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五十一条鲤 ...
-
程域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对弟弟还是很疼爱的。
程越这个办公室闻鲤目测了一下,比闻生那个董事长办公室还要大上一圈,装潢就更不用提了,随便一盆绿植都是六位数。
一跨进门,属于他的地盘气息就格外重。
深色沙发上丢了件西装外套和从来就没在他脖子上挂满一个小时的领带,此时正被它们的主人从中心位置随手一掀,丢到了隔壁的单人位置里。
闻鲤还站在门口,眼里是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件,缓缓揶揄:“现在倒是不怕成何体统了?”
“除了魏杰一般没人来。”
把沙发腾出来他又开始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闻鲤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有老实坐在办公桌后工作,只怕大多数时间都懒在这张沙发上。
两人私下里单独一块儿吃饭这还只是第二次,闻鲤被程越安排在位置最为宽敞的长沙发一头,他则坐在了对面。
一直安静下去似乎也有些奇怪,闻鲤干脆问起他春节的安排。
“这两天去学校考两门试然后回来上班,公司大概28、29放假吧,到时候魏杰会给我们买回陵野的机票,初八上班,初七应该就要回来了,妈的,这么一算老子跟个社畜似的!”
他突然愤慨,闻鲤只是笑。
“你呢?是要去找外公?”
“嗯,已经在催我买票了。”
程越放下筷子:“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身边应该没坐什么阿猫阿狗的吧?”
闻鲤假装听不懂:“那飞机上坐的谁我怎么知道,个人隐私呢。”
“行,”程越吸了口气:“那某个老男人坐不坐你旁边你总该知道了吧?”
闻鲤:“我该吗?”
程越:“你该吗?”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当然是我问你了!”程越说:“你别在这儿嬉皮笑脸的,赶紧回答我问题!你到底是不是跟他一起回去!”
眼看人说着说着还炸毛了,闻鲤有些好笑:“你天天都在我身边打转走半步都要问去哪儿,我还以为你是粘人,原来是盯梢?”
“那本来就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有人偷也不会有人抢的,有什么必要非要你陪着去玩儿?”
“地主之谊。”
“我给他请个当地导游不比你专业?”恨恨地瞪了闻鲤一眼,程越嘟囔:“要你凑热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专业滤镜,自从这家伙成自己男朋友以后连这些抱怨听起来都可爱些。
本来也就是心血来潮逗一逗这暴脾气,闻鲤见好就收地从一堆大鱼大肉中,挑了根清炒菜心夹到他碗里:“人家早就回去了,还等你小心眼儿。”
程越警惕心拉满:“你给我夹回去!这什么玩意儿!换一个,我要那个糖醋排骨!”
“……”面无表情把菜夹回来嚼着吃了,闻鲤:“你饿着吧!”
程越:“?”
程越:“你今天必须喂我!!!”
-
虽然一场饭吃到最后差点打起来,但从这天开始,程越基本上都会抽出时间陪闻鲤吃午饭,而相应的闻鲤也会来陪他加班。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那张沙发上看书,但无论程越怎么赶她回家,闻鲤都只是淡淡应一声,第二天照样准时出现。
比他这个打卡上班的还积极。
这天晚上,两人按照活动轨迹划分地盘,闻鲤霸占了房间里最长的那一条沙发。脱下外衣,里头的珍珠色缎面衬衫掺了些许金线,高领蝴蝶结绑在后颈,优雅中透着股诱人拆取的性感。
灰色西装裙下两条笔直长腿交叠,闲适而松散地支在邻座上。
这些日子,程越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正襟危坐慢慢转为单手靠在沙发扶手上斜倚着,然后一点点转变成这副活色生香的扰人模样。
偏偏始作俑者还不自知,侧脸娴静地只看自己手里看要翻完的一本老书。
左右看了看,坐哪儿好像都会分心,只能悻悻回到办公桌后边儿窝着,一个小时看不完两份文件。
……
八点以后。
闻鲤掐着表合上书,一边将桌上袋子里的东西拆出来一边喊他过来休息。
冬日干燥,程越吃了一礼拜的黄花梨,现在一看到这白生生的小方块就牙疼,坐在原地不肯动弹:“楼下水果店是倒闭了,只卖这玩意儿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闻鲤刚好拿起蜜瓜盒子,闻言眼皮子都不抬:“虽然你比我小三个月,但我国女性的平均寿命要比男性长5到7年,你从现在开始养生,或许还有机会扳回一城。”
“你这是怕我走在你前面?哎诶~”程越别的不精通,自己给自己找糖吃倒是挺在行的,再加上又朝夕相处了这么几天,更是有信心:“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
他嘴上说得好听,唇角却是很诚实地弯了起来。
闻鲤看他走过来在自己腿前坐下,随手拿叉子挑了块最大的黄花梨怼到嘴边:“吃不吃?”
