅在脑子里，令人头晕脑胀，连带着，多少对他生出几分畏惧。
　　知道他混，家世一等一的好，学校好比游乐场，一身肆无忌惮的本钱。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过分成这样……

　　光天化日之下，她紧张得不得了，又不敢出大声，引得其他人都注意到。一句话出口，不像呵斥，反而像哀求。

　　闻峥和她坐的那个位子，背朝两面墙的夹角，身后空间小，没人通过。他俯身，指腹揉捻着她往另一边躲去的指尖，肩膀倾下，姿势暧昧得好像将她整个人罩在怀里。
　　很恶劣地勾唇，“求我啊。”
　　手腕快要抵上她的腰，江念慈脸色变了又变，想索性顺了他的意。“求求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闻峥捏她指尖，“嗯？”
　　“你别这样。”
　　江念慈低着头，声音轻抖了一下，好像要哭了。

　　她耳朵红得吓人。
　　闻峥目光落在上面，喉咙里生出几分痒意，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他倏地轻咳一声，放开她手，站起身，一手抄裤兜，抬步往外面去了。

　　方绪宁和周逾明早就吃完了，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坐位子上，边玩手机边等着。这会儿见他起身，两个人也随即站起来。
　　方绪宁落后一步，走到店门口时，回头瞥了眼江念慈。
　　她不知道是不是怕的，没抬头。
　　从他视线看过去，只能瞧见脊背单薄，低垂着肩，耳朵红红的，一张脸却很白，仿佛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转过头，抬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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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热浪翻滚，天光如刀，割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梧桐树被晒得无精打采，层层叠叠的枝丫交错，漏下星星点点的亮光。
　　闻峥就站在树下，白T恤，浅色牛仔裤，身形修长而利落。
　　一只手松松地插在裤兜，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根烟。微低着头，脖颈稍稍弓起，散漫疏懒地，吸了口烟。
　　青白烟雾飘散，他眉间染着几分燥。
　　周逾明站他旁边，触及他神情，笑了笑没说话。

　　方绪宁没他心眼多，目光在闻峥身上打了好几个转，又抬眸往店里看了眼，快语道：“哥，你不是吧？真就盯上她了？要我说咱适可而止得了，你看给人姑娘吓的，脸都白了。你要真想玩儿，找郑好呗，那姑娘那样子，巴不得跟你上床。或者林施予也行啊，怎么说也是一校花，追你那么久。”
　　周逾明嗤笑，“你这话说的，当选大白菜呢。”
　　方绪宁嘿嘿一声，还想说点什么，猝不及防听见一句，“谁说我跟她玩了？”

　　闻峥偏头看着他，手下使力，将半截烟摁熄在垃圾筒盖上。
　　对上方绪宁一脸讶异不解的表情，他似乎懒得再解释什么，目光从店门口掠过，有些烦躁地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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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门外，三个男生走远了。
　　周彤收回视线，抬眸看了眼江念慈，小声说：“走了。”
　　李晨希和江念慈距离近一些，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闻峥握住江念慈的手不肯放。这会儿回过神来，那种震惊的情绪散去，反而是羞窘憧憬占了上风，低声笑着说：“他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在追你？怎么办，我好像有点颜控，对这种帅哥完全没抵抗力。而且他声音好苏，出校门那会儿我就想说呢。怕你们俩骂我花痴，硬忍住了。”

　　周彤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跟这种人谈恋爱？你醒醒吧。”

　　李晨希叹口气，“他们那种少爷，肯定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可我觉得他对阿慈……哎，反正怪怪的。就刚才说话那语气，还有看她那眼神，好宠。真喜欢她也说不准。”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呵呵，这种喜欢搁谁谁倒霉吧？”

　　眼看着她们俩要辩起来，江念慈连忙道：“好了不说他了。都吃完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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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闻峥他们没出现。
　　时间不咸不淡地过去，转眼到第二天。
　　高一和高二星期六不补课，星期五晚上的自习也可以不上。第四节下课铃响起，教室里便一片吵闹喧嚣，很多人拿了书包准备走。

