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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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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离夏后悔了。
她不该招惹一个厉鬼。
明明在室内,她却感觉到刺骨的寒风刮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好冷,疯狂袭击窗户的暴雨,时不时轰隆隆的雷鸣,它们都在叫嚣着,要把她一点点地吞噬。
她动不了,连捂住耳朵都不行,不,她不要听了。
无尽的黑暗。
她怕黑。
他看得到她恐惧无助的眼神,她的眼睛里一定写着求饶,她认错了好不好。
犹如一条冰凉黏湿的毒蛇缠在她身上,随时准备绞杀她□□的心脏。
但是他的最终目的,是把她的灵魂拉入地狱。
“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你是我死都要死在你面前的人呐……”
直至她成为一个破碎不堪的木偶。
麻木到绝望,痛到昏厥。
忘记了一切的人,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走啊走,终于瞧见一扇从缝隙里透着光亮的门,她飞奔过去,固执的认为推开那扇门,里面的光亮就属于她。
小小一只的女孩在女人的怀里撒娇,她忘不掉,那是她曾经最依赖,最爱的母亲。
“妈妈,我考了满分,陪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好。”
“我的生日愿望是,妈妈要一直开心!”
“……好。”
“妈妈,说话算数,你要一直陪着我。”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点头。
骗子。
小女孩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下雨的缘故,屋内正中央的灯泡一闪一闪,窗户上的贴纸被风吹得作响,还有再大的雷声都掩盖不住的争吵。
她讨厌那个她应该叫做“父亲”的,每次喝得醉熏熏的回家,都会摔东西骂人。
妈妈求他找份像样的工作不要再喝酒不要再到外面赌,他骂妈妈臭婆娘把钱藏哪了,妈妈说他不像个男人没有一点父亲的样,得到的是巴掌和拳打脚踢。
她大哭,妈妈不喜欢她哭,那个醉鬼烦躁她哭,到最后她只能偷偷的哭。
妈妈说,她的爸爸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以前对妈妈挺好的。
妈妈说,她的爸爸已经道歉了,已经改了。
妈妈不想让这个家破碎。
说她还小,长大就懂了。
发展到最后,那个女人只会打不过就求饶,不肯分就妥协。
啤酒瓶摔到地上,是争吵的开始,结束后那个女人凌乱着头发边用手背抹眼泪边收拾碎片。
她不理解,那个女人说的为了她好,怎么都不理解。
七岁,她学电视上那样有坏人找警察,偷偷拿大人的手机按下数字键。
后来长大才学会那个名叫“家暴”的词。
年幼的她不知道,那是多难处理的一件事。
那个女人自己说的都模模糊糊。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男人解释,是那个女人自己摔的。
试图让这件事变成夫妻间的争吵,不痛不痒,是小孩子不懂事报了警。
楼层门口,她紧紧地抓住警察叔叔的衣袖,哭诉她的爸爸打了妈妈,是个坏人,把他抓走。
那天动静闹得太大,有人出来围观,即将要走的警察也向男人投去质疑的目光,男人猖狂地说了一句,凡事要讲证据,邻里邻居这么多年,有谁看见过他打老婆。
不知道是因为,在外人眼里这是家事,他们都认为,别人家的事,少管。
还是,他们真的不知道。
除了一个当时与她同龄的小男孩,稚嫩的嗓音透着犹豫、胆怯,却越说越坚定:“我,我看见过,就在楼梯口……”
话未说完,小男孩的头被拍了一巴掌,旁边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教训自己的儿子:“小孩子乱说什么……”
再后来呢。
那个女人在她的印象里成了个怨妇,神神叨叨的,吵闹无休止,变的不过是,多了一样矛盾,那个男人在外面乱搞。
那一年,她有过一次小小的感冒,那个女人给她买了感冒药,她怕苦,以前吃药的时候那个女人都会监督她吃下去。
除了那天。
她正要吃下去的时候,药被那个女人用力扫在地上,她没看懂那女人复杂的神情,觉得药掉在地上还挺浪费,准备捡起来的时候,那女人最后一次抱了她。
她恨她懦弱的母亲,以这样的方式与她告别,她恨她自私的母亲,自以为生前做了一件并不自私的事,她没有那么爱,她对她母亲的记忆变成恨,就没有那么痛苦。
她在冰冷冷的床边,她哭,她说她会乖乖听话,求床上的女人醒来,她闹,她摇晃那女人的胳膊,大吼,我讨厌你我恨你。
一幕接着一幕场景浮现在眼前,下一秒已不是她的童年。
恐惧。
彷徨。
浑浑噩噩。
压抑。
痛苦。
绝望。
人的负面情绪,她总能控制得很好,其实不然,林离夏擅长于忘记,可她从小记忆就好,这是她最大的折磨,于是一次次逼迫自己忘记,久而久之就成了擅长。
所以啊,她忘不掉。
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解脱。
从来没有。
“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讲台上的少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都说字如其人,但他的性格貌似一点都不像他的字,他腼腆地笑了笑,一口气念完普通的开场白:“大家好,我叫徐林……”
天很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在一片表示欢迎的掌声中他下了讲台。
时间没能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候。
徐林跳楼那天,林离夏去找她认为的罪魁祸首,听到殷佳佳在厕所偷偷打电话:“真是倒了大霉了,赶紧把所有的照片视频删了,幸好还没来得及传上网……”
转头看见阴恻恻站在那的林离夏,殷佳佳吓了一跳:“操,你站这干嘛。”
“徐林死了,你们满意了。”
林离夏浑身湿淋淋的好不狼狈,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站在雨中的时候,她的视线越来越黑,到最后连呼吸都觉得难受,她急需要得到宣泄。
殷佳佳愕然,随后不以为然:“所以呢?你怪我干嘛,你没有推他下楼,是我推他的咯?”
“就是因为你们……”
“你闭嘴,敢对外多说一句你试试。当然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不就是打了个人,我们还是未成年,能受到多大的惩罚。”
殷佳佳拍了拍林离夏的脸:“你不是帮凶吗,人活着的时候你不跟我们一样,做得挺好的。”
不,她跟他们不一样,她从来没想过伤害徐林,林离夏不承认,她不承认她也是个恶人,她对徐林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说过徐林恶心,可那时候是因为贺胜喜欢她,她故意那样表现,贺胜就不会把气撒在徐林身上,她不想去围观那场欺凌的,可她不敢不去,他们都动了手,殷佳佳让她也去踹一脚,她傻愣愣站着,她不知道他们会那么过分,她差一点就跑掉了,殷佳佳问她不会当叛徒吧,帮忙录像总行吧。
明明不一样啊。
林离夏不能怀疑自己。
她不能给自己定罪。
不然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殷佳佳笑她现在做什么好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胳膊,离开的时候脚步一顿:“对了,谁不知道徐林喜欢你,说不定,噗——你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