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与我（重生）》岚山雀

39、第 39 章

　　雷雨阵阵，肆意拍打着车厢外头的车壁，只是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夜雨停歇，压在车顶的沉云也悄然散去，天边扯开了一块鱼肚白，天色也渐亮了起来。

　　陆青与象枢二人轮换，马车驾得很是稳当，于翌日傍晚便入了汴京城。

　　待至陆府时，日头西落，暮霭沉沉。

　　沈幼宜一路颠簸，很是疲累，下了马车正要绕过照壁往内去。

　　却听见府门外响起吁停马车的声音，下意识顿了步子，朝外头看去。

　　见府外正停着一辆马车，幕帘撩开，露出一张年岁尚幼的小郎君的脸。

　　那小郎君才刚从马车上的幕帘处走了出来，便有仆从迎了上去，小郎君抬手一指，仆从当即跪在了马车旁。

　　小郎君随即将仆从当做人凳一般踩着下了马车，快要落地之事，因着仆从低着头未曾瞧见，稍稍仰头之际小郎君身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至此，小郎君竟转头朝仆从挥了一鞭子。

　　瞬然，仆从痛得蜷缩起了身子，小郎君眉头紧蹙，说出口的话还带着未及脱开的稚气，“哪儿来得不懂事的下人！”

　　说罢，头也不回得迈步入了陆府大门。

　　待这个小郎君经过时，沈幼宜微微福身算是见礼，可这小郎君却连眼风也不曾给，迈着步子直往内院去。

　　一旁的陆青开了口，原这是陆府嫡次子，陆勉的亲弟弟，陆劭。

　　沈幼宜心下不禁哑然，这样幼小的年纪，竟养成了这般跋扈的性子。

　　可眼下她也无多心思去关心旁人，如今方从荧县回来，心下正千头万绪，派人先去给老太太回了话，只道明儿一早便是请安，至此，便回了藕绡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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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檐下的灯笼都还不曾熄，院中还是漆黑一片，沈幼宜便起了身，简单梳了妆发便去了陆老太太的如意居。

　　待到了院子，才发现万氏已然起身了，屋子里头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眼下林嬷嬷正在里头伺候。

　　外头的小女使见着沈幼宜，忙上前见礼，“沈娘子来了，老太太已然起了，见着沈娘子定然欢喜。”

　　小女使面容恬静，正朝着沈幼宜盈盈笑着，沈幼宜这才发现，原是先头给了冻疮膏子的小女使。

　　“你手上可还痛痒么？”

　　女使含笑摇了摇头，“娘子的药膏实在是好，婢子用了几回肿胀便都瘪下去了，眼下天又热了起来，便不如何痛痒了。”

　　“天虽热起来，但膏子莫停，每日早晚一次这般用着，想来待今年天冷时便不会再犯。”

　　沈幼宜又问询了女使的名字，才知晓她叫青笺。

　　就这会子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林嬷嬷已然伺候完了万氏，出了屋子便瞧见了沈幼宜，“娘子竟来得这般早？才刚老太太还念叨娘子呢，只道娘子这一路辛苦，今日得好生睡会儿才是。”

　　说罢，便将沈幼宜往内里引。

　　沈幼宜入了屋子，万氏正在用早膳，见状忙将她拉至身旁，又让林嬷嬷再寻一副碗筷来。

　　沈幼宜这才发现老太太的桌案上还摆着一药盏，内里的药已然有些凉，却也不见老太太去喝。

　　林嬷嬷道，“娘子既回了，可要好生说一说咱们老太太了，先头夜不能寐，寻了李大夫开了方子，老太太却总不肯好生喝。”

　　万氏放下勺子，“这药好生苦，苦得舌头都发麻了。”

　　沈幼宜不动声色地拉过老太太的手腕搭着脉息，屏息之间，便知晓老太太的症状是因着心神失养、心血不足引起的，又看了看李大夫开的药，并无什么不妥，含笑道，“良药苦口，老太太若是怕苦，我家薄娘做得一手好糕点，晚些时候让送些来，老太太一口喝完了药，便用些糕点，又能解苦亦能解腻。”

　　“你可听见了，幼宜说了，用些甜食无妨的。”

　　万氏面上噙着笑意，仿佛有些得意地朝林嬷嬷望去。

　　林嬷嬷一声轻叹地摇了摇头，眉眼间沁着笑意。

　　众人又聊起了荧县之事，原是万氏先开的话头，沈幼宜却不好将实情说出，便挑着能说的说了一番。

　　因着沈幼宜还要去给周氏请安，又略坐了坐便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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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周氏那处时，天边不过刚扯开一片鱼肚白，沈幼宜入了月门，又行了好一段路才至周氏的院子。

　　院中的王嬷嬷见着沈幼宜，忙上前道，“娘子来得不巧，咱们夫人这几日有事，不便见人呢。”

　　王嬷嬷这般说，沈幼宜自然识趣，表了表孝心，便告退了。

　　沈幼宜往院外去，经过花园假山处时竟听见谁人在抽噎，一时顿了步子，循着声儿往假山后头去。

　　这一瞧，竟是昨日回府时碰见的陆家四郎，眼下正怀抱一杆红缨枪捂着脸哭呢。

　　沈幼宜原是不想多事，只是瞧这陆劭哭得这样伤心，忍不住上前一步，“怎么哭了？”

