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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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踉跄跄地向前。
左脚很痛，多半已经断骨，肿得老高。
腹部的伤口已经浸透了扎紧的衣料，他只能努力用手接住不断滴落的血液不让它落到地上。
整条左手臂都没有知觉。
右眼剧痛，本就模糊的视线被鲜血染红一片，已经痛到无法睁开。
他浑身是血，别人的，自己的，若在地上留下痕迹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行踪，就是在加快死亡。但他不能倒下。
还有机会，只要他能顺利走过这段路……还有人在等他，他在等他，他不能就这么……
只要顺利走过……只要没人……
“啊！”
“你们看哪儿！”
人群朝他跑来。
“就是他！”
嘈杂的声音在他模糊的意识里逐渐远去。他再也站不住，砰地跪倒在地，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安，谢居安！”
谢居安猛地睁开眼，手边书本砰地落到地上。
他条件反射掏向桌底，抓起硬物就向声源砸去——又猛地反应过来，生生停住。
天还亮着，这时候的酒吧里往往没什么人，静悄悄。
眼前是同事放大了好几倍的大豆鼻孔绿豆眼儿：“哎妈呀我才发现，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没事儿吧你？”
同事姓王，个头最小，年龄也曾是本店所有员工里最小的，才二十二岁，于是大家都叫他小王。直到两个月前谢居安来这干兼职，才打破了本店最低年龄记录。
“啧。”
谢居安睡迷糊了，看看手里攥的高脚杯，有些尴尬地缩手。幸亏他早从厨房换岗换出来了，不然要是攥了把刀……想想都后怕。
小王一把顺走了杯子，笤帚一搁，从架子上精准地找出唯一一扎没酒精的那个，倒了半杯又塞回谢居安手里。
“高脚杯喝白水，讲究！”
“……”谢居安什么也没说，拿嘴边喝了。
“瞅瞅，小脸煞白，看着就没睡好。没晚班儿吧？就半小时了，你要不早点儿回吧，老板娘来了我给你顶着。”
谢居安烦躁地搓搓脸，弯腰把掉地上的英语四级绿皮单词书捡起来，随手塞台子下面，一边扯扯领结。工作服本就不舒服，领结睡觉睡歪了，勒人。
他边起身边条件反射地看向手腕，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小王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哟，肉表——讲究！”
“……”
他手表戴了小一年，只是前两天刚坏。
“你一会儿打瞌睡一会儿要拿杯子砸我一会儿还看肉表的。”
小王掏出手机瞅了一眼：“六点一刻，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晚饭，快回去吧。你可是咱们新晋门面，等会儿老板娘来了，光看你脸上这黑眼圈就得难受死。诶呀，她一难受，遭殃的不还是我们。”
谢居安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左眼漆黑，受过伤的右眼灯光下却灰蒙蒙的，一浅一淡，就总显得双眼无神，这会儿更添疲色，仔细一看，额头上两道书印子还刚好压出个直角。
再看眼睛底下……好像还真的起了点黑眼圈。
他知道自己状态确实不好，承了情提前打卡下班了。走之前悄悄给王哥调了一杯饮料，直接塞人手里，让他算自己工资单上才走人。
……
S市刚刚入秋，这时候是最好的季节，不冷也不热，蓝天清亮亮一片。
他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扑面而来的夹寒气，又缓缓吐出来。
这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陌生，南荒永远是湿乎乎的热，不会有这样干巴巴的冷。
他常错觉自己还生活在那里，醒时总觉得自己睁眼会看到满绿的森林，杂乱的荒原。
他知道自己还没适应。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适应”没有随着他的努力而消失，反而好像还更明显，以至于到了最近这两天，他又开始重复地、不断地做同一个梦……并在梦里反复去世。
剧情扑朔迷离，他至今没搞懂他梦的都是些什么。
他就这么在门口站着，盯着眼前的虚空默默发呆，马路上行车不绝，都好像与此刻的他没有关系。
直到一辆色彩熟悉的公交车从他眼前闪过，他才恍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迈开腿，蹬着黑皮鞋追着车尾气狂奔而去。
