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的》枯木沉香

4、第四章

　　晚上十点，书桌上台灯晕开暖黄的光。
　　江念慈低着头，勾画完最后一笔，长长地松口气。直起身，正用手按压后颈，房间门突然咯噔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阿慈——”
　　宋兰端着杯牛奶，话未说完，唇角的笑意倏地敛起。

　　江念慈一手压在摘抄本上，下意识起身，轻轻唤了声：“妈。”

　　丈夫去世后，宋兰没有再婚，独自一人将女儿拉扯大。江念慈听话懂事，成绩又好，是她唯一的慰藉，也很让她骄傲。
　　宋兰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也一直要求她将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高考冲击省状元。
　　眼前这一幕让她沉了脸色，将牛奶放在桌上后，拿起摘抄本。

　　江念慈目光追随着她动作，忍不住又唤：“妈。”

　　“我说了多少次，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画画什么时候不能画？”宋兰皱眉，快速翻看着摘抄本，“你将心思用在这种地方，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它有什么意义？”

　　“本子我先帮你收着。”
　　宋兰抬眸，瞥了江念慈一眼，走到门口，又回头说，“课本上推荐的阅读书目看完就可以了。你语文提高的余地不大，有时间多看看数学和英语，这都是应该拿满分的科目。”

　　江念慈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知道了。”

　　她今年似乎长了点个子，身上去年夏天买的睡裙短了一截，裙摆扫在膝盖上。
　　人仍然瘦，低眉顺眼地站在灯光下，看着单薄纤弱。

　　宋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钟，叹气道：“妈妈管你都是为了你。高二了，学习负担越来越重，我们要是连年级第一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市第一，省第一？阿慈，你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孩子，能有今天这个成绩，是这些年一刻不放松努力的结果。听妈妈的，再坚持两年，好不好？”

　　“……知道了。”

　　“明天还要早起，牛奶一喝赶紧睡。”
　　松口气，宋兰转身出去了。

　　江念慈低头，目光落在桌面上，发了几秒钟的呆。端起那杯牛奶，一声不吭地喝完。

　　-
　　第二天是星期四。
　　按照一中作息，早上集合了先跑步，跑两圈之后做广播体操。
　　江念慈身高163，在班上女生里算中等，站队伍中间。耳听广播里声音传来，她伸出胳膊，规规矩矩地，开始做操。

　　何琼从队伍前面往后走，到了傅时煜跟前，蹙眉问：“闻峥他们，早上又没来？”

　　傅时煜个子高，本身就站在队尾，听见这话都不用往后面看，回了句：“还没有。”

　　“太不像话了！”
　　何琼叹口气，冷着脸站到了旁边。
　　却没什么办法。
　　昨天几通电话打完，她算知道，这三个就是天不管地不管的主。父母都不上心，她这当老师的，一个人能使多大劲？

　　操做到一半，三位少爷姗姗来迟，笑闹着融进队伍。
　　方绪宁扭头看见何琼，还精气神很足地问了声：“仙姑早啊——”
　　何琼气笑，“不看看几点了，还早呢？”
　　目光再扫过后排一众男生，没好气道：“胳膊腿都动一下，动起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学习赶不上人家，做个操都不如人小姑娘吗？”

　　她走到闻峥身后，“往前看，人江念慈是怎么做操的！”

　　“噗，哈哈——”
　　四下此起彼伏一阵笑，闻峥抬眼，懒洋洋看前面。

　　江念慈身形纤薄，一头短发很有辨识度。闻峥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几秒停顿后，忍不住扯了扯唇。

　　何琼不说，方绪宁都没注意到，抬眸看到江念慈后，一下子笑疯了。

　　“我操，这姑娘太他妈可爱了。”
　　“哈哈！”
　　他越看越乐，朝周逾明努努嘴，“小明，你说她今年几岁呀？小学生一样，做个操那么认真，哈哈，要笑死老子啊。”
　　周逾明骂：“小明你妈。”

　　广播里正好在喊：“第八节，跳跃运动——”

　　后排男生们站得跟木桩一样，前面的女生也没几个认真跳。
　　到最后，一群男生凑一块儿，一边看着江念慈认认真真地蹦蹦跳跳，一边“操操操、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江念慈压根不知道，她被班主任拿来当了榜样。
　　做完操后，她没上楼，和周彤一起在操场读书。铃响了之后又和周彤一起去吃饭。再回教室，便到第一节课了。

　　前两节都是语文，班主任何琼的课。
　　没人作妖，风平浪静地过去。

　　第三节体育。
　　人到齐后，体育老师让潘明宇领队在操场跑了两圈，便宣布原地解散，自由活动。
　　江念慈和周彤、李晨希，三个人轮换着打了一会儿羽毛球。

　　临近下课，李晨希去上厕所，周彤想去小超市里买点东西，叫江念慈一起。
　　江念慈没什么想买的，到了小超市外，抬眸瞅见收银台边上倚着两个男生在抽烟，便停下步子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有慢性咽喉炎，周彤是知道的。松开她胳膊，自己进了超市。

