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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云峥清楚的感受到了鲛人身上关于大海的气息,湿润的,海盐味儿的甘甜。

      山洞外头的议论声不断,艾秀娘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地方的死角,势必要将云峥从泥土底下掘出来。

      “娘,我们回去吧!灯油已经燃尽了!”

      随着最后一点光亮在黑暗中熄灭,之后再无光束亮起。海浪声夹着波涛翻滚,他二人踌躇不决,找了块更大的石头往山洞内丢去。

      这下算是彻底打破了山洞的宁静,鲛人死死的将云峥护在怀里,朝着洞外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似是黑暗中潜伏而出的鬼魅,吓的艾秀娘和艾秀哥哥魂飞魄散。

      “有~有鬼啊!”

      艾秀娘四五十岁的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倒是头一次听见如此奇异的声响。

      洞内的情况尚且不明,若是贸然进去,怕是连她母子二人性命皆是不保。

      斟酌片刻,艾秀娘只得作罢,带着儿子暂且回去,明日再做打算。

      可她仅仅只有艾秀这一个女儿,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呢。总归云老爹都是活不长久的,她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云峥在山洞内听着外头的动静,外头的人似乎是被鲛人的低吼声震住了不敢贸然前进,犹豫了片刻便离开了。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鲛人紧紧环绕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的松懈,仿佛是大敌在前,严阵以待。

      “他们走了,你放开我吧!”

      皎朔认真的打量着云峥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之下,他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如此明艳动人,比他鲛族的美人好看数百倍。选她做雌鲛,生出的小鲛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云峥不知道鲛人脑袋里头盘算的念头,自从艾秀哥哥和艾秀娘的出现,她一直觉着心里惴惴不安。

      “给阿爹熬的药所剩不多,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躲过了鲛人温暖的怀抱,背过身去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回一趟家是非常必要的,云峥的担心不无道理。

      艾秀娘和艾秀哥哥满载失望而归,将身上的怒气都尽数发泄在了云老爹的身上,本就破败的小屋经过一番折腾,连半间屋子的顶都掀没了,若是夜里下起了暴雨,只怕是半身不遂的云老爹要被淋成落汤鸡。

      对方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索性就一昧找茬。

      翌日的海祭大典,天灰蒙蒙的还未亮,艾秀家的人就把瘫痪的云老爹扛到了祭台的旁边,任凭初升的朝阳在他的脸上刻下斑驳的痕迹。

      “你说,云峥会来吗?”

      艾秀哥哥这个草包脑袋没啥想法,呆呆地看向远方。

      艾秀娘此刻已经焦急万分,众人寻找无果,只怕云峥是找不回来了。若真是如此,她就要云老爹给自己的女儿陪葬。

      烈日悬空,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静卧在草席上的云老爹仿佛被人丢进了火炉里头炙烤。本就干涸的喉咙更是到了雪上加霜,每一声剧烈的咳嗽,都带出几缕刺眼的血丝。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只盼着云峥躲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艾秀被关在村长家的柴房里头,浑浑噩噩不知外头的瞬息万变。天刚灰蒙蒙亮,村长老婆就带着一群老娘们进来了,捧着的是脂粉青黛,外加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

      艾秀饿了一夜肚里空空,本就没多少力气,面对一群健壮的老娘们,自然是力气不敌众人,任凭她们摆布。

      村长老婆见惯了这副场面,每逢海祭,出海的贡品都是由她一手操办收拾。青黛脂粉不过是为了给艾秀梳妆打扮,而那只大公鸡才是重头戏。

      等着竹筏载着贡品出了海,被拧断脖子的公鸡散发的血腥味便会引来海上的食肉动物,待到它们瓜分完公鸡的碎尸,献给海神的贡品自然而然就会顺着血流的方向飘向目的地。

      待到海祭过了三天,村里的渔民们就能重新打到鱼满载而归了。

      这是他们村子的传统,也是根植在愚昧无知的村民骨子里的一场嗜血的屠杀。

      总要有人牺牲的,只不过今年艾秀的运气不好,出贡品的名额轮到了她家。

      村长老婆庆幸自己没有生女儿,膝下的两个男孩子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不必叫她体悟这生离死别的分隔之痛。

      艾秀被推搡着梳洗打扮,红艳艳的脂粉涂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诡异。像是刚从黑夜里爬出来的恶鬼,嘴角的淋漓鲜血还未擦拭干净,随意的一抹便染红了半张面庞。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从外头进来,注视着艾秀面上无可奈何的悲戚神情,转身对他娘说道:“艾家婶子来了,说是给艾秀送饭。”

      祝历的话语犹如平地一声雷,惊起屋子里的躁动。

      “她竟然还有脸过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的她来撒野。”

      “平日里瞧着艾秀娘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未曾想,她对着祝蒙下得去毒手。”

      彼时祝蒙正静躺在隔壁的床上,被厚厚的纱布缠住脑袋,动弹不得。

      村长老婆心里咽着一口恶气,自己好端端的儿子叫那恶毒的妇人砸成了瘫子,平白遭了这份罪。

      “她来做什么,这儿会没饭吃饿死她女儿?总归都是要祭海了,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

      这话算是彻底打断了艾秀娘进来探望的可能,祝历得了他娘的命令,遂出门打发艾秀娘离开。

      “你走吧!别耽误了祭海的吉时。”

      艾秀娘被拦住门外,泪眼婆娑的好不可怜,哀嚎着:“好歹让我进去看看女儿也好了,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说走就走,不是在剜我心头肉吗?”