清甜的水果香气充斥着鼻腔,程越愣了一下,随后就像头一次被投喂的狗狗,小心又矜持地叼走了叉子上的梨块。
骚话也不说了,卡擦卡擦地嚼。
“……”
他不好意思,老实说闻鲤还有点开心。
而且投喂成功之前没想到反应能这么可爱,以至于现在还需要捏一捏手里的玫瑰金水果叉,才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淡定。
毫无预兆地想起今年夏天,他习以为常接过程域喂到嘴边的烧烤串子,连垂下睫毛眼皮上深深的皱褶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深思..
难道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觊觎的心思?
莫名就有种..
偷狗贼的错觉。
闻鲤一边吐槽自己一边又叉了块蜜瓜喂。
叉子后边儿这人表面上不提,但看得出来的确是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吃梨的时候表情比喂毒还纠结。
下次买俩西柚试试,看酸能不能接受。
接连被投喂了好几口,程越脸皮也厚起来,左脸颊鼓起一块,还问:“你怎么不吃?”
闻鲤心不在焉:“我什么时候不能吃啊,你休息可就二十分钟。”
这话说得社畜一阵心酸,程越操了声,“突然想起考大学那阵,天天跟坐牢似的,定时定点吃东西,连书桌都没怎么离开过。”
闻鲤有些意外:“高中了你哥还在喂你吃东西啊?”
程越:“……”
注意到他不善的眼神,闻鲤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误会了,还觉得挺好笑:“你现在提起来,那我这不是以为你触景生情吗?”
“这能一样吗?”他说:“看着你,想起我哥?你自己想想这合适吗?”
“……”
两人正说着,不知道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震动的闷声在皮革上格外清晰,两个人都下意识回头去找。
程越左右扭了扭头,自己的正安静躺在茶几上,于是听着声音,从沙发缝里把手机给她捉出来。
递给她的同时无意间瞄到了来电显示——闻澜。
这几日这个号码出现得频繁,光是他都瞄见了好几次,但闻鲤总是淡淡看一眼就放下,似乎是存心要让人着急,不挂断,也从不接起。
程越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与他分享秘密,一直也就没好意思问。原以为她今晚也不会接,可冷清的视线在手里停留了一会儿,竟然把手机拿了过去。
程越微微一愣,听到闻鲤接听之前淡声跟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小叔。”
“……哦。”
她没有要出去的样子,程越也假装没注意,神神在在往沙发上一靠,把人困在自己身边,尖起耳朵听电话里的动静。
“满满,”闻澜前前后后联系了她快要一个星期,现在好不容易接通了,既惊喜又火大,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扭曲:“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想找你一趟比见总统都难!”
闻鲤格外平静:“你找我?”