　　一中这个超市在教学楼后面。左边是学校大礼堂，右边是有了些年代的教职工宿舍。
　　一片宿舍楼后面一点，有一个小花园。江念慈高一时被划分的卫生区就在这一块，知道这花园里有一座公主墓，是学校风水宝地，所以修建得很讲究。小池塘、石板桥、睡莲、紫藤萝花廊，应有尽有。
　　眼下九月，藤萝花期早过了。
　　可周彤每次选东西会很久，她站外面也无事。低头想了下，她抬步往小花园方向走。

　　“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道娇柔的女孩子声音，突然传到耳边。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循声看去。便发现，那声音，或者说，那两人距离她很近，就在职工宿舍楼下，倚墙站着。

　　她望见一道女孩子的侧影和男生手臂——女孩没穿校服，上身一件浅红紧身短T，下面一条浅蓝色直筒牛仔裤。踮着脚，一手压着男生手臂，露出细瘦的腰身。

　　两个人应该没发现她。
　　就在她发呆这当口，女生娇滴滴地拖着调子说：“只要你不生气，想怎么样都可以……嗯，好不好嘛。”
　　说话间，压在男生手臂上的那只手顺势拿开，往下探。

　　“你他妈摸哪呢？”
　　这蓦地响起的一声，吓了江念慈一跳。
　　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一张脸腾地红了。连忙抬手，捂住嘴，转身往回走。
　　好巧不巧地，周彤从超市出来，远远看见她，挥手喊了句：“阿慈。”

　　想到身后不远处那两人，江念慈想死的心都有了。快步跑到周彤边上，低头说：“走吧。”
　　周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江念慈低声，“没怎么，走吧。”
　　“没怎么你脸红成这样，脖子都红了。”
　　周彤回头，往身后望了望，想到她刚站的地方马上到小花园，忍不住叹了声，猜测，“看见有人亲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一块是学校情侣的约会圣地，就早读，都成双成对的。”

　　江念慈多少是知道的。
　　可完全没想到，上课时间，那里还会有人。
　　而且根本都没到小花园，就在教职工宿舍楼下。那个地方，随时会有老师出现。
　　他们胆子太大了。

　　-
　　半靠在墙上。
　　估摸着江念慈跑远了，闻峥低低“操”了声。

　　郑好个子比他低了一个头不止，早在他骂出那句话时，整个人便懵了。
　　此刻手腕被他紧紧攥着，委屈地抿着唇。仰起脸看他，眼尾泛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上学期放假前，她和云嘉一起，去给方绪宁过生日，借着酒意摔进了闻峥怀里。
　　当时闻峥坐沙发上仰靠着休息。
　　她那一摔，整张脸都埋进他裆.里去。周围一众人愣神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打趣：“峥啊，人姑娘这么舔你，今晚不约一下，没法收场啊！”

　　闻峥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摔成那个姿势，被人那么说，又恼又羞，咬着唇抬眸，对上他视线。

　　闻峥歪了歪唇，笑容恶劣又暧昧，故意炒热气氛一般，慢条斯理道：“大庭广众的，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她本就喜欢他，碍于云嘉的关系，一直没办法，也不敢接近他。
　　那一刻看着他的笑，也不知怎么就有了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很直白地来了句：“我可以负责。”
　　满屋子人笑得更欢了。
　　闻峥顿了一两秒，朝她勾了下手指，“那来。”
　　她成了他女朋友。
　　可没想到，两个人的暧昧，开始于那一晚，也止于那一晚。
　　第二天在学校碰见，闻峥就不搭理她了。

　　她想不通，多少有些恼怒，又想试探他。考试那天，当着他的面，在另一个男生脸上亲了口。
　　刚才见他和方绪宁、周逾明那些人往花园走。她叫住他，他愿意停下，她自然以为还有机会。
　　想到他们以往玩那么开，才大着胆子将手伸下去摸索，想暗示得明显些。

　　可这人，什么意思？！
　　郑好死死地咬着唇，质问的话，却没勇气说出口。

　　闻峥的耐心却早已告罄，松开她手，抬步就走。

　　郑好猛地转身，在他身后喊：“你什么意思啊！要是不喜欢我，那一晚为什么要答应！”
　　闻峥没回头，嗤笑出声，“你真傻假傻？那一晚云嘉哭成什么样，忘了？”
　　他声音随意又薄情，“她准备了很久的，要在那晚跟我表白。”

　　云嘉是方绪宁的表妹，从小就喜欢他。
　　闻峥和方绪宁关系好，不想因为拒绝她闹得不好看，索性在她表白前，接受了她闺蜜，直接让她死心。

　　她一直因为闻峥选了她沾沾自喜，可其实，她只是一件趁手的道具，正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想通这一点，郑好脸色惨白，碎了最后一丝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