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瞳》十指紧扣

5、第 5 章

　　在众多刮着白腻子砖砌的三四层房屋中，有一栋灰色的平房，房子和院墙都是用水泥砖砌的。这种的砖砌的房子最大缺点就是夏热冬冷，不隔热也不防寒。现在这里的夜晚还算好，山里温度挺低的，晚上也不会闷热。

　　穿过漆黑的院子，宋野冬进屋打开灯，转身请卢灯进屋。屋里和屋外看起来的一样简陋，只一个单间，进了门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厨房厕所应该都在外面，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些简单的电器。最明显的是屋里摆着的一张小长桌，上面摆着一张黑白遗像，还放着一只香炉和一些祭品。

　　宋野冬也没有把卢灯当作客人，等卢灯进来后又直接质问：“你怎样才肯帮忙？”

　　卢灯收回视线看向宋野冬，才发现他的脸颊青黑了一小片，应该是白天他打的，当时气狠了拳头就出去了。淤痕在宋野冬的脸上突兀得很，让卢灯生出一种殴打未成年人的愧疚感。

　　“实话跟你说吧……你说我是骗子，说得不错。”卢灯的自爆让宋野冬惊呆了，然而卢灯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儿地继续说：“我来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明天就会离开，以后不会出现在附近，出了事你们也永远找不着我。你也用不着这样看着我，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宋野冬第一次遇见像卢灯这样活脱脱渣男形象的人，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卢灯，支吾半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卢灯继续坦白：“我半点捉鬼的能力也没有，榆木手链驱鬼也是骗他们的。不过我没算错，刘彤的确没有生命之忧，即使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不会出事......”

　　“你错了！”宋野冬气愤地反驳，卢灯一脸狡黠地等着宋野冬继续往下说，宋野冬却不说了。

　　“你一定又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在骗你的，如果我不会驱鬼控鬼，我身边的两只恶鬼是怎么来的，对吧？”卢灯侧目盯着身后的空气，像是看得到什么东西似的目不转睛，“他们是我爸妈。”

　　宋野冬一脸不可置信，“你骗人，如果他们是你父母你怎么会把他们以恶鬼的姿态困在身边，你为什么不找人净化他们，让他们去转生？”显然就是不相信卢灯的说辞。

　　卢灯两肩抖动，轻轻地笑起来：“爱信不信。”随即转头盯着宋野冬：“我帮你的条件就是你跟我走。”

　　“什么？”宋野冬没反应过来。

　　“你的眼睛，借我用用，去一个地方。”卢灯恢复之前的冷漠，完全是以一副商人谈生意的表情与宋野冬相处，“这里没人愿意听你的吧，否则你也不会求我。”意思是你没得选择。

　　宋野冬是个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人，今年也不过刚成年，与人交往的次数寥寥无几，在卢灯强硬之下就显得有些局促，已经完全被卢灯绕进去了。“去哪......？”

　　“你同意了就行，去哪以后你会知道。”卢灯得到宋野冬的回复后就收敛锋芒，在屋内站这么久终于找了张椅子坐下，屋子看起来虽然局促简陋，但很干净整洁，看得出主人每天都在打扫。“把刘彤的事仔细说一说？我确实只算到她有这场无关性命的小劫，未来她也会一生顺逐儿女双全。”

　　屋内很小，宋野冬后退一步就坐到床上，挑着重点讲：“刘彤身上有一只冥鬼。”

　　人死化鬼，人有千面人，鬼也有百种鬼。人的魂魄会根据生前种种情绪化为不同的鬼魂，最常见的就是冥鬼，冥鬼进入地府后等待轮回转生，那是他们最终的去处。人死化成的冥鬼并非就能马上进入地府，要等待阴差引渡或走过鬼门才能到达地府，也有一些生前对人间眷的人死后魂魄的执念太深，迟迟不肯进入地府，在人间游荡，久而久之会化成缚地灵、恶鬼或被其他恶鬼吞吃。

　　总之，冥鬼徘徊在人间太久并非好事，消耗着自己的鬼力，弄不好连等阴差来或通过鬼门的力量都不剩最终灰飞烟灭，亦或吞吃其他冥鬼化为恶鬼盘踞一方，被闻声而来的强大道师法家挫骨扬灰。

　　卢灯静静地等，摸摸空荡荡的手腕一顿，改为轻轻揉捏。

　　宋野冬低着头，灯光在他的卧蚕处打下一片睫毛的阴影：“那只冥鬼是不是坏人，是刘家的太奶奶。”