“你不要这么冷淡行不行,小叔这回是来跟你商量好事的,这不是新一年的决算快到了吗,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都是一家人,你能什么想法小叔和你爷爷都是支持你的,你不用担心。”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闻澜继续道:“你爸这几年的做法我和你爷爷都是看在眼里的,的确是太不像话了些,所以满满啊,你想要什么都尽管说,只要是我们有的肯定都支持你。”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闻鲤假装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前两年你年纪小也没经验,公司交到你手上只怕大家有意见,你现在长大了也是时候把位置要回去了,”拐弯抹角不管用,闻澜也开始着急:“你不是恨你爸吗?我现在愿意和你联手,只要我们联手,公司就是你的了!”
“好处都给我了,”食指在程越腿上点了点,闻鲤轻呵了声:“那你要什么?”
闻澜:“只要你记得小叔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啊,”思绪在电话里,闻鲤也没察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端正,顺着程越西装裤上的熨烫线来回戳:“我家没有这种白拿的习惯。”
她语气轻柔,似乎是完全被打动。
闻澜果然立马上钩,连声音都松快了些:“我就知道你和大嫂的性子是一模一样的。”
“……”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坚持不要的话你肯定不好意思,那这样,”闻澜语气随意,以街边要了份炒面的口气说:“你给我八千万,小叔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多少?”
“你不会嫌这数多了吧?等公司到你手上了那不是立马就能赚回来的吗?再说了,”他道:“我这都为你得罪大哥了,你总得给小叔一点下半辈子的保障吧?”
闻鲤不语。
“而且有你爷爷做担保,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啊?啊?满满..”
和闻澜预想当中的完全相反,他拿出的保证越多,闻鲤就觉得越讽刺。
想当初,他们一家子为了从周棠手里抠钱,那叫一个团结互助情比金坚,闻生在家族的尊敬与巴结中,一点点养大了狼的胃口,现在终于到了噬主的时候。
沉默令闻澜重新思考起措辞。
闻鲤从小脾气就怪,每每对上她都有种不得其法的局促感,现在长大了更甚。可有求于人容不得他继续逃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满满应该想家了吧?毕竟那也是大嫂生活过的地方。”
他长叹一声,似是极为遗憾连嗓音都染上了哭腔:“大嫂是多好的人啊,当初闻家做生意失败要不是她帮忙,我们..”
“以前的事情就不用提了,”这是他第三次把她妈妈拿出来当借口,闻鲤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想为你做点什么,但你也知道你爸爸从接那对母女俩进门开始就变得有多离谱,小叔也是有心无力啊,”闻澜说:“但现在不一样了满满,只要你一句话,小叔立马就把房子给你弄来。”
要说闻生他们现在住的那房子有多少关于周棠的回忆,倒不如说与闻生的那才叫多。
作为一只兢兢业业的吸血蚂蟥,在闻鲤记忆里,周棠还在的时候闻生几乎都没正经工作过,成天就在客厅里打麻将输钱给各路亲戚,抽烟喝酒说下流话,乌烟瘴气到每每都要周棠回来大吵一架才能消停一会。
所以闻鲤还真没什么舍不得的,相信周棠也一样。
可闻生不一样,骨子里就流着凤凰男血液的人一块钱的都想占,他肯定舍不得。
只要能让他觉得不开心,闻鲤就比什么都开心,但她还是没有松口:“你跟我兜了这么久的圈子,实际上还是只出了个嘴,让我猜一猜吧,你费这么大波折顶着被人砍掉手脚的风险都想找到我,应该不止这点抱负吧?”
朔月寒冬,闻澜额上缓缓滑下一滴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闻澜,我知道你现在穷得只能喝西北风,不仅你自己那份股权输给地下赌场,连带老不死那份也被你偷偷拿出来抵债了吧?”
闻鲤呵了声:“你现在过来找我,不过是想借我的名义去逼闻生为你填债,最好我再傻一点直接把八千万打给你,你两头受益最后再一走了之,世界这么大谁能找得到你呢?你说是吧?”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连日被人寻找追赶的惶恐终于令闻澜崩溃:“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还在耍我!?”
“这通电话难道是我打给你的?”闻鲤依旧慢条斯理:“如果你不自己送上门,我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样呢?我难道还会主动害你吗?”
