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神塔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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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滑的石碑静静躺在杏白色的花海里，以古朴的字迹雕刻着“一念幽冥”四个字。
“什么意思？”石碑上的信息再一次触及了谢居安的知识盲点。
“啧，又开始打哑谜了。传统异能。”
宫成毕烦躁地抓了一把额前灰白的头发：“还不如去打了那三头野怪。你用异能，我们赢面很大。”
“……不一定。”
谢居安赶紧打断他愈发猖狂的思路：“我的异能局限很多。比如，最简单的，只要它们跑得够快，快过我的视线，我的异能就没意义了。风险很大。”
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浪费。”
“行吧。”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最后这句话唤醒了宫成毕不太愉快的“吃土”回忆，隐隐有种在一个地方摔倒了两次的憋屈感：“那你说怎么办？”
谢居安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两人经历了非常空灵寂静的几秒种。
正此时，一片静寂中，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两人双双警惕，望向身后。
只见一人身着布衣，脚着草履，一步一顿地爬着不规则的层层石阶。
他脚步缓慢，步步扎实，因为此时他正肩扛扁担，提着两桶沉甸甸的水。他走一步，两提木桶就要轻轻晃动一下，但里头的水没有洒出去一滴。
见他越来越靠近，两人走了两步靠到路边给人让路。
但提水人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停了下来，卸下担子，抡起水桶去给那一片簇拥着石碑的花海浇水。
从始至终，他好像没看见这两个大活人一样。
谢居安看了一眼那人的手腕，确认了没有腕表——这是一个NPC。
这个NPC看起来安逸得很，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对玩家爱搭不理，但NPC以往的不愉快印象仍是让谢居安不太敢松懈。
宫成毕对NPC的印象没谢居安那么糟糕，不像他这么如临大敌，简单粗暴地上前去叫了那人一声：“喂，这里是哪？”
“嗯？”提水人好像这才注意到这地方还有别人，就像编程好的NPC被触发，这才开始对话。
他的眼神打量过两人的脸，面露意外：“啊，你们是未亡魂，怎到了此处？”
“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宫成毕嘴上跟人聊闲天，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微动作微表情：“你说‘未亡魂’是什么意思？”
“此处乃泰山府君所辖之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谢居安皱眉：“泰山府君？”
提水人一笑：“便是阴曹地府了。”
两人：……
好家伙，直接含笑九泉。
宫成毕下意识低头一看，这人还真没有影子。
接着他谨慎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就见谢居安也在往他脚下瞥，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一秒后颇有默契地同时挪开，并不尴尬——还好，两人的影子都还在，其中一个被调包的可能性不大。
宫成毕问道：“那你……”
提水人浇完了这一片的花，但那木桶里的水竟好像几乎一点都没有少。他坦然道：“对，我是鬼。但你们不用害怕，我不是恶鬼，是登记齐全的良鬼浇花鬼，专门为府君为这一山的奇珍异草浇水的鬼吏。”
谢居安没忍住，吐槽道：“浇得完？”
浇水鬼义正言辞道：“我的使命就是浇水，一直浇水，浇完一次再从头来一次，永远浇不完。浇完了我饭碗就没了。”
“……这地方做成鬼打墙路线，难不成就是为了方便你浇水？”
“啊？我不是打墙鬼，我不会砌墙。我说了我是浇花鬼。”
宫成毕噎了一下，决定不和他浪费这个时间，开门见山：“我们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该怎么出去？”
“找到路，就能出去。”
“哈哈，我找得到路还犯得着问你？”
提水人可能是脑子里根本没有和人吵架之类的程序，就像他说的，被编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浇花机器，生前浇花人，死后浇花魂，脾气好过头，对宫成毕的阴阳怪气不为所动：
“生者千人千相千眼，所见幽都皆不同也。你们的路和我的路，不是同一种路，所以我帮不到你们。”