……
这么多年来，谢居安最不虚的还是跑步。
司机减速进站，眼看着他追车追上来，在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刷卡时给比了个大拇指。
他对着那个大拇指一懵，看司机的表情，意识到对方在夸自己，边错开视线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刚刚跑那么远脸都没红一下，被这么一夸反倒是后劲儿上来了似的连带着脖子红了一片。
抓好扶手，他又条件反射看了一眼“肉表”，回过神无奈地闭了闭眼，掏出手机看时间。
他不爱用智能手机，不太会用是其次，主要还是觉得这轻薄薄一片用着容易坏，太没安全感。些智能手机在这方面和以前他常见的砖头机比起来弱爆了，连挡子弹都挡不了。
他哥曾对他这种思维模式痛心疾首，举着当时还是崭新的这部手机威胁他，如果他不用就直接把它砸了。
想想那好几千的价位，谢居安瞬间高举双手就此妥协，有话好好说，别跟钱过不去。
他原来戴的手表，也好几千了，手机是“身份证”礼物，庆祝他正式有了个身份，手表则是他哥今年给他的生日礼物……结果给摔了。
这时候手机一震，来了消息。
“来信人：高岳
安哥你回来的时候拿俩快递谢了哈
您的xx快递包裹请凭取货号xx-xx尽快到xx超市旁xx自提柜领取
您的xx快递包裹请凭取货号xx-xx尽快到xx超市旁xx自提柜领取”
十多条类似的信息齐齐罗列在前面，都是快递，几乎一天一条，以前都是直接甩一个快递信息过来，这次前面还走了个程序加了句话。
高岳是他舍友，一个街道外的C大大学生，当时欠了两个月房租想找人合租分担，刚贴出告示不久谢居安就找上门了。
而他的手表会坏，和这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高岳将交房租的钱用来给自己换了一身名牌，不巧赶上这几天夜路不安生，就引来了不法之徒。他当时在场，刚好上完晚班回来，在见到刀光的一瞬间，他就条件反射，就那么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从那之后，高岳对他的称呼就此从“喂”变成了“安哥”。
赢是当然赢了，毫无悬念，毫发无损。
歹徒在求饶，高岳在报警，而谢居安担忧地看着手上被迫成为虎指的手表，心疼地摸了摸上面的裂痕，发现指针不走了。这种又脆又贵的东西戴在身上真的影响发挥。
他试着自己修了一下，之后又送去维修师傅那里，可是手表坏得太彻底，还是没能救回来。
他这辈子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此牺牲。
谢居安本人对此没说什么，但高岳这几天倒像是一直心怀愧意。
这时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今天能早些回来不，赔礼道歉请你吃晚饭”
谢居安本想拒绝，但又想道对方这两天说两句话就要道个歉，宛如一个行走的复读机……
他松开扶手，稳稳站在颠簸的车上，不太熟练地双手打字回他：“好。”
***
谢居安一手托两个快递盒，掏出钥匙开门。
饭香扑面而来。他一愣，退回去又确认了一眼门牌号。
“安哥？你今天回来真早啊。来洗手吃饭了！”
往常他回来时，高岳准会在自己屋里缩着睡觉，同时屋里都会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味道，得等他把袜子一只一只从客厅里翻出来丢厕所里，再开会儿窗才能消散。今天反常，他不仅摆了一桌子菜，看样子还把客厅厕所厨房都打扫了一遍。
他进来时高岳刚把筷子摆上，一身外出的衣服和登山鞋都没来得及换，一脸得意地敲了敲桌面。
谢居安换了拖鞋，放了快递洗完手，来到餐桌前，凝视着一桌子菜，半晌缓缓俯下身，满脸慎重地闻了闻。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在家都是要管年夜饭的！”
看着面前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蛋炒肉一盘鸡蛋饼一碗水煮蛋，谢居安把到嘴边那句“是不是鸡蛋买多了”咽了回去。
“尝尝？”
顶着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谢居安搬出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
他咕咚咽下，如实评价：“还行。”
只是鸡蛋有点糊了盐加多了肉炒老了，这些对他而言无甚大碍，还是好吃的。
谢居安好养活。然而得到如此评价的高岳心里却并没有逼数，得意洋洋：“好吃吧。哎，快递呢？”
“客厅。”
“放客厅干嘛？拿来拿来，是给你的！”
“……给我的？”
“对啊！”