似乎是这话刺激到了敏感的神经,闻澜忽然哭了起来:“满满你这回一定要帮帮小叔啊,你跟你妈妈最像了人最好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满满!!..这一切都是陈素君害的,她骗我去玩去赌,其实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找我的人,我根本就不敢接近大哥,一旦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发现,我就会没命的啊满满!!”
早就知道的事情掀不起任何情绪的波澜,闻鲤眼神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对这蛇鼠一窝狗咬狗的把戏既厌烦又觉得有意思。
“你不用在这儿跟我演戏了,”闻鲤说:“能让闻生心甘情愿给你填了这么久窟窿,就算是活菩萨也该下凡了,他是有把柄在你手上吧?”
哭声渐止,闻鲤知道他在衡量也懒得管,直接说:“你想把这东西当保命符不拿出来,想用房子那点小恩小惠跟我合作,是不是过于没有诚意了?”
“那你想要什么?”
“三年前,我被被骗走的一切,不过分吧?”
“你在跟我开玩笑?”闻澜大吼:“他怎么可能给这么多?你当他傻的?”
眼神彻底冷下,闻鲤轻声说:“如果你手里的把柄连这点程度都做不到的话,那我们也完全没有合作的必要,倒不如等我空出手自己来。”
“……”
“当然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到那时候,能决定你的手脚还在不在你身上的,可不止陈素君了。”
挂断电话室内安静下来,才后知后觉身边人都不知道安静多久了。
刚才说的话好像有点暗黑,也不知道吓到这个傻白甜没有,闻鲤扭头看他,脸上神情自然,一点都不像才处理过糟心事的模样。
见他就只是沉沉盯着自己不吭声,闻鲤默默摸了摸脸颊,“怎么了?忽然陷入热恋?”
需要盯这么紧?
拿捏不准她是真无所谓还是在逞强,程越试探着问了句:“比起你..那谁,你好像和刚才打电话这个还能说上两句话。
“怎么可能?”重新拿起叉子,闻鲤选了块看起来尤为方正蜜瓜,缓缓戳进果肉:“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要逼他,而不亲自动手?”
“..是有一点。”
“那我问你啊..”
“嗯?”
“是被仇人打一巴掌疼,还是被亲人打一巴掌疼?”
提示到这里,就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在指什么。程越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不太赞同:“战线拉得太长,你会很累。”
他这人虽然气性大,但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所以在程越看来,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自然是速战速决效率最高。
但闻鲤不同。
闻生的背叛毁了她对人最基本的信任,那她就一定要用同等的痛苦回敬与他。他不是重视宗族重视兄弟吗,那她就要让他在他们手里跌倒,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这种想法说出来也无益,闻鲤垂下视线,模棱两可地回了句:“但很值得期待。”
甜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不知道为什么,却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闻鲤皱起眉,重新挑了个三角形。
程越安静的注视像无声的控诉,闻鲤无奈又无语:“这个不好吃。”
好像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细品又觉得心尖发麻。
程越不说话,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的样子,闻鲤低下眼准备把这个三角形吃掉,都递到唇边了,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
闻鲤微微一愣,就见自己的手腕被人带着转了个圈,就这么转到了他嘴边。
程越倾身靠过来,半侧手掌压得沙发微微凹陷,突然暧昧的距离里,他掀起那层薄薄的眼皮,专注但没什么情绪地跟她对视。
两人之间除了手腕那点皮肤以外明明没有任何接触,但感官就像出了问题,她昏了头,有种被他压住身体难以呼吸的滞涩辛苦。
终于,像是终于学会了体谅她,程越偏了头,锋利犬齿叼走了这块正方形中的异类,脸颊幼稚地鼓起一块,意有所指地:“不都是蜜瓜,还分什么三六九等。”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往自己的办公桌后走。
空气一瞬间轻松起来,顺着少了个人的凉意,最后一句话飘飘扬扬地落在耳朵里。
“要帮忙就告诉我,帮你打架什么的..”
“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