　　一组后排，方绪宁和几个男生正凑一块闹腾，劳动委员周凯从四组后面走了过来，唤他说：“宁哥，你和明哥峥哥，还有马乐、江念慈是同一组做值日，每星期五早晚两次，扫操场我们班的卫生区。”
　　方绪宁扬眉，“啥？”
　　活久见，第一次有人喊他做值日呢。
　　他脸色震惊，周围几个男生顿时哈哈大笑，有人抬手推了周凯一把，“凯子牛逼，敢喊你宁哥做值日。”
　　周凯个子高，长得也浓眉大眼，却是那种性格偏内敛的男生。
　　从前没接触过方绪宁他们，现在也不怎么想产生交集。今天早上要打扫卫生，他都没专门通知。
　　可第一节课前，他看见江念慈和马乐两个人，拿着笤帚从操场回来了。
　　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最后一节课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过来，提醒一下三位大佬。
　　这会儿肩膀被人拍，又被一群人围着笑，他脸色有些尴尬，还想再说点什么，听前面闻峥喊了声，“方绪宁。”
　　方绪宁瞬间扭头过去，“哥，你说。”
　　闻峥道：“拿了扫把下来。”
　　方绪宁：“……”

　　目送他迈着长腿出了教室，瞧着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方绪宁后知后觉，拿肩膀撞撞周逾明，“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呀？”
　　周逾明斜睨他一眼，“你傻啊。”
　　方绪宁：“……操。”

　　-
　　操场一角。
　　江念慈戴着个一次性的白色口罩，拿着笤帚，低头，认认真真地扫地。

　　她妈说得对，她从小就不是那种聪明孩子，反而特别老实，老实到有些傻的地步。妈妈是教师，爸爸是警察，她幼儿园是在老家县城上的。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太忙，经常就是——全班孩子都被接回去了，她爸妈还没赶来。老师就会让她和其他班剩下的小朋友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等。
　　偶尔老师也不耐烦，想离开一小会儿，便会说：“你们乖乖坐在台阶上，不要乱跑。”

　　她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隔着学校的铁艺栅栏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睛盯着外面看。
　　其他孩子没这么听话。
　　基本等老师一走，便会跑去玩滑梯、沙坑、跷跷板。有那调皮的小男孩瞧见她坐那不动，还会拿沙子丢她，喊她一起玩儿。
　　她也不动，顶多拍拍衣服，换个方向。
　　老师过来看见，会说她：“小朋友朝你扔东西要躲开知道吗？这孩子，太实诚了。”
　　妈妈接上她也会说：“你这孩子，怎么老实巴交的。我没来你就和其他小朋友玩一会儿呀，就傻乎乎等着？”

　　可大概是天性使然，她就这么长大了。
　　没有其他女孩子活泼，也从没被人夸过可爱，遇到不开心的事就默默消化，忍一忍都能过去。

　　今天做值日。
　　值日表排好后她就知道了，也知道闻峥他们跟她一组。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通知他们。

　　下午这一会儿，天空被火烧云染成一片瑰丽红色。操场上梧桐树高大，蝉声停歇，不时有几只麻雀，扑腾开翅膀朝远处飞去。
　　近处的篮环下，有一群男生在跳着抢球，笑笑闹闹的，一个个精神抖擞，说话用喊的，好像身上用不完的劲儿，特别有活力。
　　闻峥从边上走，有人突然喊了声：“呦，这不闻少爷么？手里拿个扫把，是被罚打扫卫生了？”
　　闻峥偏头，发现是高三一帮体育生。
　　他懒得理，走到江念慈跟前，垂眸问：“扫哪儿？”

　　江念慈抬头，白色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和他对视一秒后，很快移开。
　　偏头看向旁边一排梧桐树，她说：“就……长度第一棵树到第八棵树，宽度围墙到那边第一个篮环，这一片。”
　　闻峥目光扫视一周，“这么多？”
　　“一会儿就扫完了。”
　　江念慈没想到他会来，声音呐呐。

　　挺乖的样子。
　　好像忘了昨天差点被他欺负到哭。
　　闻峥用目光锁着她，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唇角染上一抹笑，微微俯低身子，试探着问：“早上就你们俩扫？没吃早饭啊？”
　　江念慈迟疑了一下，“吃了面包。”
　　问什么答什么。
　　闻峥有被取悦到，想要再说几句。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裹着疾风而来，伴随着方绪宁在远处一声大喊，“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