      祝历对着艾秀娘的哀嚎无动于衷,他哥哥祝蒙还躺着隔壁的屋子内,头上裂了个大口子鲜血不止。这腌臜的老婆娘就是个讨命鬼,逮谁谁倒霉。

      艾秀娘看见面前的少年无动于衷,她篮子里装着的蒙.汗.药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她原先的计划是假意给女儿送饭,顺便在祭海大典的食物内下毒,骗的所有人喝下掺了料的酒,最后再让儿子出海将女儿的竹筏捞回,使得一出偷天换日的计谋。

      “你走吧,别在这捣乱!”

      祝历不耐烦的驱赶着艾秀娘,他看见这人就觉得心烦!

      “祝家小哥,你先别忙,我这做了些酒糟,艾秀的饭食不吃不打紧,这些酒糟让你娘煮酒犒劳犒劳大家吧!”

      祝历面色不悦的接过酒糟,看着艾秀娘走远了才关上院门。提起了篮子内的酒糟闻了一闻,他觉着这东西的味道怪极了,随手一扔就摔到鸡棚里头。

      “谁稀罕你的酒糟,假惺惺!”

      柴房内,艾秀已经被众人梳妆打扮好了,只等着捆上竹筏开始仪式了。

      屋内的妇人们纷纷鱼贯而出,各个都站在村长家的屋檐下观礼。得空闲下来的妇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聊起了村子里的八卦,无非就是艾秀家的是非,以及祝蒙受伤的事情。

      突然,一个眼尖的妇人瞧见村长家的鸡棚里,养的小鸡仔和公鸡们纷纷倒地不起,像是得了鸡瘟。

      “哟!大伙儿快看,村长家的鸡仔都翘辫子了。是进了黄鼠狼吧!”

      众人闻声皆围了过去,可哪里有黄鼠狼的踪影,只见到鸡棚旁边有一篮子倾倒出来的酒糟。

      祝历听见外头的声响出来察看,却只看到鸡棚里尸体遍布。

      “怎么会这样?”

      “祝历娘你过来看看,你家的鸡怎么好端端的都死绝了?”

      村长老婆上去一看,顿时觉得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今年本就收成不好,她还指望着把这群鸡仔养大去集市上换钱,谁曾想,今天祭海还未开始,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下意识的破口大骂道:“祝历,谁让你给鸡仔喂酒糟的,你瞧都被毒死了!”

      在场的妇人也都觉得惊奇,还没听说谁家喂酒糟给鸡吃把鸡毒死了,这看上去倒是像有人故意下毒。

      “娘,不是我,这酒糟是艾秀娘送来的,说是让您给大伙煮酒喝,我瞧不上她送来的东西,一气之下扔到鸡棚里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呀!”

      童言无忌,一时间竟然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竟然是小鸡仔替她们这群人挡了灾祸。

      原本平静的人群立马出现了沸腾,骂骂咧咧的声响此起彼伏。

      “我当她艾秀娘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要我说干脆一了百了,直接把她家从村子里赶出去吧,待在这儿尽祸害人!”

      村长老婆默默在心里打定主意,晚上吹吹老头子的枕边风,一定要把这家人给赶出去。

      “大家伙先稍安勿躁,祭海大典要紧,我们赶紧把人送过去吧!”

      村长老婆的话起到了领导的作用,众人此刻团结一心,势必要将祭海大典进行到底。

      山洞里头的云峥大致地算到今天是祭海的日子,她给阿爹熬的药已经所剩不多了,一定要出去看看外头的动静。

      可是鲛人自打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突然性情大变,死死的缠着她不肯离开。

      云峥只得耐心的哄着鲛人松开手掌,“你乖一点,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可惜鲛人并不吃这套,已经死死拽住云峥的衣角将她束缚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云峥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果真是不能和鲛人讲道理的。

      外表纯良无害的鲛人瞪大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打转,仿佛云峥才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他早前的伤口经过云峥的悉心救治,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是鲛人为了留住云峥,背地里竟然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伤口撕开,任凭血痂处溢出大量的红痕,看着便十分狰狞可怖。

      云峥偶然瞧见他腿上的血迹,嗔怪道:“你怎么又受伤了,是不是昨天晚上被扔进来的石头给砸坏了腿?”

      云峥压根就没想到这是鲛人为了留下她故意为之,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碎布打湿,拭去对方腿上的血迹,重新上药。

      然而装药的小瓶已经空了,她费了好大力气也没倒出一点粉末。

      这样下去,鲛人的伤口一直都好不了,也没办法回家了。“我必须出去一趟给你带药回来!你等着我别走。”

      皎朔最终还是拧不过执拗的云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山洞。洞穴内微弱的光被云峥的身影闪过碎了一地,皎朔突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仿佛云峥这一去,便永远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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