谢居安再次受宠若惊地走到客厅。快递信息除了收件地址之外什么都没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在高岳的意思下，他当场拆了一个，里头是一大桶巧克力，三种口味的包装，还附赠了一盒曲奇饼干。
谢居安没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给我？”
高岳早就发现他这个舍友喜欢吃零食，偶尔自己在屋里哪个角落落下什么吃的叫他找到了，都会问一句能不能吃。不论是放软的饼干化掉的巧克力还是干掉的面包，就算是过期了那么一两天的东西，他都嫌浪费，直接往嘴里塞。
他爱吃，但是自己不知道囤。
“全是你的。也不贵，我运气好赶上零食店打折了。你快开第二个！”
谢居安没忍住先拆了一块儿巧克力，才边嚼着边开了第二个快递。
第二个快递只有巴掌大，拆的时候还包了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是个小盒子，红色。
里面是块儿手表，通体黑色，表带皮质，看起来很结实，表盘矩形，计时精准到分，他打开
的时候刚好跳了一下。
谢居安拿出手表，攥在手里摸了摸，触感微凉，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金钱的气息：“多少钱啊？”
高岳伸手比了个五：“这个位数。”
“……原来那个也就几千。”几千也够贵了。
高岳一笑，不太在意的样子：“这个贵点，更结实，不然坏了你又得整天拉着个脸——怪吓人的你知道吗哈哈哈。”
谢居安轻轻摇了下头，把手表塞了回去。
高岳有点急了：“哎哎，你得收啊——”
“太贵了，没必要。你要道歉，吃的够了。”
高岳腾地站起来：“不贵不贵！我专门为你买的你不能不收啊。”
谢居安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高岳意识到自己太有些激动，又缩回去坐下，一会儿看谢居安一会儿看他手里的盒子，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他在紧张。可是他在紧张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款式？戴戴，至少戴戴，才知道喜不喜欢，是吧，我专门买给你的！”
高岳越说越着急，说到后面都开始打磕巴：“安哥，你，你要是只喜欢那个款式，就先把这个戴上，我回头再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
谢居安觉得奇怪：“我又没怪你。为什么一定要戴它？”
高岳咕咚又咽了口口水：“因、因为，在我们这，拒收朋友的礼物，就是‘我很讨厌你’，是绝交的意思。”
谢居安一愣，看着对面看都不敢看他的高岳，抿了抿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他最后还是戴上了。
表带扣上的那一刻，高岳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像你这种打架很厉害的人，很适合干这个！”
他不知突然开始说些什么，谢居安没反应过来：“什么？”
高岳抬起胳膊，挽起袖子：“看，你看到了吗？你现在应该能看到了——”
谢居安定睛一看，只见他的手腕上多出一道黑色刺青，明明刚才还没有。刺青纹得奇怪，看起来就像一道枷锁环住他手腕，轮廓还有些模糊……
不对，是他的视线模糊了。
困意浪涛般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谢居安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抬眼去瞪高岳。
“咚！”
高岳先于他倒在餐桌上，嘿嘿一笑，像个傻子。
谢居安：……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
“检测到道具【你是我的好朋友】。”
“组队通知：玩家谢居安，检测到默认设置，您与玩家高岳自动组队。”
语调僵硬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居安惊愕睁眼。
饭菜、家具，他所熟悉的房间布置，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站在广阔的天地间，阴沉沉的天空压顶而下，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色调。而一片灰色当中，有一座黑色高塔在远处，屹立在那里，像是一座高山，直通云霄。
“倒计时开始。”
“欢迎来到异域世界，请玩家加油通关！”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