谢居安毫不意外道：“意思是我们还是得自己找。”
宫成毕哼笑一声：“那要你何用？”
提水人自顾自再度架起扁担：“浇水。泰山府君这一山的奇珍异草，需要有鬼来浇水。”
NPC开始说车轱辘话，同样的信息倒过来覆过去反复讲。他的信息已经都给完了，对玩家来说的确是彻底没用了。
宫成毕烦躁地叹息一声，放人走了。
就像来时那样，提水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前方的薄雾中。
浇水鬼走了，那片小小的白色五瓣花上结了一滴滴小水珠。
谢居安蹲在路边，盯着石碑想了想，中肯道：“还是有用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我们到阴间了。”
“这也太阴间了。”
宫成毕幽幽道：“按照标准流程，不应该是出现一个导游，然后把我们带到地狱，再开始边看风景边往上爬么？①怎么直接整了个东西方两开花。”
“嗯……”谢居安认同道。他在三天里查阅了不少资料，一开始对这个世界的预期也是灼烧着业火的九层地狱之类的画面。
没想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三层神塔里的第一层——地狱。
“虽然都是管死人的地方，但东边西边也该划个地盘吧。”
“虽然谢书明说这里很像‘神曲’，但异域发布的任务里只有‘神塔’这一个信息。”
谢居安道：“没说一定是西方。”
只恶补了西方神系资料的宫成毕生无可恋：“谢书明，不靠谱。”
他一屁股坐在石碑上面，叹息一声：“至少这边风景倒还算不错，不用看恶鬼煮人肉之类的画面了。”
簇簇白花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长得有点像刺李，但又贴着地面；阶梯徐徐延伸，山间雾霭朦朦，淡淡的薄雾并没有方才林间那种四面袭来的压迫感，朦胧的山石松木之景有平静人心的魔力。不知不觉中，他们一路的紧张情绪悄然消散。
安逸。
……
“你觉不觉得，”谢居安突然说道，“这种感觉……”
宫成毕一愣，谢居安的声音如一股清冷的泉水，叫他一个激灵倏然回神。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发起了呆。
谢居安眉头紧皱：“很像那个会搞‘精神污染’的世界？”
宫成毕脸色顿时臭了好几个度。他不止注意到了，还不知不觉中招了：“又来？”
“这里感觉没那么危险，”谢居安说，“但因为这样，似乎才更危险些……”
危机感是异域玩家不可缺少的精神警铃，一旦失效后果不堪设想。
他保持着发呆的模样，问道：“距离我们进入这里，过了多久了？”
这个问题对宫成毕来说并不难，对时间的感知是他们这种人要精通的基本技能，放在平时，不仅不用确认腕表时间，他几乎完全不用动脑子就能回答出来。可这次，他将将开口，却忽地顿住，没了下文。
……是啊，多久了？
谢居安望着眼前的空气，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了。”
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时间”这一概念在他的人生里具象化得很晚，因为南荒没有表。时间镌刻在他的本能里，就算世界上所有的钟表同时停转，只要太阳还在升起落下，谢居安就还能感觉到时间。
但现在他感觉不到了。而且显然并非只有他是这样，宫成毕也不行。
他们可能只进来了几十分钟，也可能呆了数小时。
石碑周围的藤蔓与花朵随风徐徐摆动。
“嘁！”
宫成毕忍住没去看腕表，试了试劲儿，却发现越这样时间感越模糊：“这比洗脑学校更狠——还没想到该怎么出去，就直接忘了自己还要‘出去’这件事了。”
异域大概是不缺时间的，那些既没有死去，也没法通关的玩家，就算倒计时永不归零，若是永远迷失在异域里，和死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
洞穴岩石嶙峋，随着不断深入，光线愈发阴暗，空气潮湿，黏腻厚重，将人的呼吸压得有些沉重。没走多远，他们脚下就出现了水。
谢书明没注意，一脚踩进水里，鞋子湿了一半，带起哗哗的水声。
谢书明一惊：“有水！”
司危蹲身观察，没发现任何异样，水是普通的水，伸手一舀，还挺清澈，没什么杂质，里头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东西。
他让了让身，叫身后的光线照过来。
光线照出一片粼粼的水光。放眼望去，眼前的道路已被水域覆盖，且延伸出去好几个岔路，光线所无法触及曲折水路的尽头。
由于两人动作而扬起的水波渐渐平息，微光照出一片似镜的水面。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沉声道：“没有水声。”
谢书明扬眉：“那就是死水了——你确定？这么大一片死水？”
“没有水声。”司危笃定地重复道：“水路出口不通。”
“行，你耳朵灵听你的。”
谢书明扶了扶眼镜，主次分明，该通关还是先通关，一时的妥协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照这个节奏，应该有点什么提示——”