　　卢灯凝眉翘着腿，就像坐在自己家一样不拘束。

　　刘家现在是四世同堂，刘太奶奶就是刘爷爷的妈妈，刘大爷的奶奶。

　　“她的棺木漏水了，被一只老鼠咬穿，她只想让刘大爷帮她去修一修。”宋野冬越说卢灯就越面无表情。

　　卢灯抱着手大有不耐烦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出回去睡觉的意思：“就这？”这点事也要他帮忙？自己写一张纸条塞给刘大爷或堵着刘大爷说，乡下人很重视葬事，涉及到这种事，刘大爷再怎么不喜欢宋野冬，也会顺着他的话去检查。现在要他来说？

　　宋野冬晃晃手，示意卢灯稍安勿躁，“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个只是顺带的。刘太奶奶已经等了快三十年了，迟迟没有进地府，再等下去，刘太奶奶就要消失了......刘太奶奶很着急，她不想消失，她现在是凭本能附在刘彤身上才勉强有些意识。冥鬼不是人，对于好与坏的认定界限会无限扩张，只凭着附着在魂体身上的为人的习惯活动，这种习惯一旦消失，以往生而为人的意识泯灭，她就只遵循鬼的本能驱使行动。好坏界限扩大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刘太奶奶会不会伤害刘彤。”

　　“我的卦象说刘彤会寿终正寝。”卢灯下意识地不想参与，他准确地捕捉到疑点，为什么老太太三十年了没有进入地府？要么阴差没来引渡老太太，要么老太太没遇见鬼门关。阴差没来这没办法，但这鬼门，不是谁能控制得住的。一年一度鬼门开，三年五载鬼门大开，开一条缝就能让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进入地府去投胎，老太太等了三十年？这是为什么？

　　宋野冬看出卢灯的消极态度，站起来苦苦相劝：“可是你答应我的！”

　　“我没办法解决，你会吗？”对不起，这道题已经超出我的业务范围，卢灯表示拒绝：“我能卜出吉凶祸福，但我说过我不会捉鬼驱鬼，甚至连鬼都看不见！”但卢灯又舍不得放弃与宋野冬的交易，压下心中的暴躁，努力和声和气地说话：“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宋野冬气馁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也不会这些，他只能看见这些别人看不见的定西。

　　两人沉默，屋子里安静下来，宋野冬不安起来，局促地看着卢灯，而卢灯正坐在椅子上，白色的灯光打在脸上，平时冷白的皮肤更显惨白，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像是在思考什么，比宋野冬这个主人更像主人。

　　忽然，卢灯开口：“跟我说说我身边的两只恶鬼现在是什么模样？”

　　宋野冬眼睛顿时瞪得圆滚滚的，讷讷说：“现在吗……？”宋野冬也没想得到卢灯的回应，闭上眼睛，面对着卢灯的方向，呼了口气缓缓道：“你……你父母……比我见过的其他恶鬼更凶也更弱，甚至不能完全凝成实体，他们脖子上有两条红线和你相连，所以他们不能超出线的长度范围。他们的模样……”宋野冬顿了顿，有些不忍说出口，在想怎么组织语言说得更委婉一些。

　　卢灯眼神平淡：“直接说吧。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我在梦里没办法给他们想出一张合适脸……”

　　宋野冬想好措辞：“你父母生前一定遭受过重创，他们身体残……残缺……”见卢灯没有生气，又继续讲：“左边的是一位女性，对不起，我也没办法说她的样貌，她的脸......已经受损大半了......不过你妈妈以前一定很漂亮，她比你矮一个头这样，手细细的，腰也细细的。你爸爸也比你矮一点，就一点......虽然脸上有血污但还是看得出你们的眉眼很像，你的嘴唇比你爸爸薄，鼻子也比较挺……”宋野冬停下没继续说了，因为右边的男人大半个身子已经不见了，他也没办法描述。

　　卢灯已经痛苦地闭上眼，宋野冬停下来的时候忽然站起身，走出去。

　　宋野冬以为他要走了，连忙睁开眼追上去，见卢灯原来只是出去打电话。卢灯站在黑暗的院子里，背影看起来十分悲伤，似乎缭绕着一层黑色的雾气，再也探究不了一丝其他情绪。

　　宋野冬没要听别人打电话，鼓着脸回到屋子里，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一点多了。再回头时发现卢灯已经打完电话回来站在他的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吓了宋野冬一大跳。

　　卢灯无语：“闭着眼睛知道我出去，睁着眼睛不知道我进来，你看东西的方法真奇怪。”

　　宋野冬嘀嘀咕咕，卢灯没追问他在骂什么，“明天有人来解决刘彤的事，说好了，解决刘彤的事后你跟我出去一趟。”

　　宋野冬点点头，仰着脸问：“出去帮你看看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嗯，差不多。”

　　得到回答的宋野冬又点点头：“好，等这两天圩节过去我把东西卖完再走也可以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剥夺人家小孩的生计啊。

　　谈妥的卢灯没要宋野冬的手电筒，迎着月光走回刘大爷家。摇荡的衣摆一晃一晃，清冽的身影逐渐融入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