　　那陆劭闻言，哭声也戛然而止，胡乱抹了一把脸佯装无事一般回过头，见着沈幼宜，蹙着眉头奶声奶气道，“你是谁人，我竟不曾见过你。”

　　沈幼宜默了默，道：“我是沈家娘子。”

　　陆劭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仿佛在回忆这沈家娘子究竟是谁人，下一刻，便听见不远处王嬷嬷的声音传来：

　　“四郎？”

　　陆劭竟被这一声唤吓得一个激灵，口中朝沈幼宜催促着，“你快走远些，若让阿娘知晓了我与人说话，便会当我躲懒。”

　　说着便抄起红缨枪舞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舞着一杆比之高两倍不止的长丨枪委实艰难。

　　沈幼宜瞧了眼陆劭将一杆枪舞得有模有样，又看游廊尽头快要寻过来的王嬷嬷，未曾发一言，转头便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沈幼宜心思恹恹，一旁的薄娘打着手势：娘子可是在担心那陆小郎君？昨日骤然见他那般跋扈，竟这般惧那王嬷嬷。

　　沈幼宜缓步道，“薄娘可瞧见陆劭的手？瞧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掌心全是血泡，想来咱们去之前他就已练了好些时辰的长丨枪了。”

　　言岂，薄娘眼波流转，似是在回忆方才瞧陆劭时的样子，继而打着手势：想来是陆夫人对这小郎君寄予厚望，故而这练武上头严苛了些。

　　沈幼宜未曾再接话头，眼下她并不全为着陆劭之事，还有张玉堂、荧县的事压在心头。

　　她忽然有些后悔，那日那般冲动地夺门而出，眼下回了陆府，确实不用再见陆瞻，亦不用去面对他先头所言什么“兄死弟及”之言，可张玉堂之事还悬在心口，荧县那些百姓的性命如今更是无从问起。

　　如今心头压着千头万绪，竟妄想抽根丝出来都不能。

　　沈幼宜与薄娘回了藕绡斋后，便靠在了贵妃榻上，推开半扇轩窗，望着外头青白的院墙怔神。

　　一旁的薄娘见着沈幼宜这般，小心翼翼道，“可是张郎君出了什么意外？”

　　言岂，沈幼宜身子一僵，正讶异于薄娘怎会知晓，复一转念，她去荧县，本就是为着打听张玉堂的下落，如今都从荧县回了却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薄娘这般玲珑的人，想来一猜便能猜得出了。

　　可先头陆瞻说的张玉堂被投了大狱，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一时间沈幼宜倒也无法与薄娘直说，没得让薄娘凭添担忧。

　　倒是薄娘，虽不知其中关窍，但一转念，手上便手势不断，“张郎君既是入京春闱后失踪，老爷在宫中，说不定会听到什么消息，不若问一问老爷？”

　　闻言，沈幼宜一时愕然，倒是关心则乱，陆瞻虽为春闱监考，但父亲也在宫中，即便不如陆瞻耳聪目明，想来也会知晓一些内情，只是父亲如今行事怕本就艰难，倘或自己为着张玉堂之事去烦扰于他，不知可会为父亲带去麻烦。

　　良久，沈幼宜从贵妃榻上爬起身子，行至桌案前，由薄娘开墨，挑了支细软的羊毫，仔细舔了墨，手腕半悬置于宣纸上头，斟字酌句地写道：

　　“多日不见，父亲可安好，女儿在陆府一切都好，父亲勿挂……”

　　沈幼宜的这封信，既想问父亲可知晓张玉堂之事的内情，又怕父亲为张玉堂之事劳心，故而删删改改写了许久方写好，依着先头与父亲说好得，沈幼宜将信交给了薄娘，让其寻着空将信送出去。

　　只是她不知晓，这封信才刚出了陆府，不曾往宫门处小黄门手里送，而是调转了马头直往荧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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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瞻近日来很是忙碌，至回到荧县府衙时每每都是深夜。

　　这日，陆瞻迈着略显沉缓的步子从檐下入了屋子，行至案牍前，便见着了与公文放在一处的那封信，他自然认得上头的字迹，是沈幼宜写的。

　　陆瞻坐在圈椅内，伸手拿过那封信，敛着眼睑将视线落在信封上头“父亲亲启”几个字上，面上瞧不出半点情绪，修长的指节轻轻叩着，仿佛在摩挲着上头的字。

　　少顷，指节微动，才撕开火漆，抽出信纸，抬手略抖了抖，脆黄的信纸便顺势展开。

　　映着烛火昏黄，陆瞻眉宇微敛，望着上头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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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崖立身在屋门处，眼观鼻鼻观心不曾抬一点眸，今日这信一送来，他便将信放在了公文上头最是显眼的部分，果不其然，自家主子入了屋子见着信，那么多加急的公文不曾瞧，倒先瞧了这封信。

　　只是因着垂着脑袋，并未瞧见陆瞻面上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陆瞻一声冷哼，而后什么东西朝他砸来。

　　瞬然，崔崖脖颈一缩，只当是自家主子将案上的砚台朝他扔了过来，下一瞬，才发觉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他的头顶，而后一点一点飘着落在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