他话音未落，一阵哭声从洞穴深处幽幽荡来。
“……”
哭声曲折百转，哽咽不甘，听起来像是要肝肠寸断，而且还在越来越靠近。
岩石洞穴宁静而封闭，哭声被覆上一层空灵的回音，浑厚的声线却又带着刚毅的力量感，像是咬着牙的不甘，直沿着水面传到两人耳际，唤醒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屏息等待，下一秒，只见前方某个岔路口里，幽幽地荡出了一只小船。
船上有一坨黑影，直到它驶近了，两人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跪坐在船上的男人，身形庞大，强壮有力，但却那么无助地跪坐那里，双手掩面，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喉间哽咽的哀泣。
听着这样的哭声，两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这时候，作为这一份悲痛的旁观者，就应该是沉默的。
“我得不到它……”NPC忽然哀痛道，“我得不到它……”
剧情开始了。司危问他：“你得不到什么？”
男人仍未移开双手，微微伏低身子，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精神上的痛苦：“作为凡人，我无法从神明手里夺来不朽，也无法改变这世间的规律，弃绝死亡的洪流。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他人。”
谢书明眼神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怎么说？”
“曾有人为我指明方向——‘它犹如海底的刺李’，得到它，就能够永远年轻。但我失败了，它被夺走，我得不到它了。”
谢书明一笑：“让我猜猜，是不是一条蛇从你手下偷走了它？”
NPC一顿，从掌间露出一双瞪圆的眼睛，锁定问出这句话的谢书明：“你见到它了？”
谢书明下意识后退一步：“没，我猜的，运气好猜中了而已。”
“它现在就在这片静海中，但它狡猾至极，我找不到它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谢书明：“但你们可以。”
“……找东西是吧。”找东西好，找东西异域玩家最擅长了。
司危在一旁，面无表情道：“你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我们怎么才找能着？”
“我找不到它了，但你们可以。”NPC重复道，“帮我找到它，找到不朽的永生花。”
“要是我们拿到了，”谢书明道：“我们能得到什么？”
“勇敢、智慧的朝圣者啊，你们自然也可以得到永生的能力。”
“……这倒不必。”
谢书明嘴角一抽，这什么大型传销现场：“你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带到‘地上’去。我们只要这个，可以么？”
……
男人保持着来时的姿势，撑着船悠悠荡在水面上，不再吐露新的信息了。
司危看向显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的谢书明：“这次这又是什么？”
谢书明胸有成竹：“永生花，找永生花的男人，偷走永生花的蛇——指向性很明显，这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
谢书摸了摸下巴：“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是西方可考的最古老神话没有之一，虽然很多故事残缺不齐，但总归能整理出一套体系，而且主要角色就那么几个。刚刚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来寻找永生花没想到半路被一条蛇截胡的吉尔伽美什。”
“啧。”司危满色发愁：“冷门，难搞。”
“这还不算冷门了，了解西方古神话的，都应该对此有所耳闻。”
“你觉得娟儿能知道这个？”
“……娟儿是谁？”
“你宝贝弟弟。”
谢书明一时没去纠结这诡异的称呼问题，仔细思索道：“他……多半，不知道。”
作为迟了十多年接受义务教育的后进生，谢居安已经比大部分同一起跑线的人强太多了，但也是尽全力才在文化程度上堪堪达到平均水平而已。除非有人专门给他科普过，他知道这些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他绝对比异域玩家平均水平高呢。”司危道：“这还不叫冷门？”
“……确实。”
的确是这个道理，谢书明后知后觉：“这个世界的难度，似乎不光从怪物强度，而是从整个世界的设定上，都整体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神塔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