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雨》爷傲奈我何

15、Oops！

　　水上乐园之后，我一整个暑假没有再见到周知微。我与他的距离就像是一条U形曲线，在某一个时刻无限地接近于x轴，但永远都没有相交。
　　那个将完未完的吻深深地烙在我的梦里。在无数个因它而失眠的晚上，我耳朵里甚至还会出现那一天我响如战鼓的心跳。
　　七月很快热得让人连门都不愿意出，我便一天又一天地在家里消磨时间。闲下来的时候我跟妈妈学烘焙，看一些小说或者散文集，像是沙滩上懒洋洋的龟。
　　周知微的短信是这个时候弹进来的。
　　「暑假作业写得怎么样？」
　　「其他的写完了，」我放下正在摘抄的笔，按手机回复道，「有个数学的练习报还没写完。」
　　「要来我家玩吗？电影派对，之年和乔乔也来，我妹也在。」
　　和上次看烟花一样的局。
　　「我去。」
　　和上次不一样的干脆。

　　那股棉花般柔软又轻飘飘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我脚下。直到周知微为我开了门，我还处在整个人都没缓过神来的状态。
　　约好的时间是十点，我八点半就按响了他们家的门铃。他穿着体育馆那天的黑色短袖，嘴里的电动牙刷还在嗡嗡作响。
　　我和他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早了。”我尴尬地说。
　　“……唔。”他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示意我进去，坐在客厅等他洗漱。
　　周知微家装修很简洁，不太大，似乎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巨大的落地窗揽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蓝天在怀中，纱质的窗帘被微风轻轻又柔柔地弹弄出波浪。不管是木地板还是木质的家具上收拾得没有一丝灰尘，布制的沙发找不出来一丝污垢。
　　洗手间传来水声，应该是他在洗脸。我看了看过道，有一扇门紧闭着——可能是周知星的房间，对面的另一扇门微微掩着，能稍微看到些里面的物什：飘窗上眼熟的吉他，摆放在收纳盒里的球鞋，墙上贴着的足球明星的海报。
　　没来得及探望更多，周知微洗完了脸，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呃，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周知微挠了挠头，“我妹还没醒……”
　　“你爸妈没和你们一起住吗？”我不好意思说我从五点就失眠到现在，于是努力营造出一个唠家常的气氛。
　　“嗯，这个房子是解决上学问题的。”周知微说，“吃早饭了吗？我去给你拿点面包？”
　　“我吃过了。”我说。
　　周知微点点头，去冰箱拿出来了吐司面包坐在我旁边一口一口地啃起来。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没人说话。
　　我偷偷地看他，看着他吃吐司时塞得满满的腮帮子，看他刚洗完脸还湿漉漉的额发。于我而言，周知微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说出喜欢我，莫名其妙地跨过我和他之间的安全距离，却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在意吗？
　　“体育馆的事为什么你当没有发生过？”我忽然带了些赌气意味地问道。
　　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
　　周知微愣住了，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我追问了一遍。
　　我的耳朵又出现了幻听，怦怦的心跳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怕被你讨厌吧。”周知微想了想，老实地告诉我。
　　我没来得及回答，他忽然又开口了。
　　“从很久之前我就看着你了。”他看向我，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从沙发上起身，盘腿坐在地板上。
　　我没回他，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又开始说。
　　“第一印象是之年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周知微说，“之前我和之年去上化学课，你总是在做题。”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化学课代表。那之前很多时候……比如我去化学办公室找化学老师交作业或者是帮忙搬器材的时候，你总是在做题。”周知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又强调了一遍，“一直一直在做题。”
　　“题有什么好做的呢？我不明白。然后就开始好奇，好奇你是不是故意做样子，但是谁能每一个课间都故意做样子？好奇你是不是太笨，不然怎么要一直做题，但并不是，你在年级里还算是拔尖的。又好奇你是不是没有朋友，被孤立了……
　　“然后有一天我看到你没有做题了。那是我和沈之年去上化学选修课的时候，你没有做题，你偷偷地在看沈之年。”周知微一言道破我的秘密，“你的动作真的很隐蔽，不仔细看没有人会发现的，但是我，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我知道你在看沈之年。”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你这样很可爱。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得意的样子，像一只螃蟹。”周知微用了一个怪异的比喻。
　　“螃蟹用来形容女孩子不太合适。”我提醒道。
　　他看向我。
　　“运动会那天我受伤了，你替我包扎。我故意告诉你有人向沈之年告白，我试探你，你果然喜欢沈之年。”周知微说，“其实出了那个急救角后我又坐在操场上发了很久的呆。”
　　“我的对手是沈之年，这让我有点自卑。”周知微低下头，我看着他就像看着淋雨的大狗，“我学习比不过他的，那家伙不是人。”
　　“确实不是人。”我赞同道。
　　“还有不甘心……你明明是我先发现的明珠。”周知微说，他移开了视线，看着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后来我刚好有一天布置的化学作业忘记带回家了，我又是化学课代表，谁都能不交作业，我可不能，于是我只好起了个大早去学校补作业。”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了。
　　“结果正好被我看到你往沈之年的抽屉里放花。”
　　对，就是这一次。
　　“我甚至还有些怀疑你记不记得我的名字，还是只是‘沈之年的兄弟’。”周知微说，他离我的距离并不远，于是我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在地板上，平视着他的视线。
　　“那一天放学后我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六楼，然后看到你老实地在做值日。你做值日像做题一样，认真又专心。明明就要下暴雨了，还在那里搬桌子准备拖地——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是想着赶紧跑回家吧？”周知微笑起来，“我没有忍住，我跟你说话，我说了好多好多，可是你的眼睛没有看我。你在扫地、换花瓶、擦黑板，但你一直没有看我。”
　　“我想让你看着我，所以才对你告白的。”周知微说。
　　一颗粉红色的重磅炸弹被扔进我的心间。

　　“后来我在图书馆看到你——说实话，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突然了。你和我是同类人，当然也会和我一样想到申请自习间，但是我没想到你离我那么近，就在我的左边。好几次我觉得很累，觉得考不上Y大，不如随便报个大学混混算了的时候，你隔着隔板传来的笔记声都是我的力量。”周知微接着说，“有一次月考，你没考好，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
　　“你在理科班的光荣榜前面哭，那天沈之年在图书馆正好遇见我，告诉我的。我就在想，你为什么哭呢？因为沈之年没考到第一吗？——应该不是，你不像是会因为这个掉眼泪的女孩。是因为你自己考得不好吗？于是我去看了你的成绩。……四十一名确实考得有些糟糕，但是你所有的努力我都知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有四十一名，于是我找沈之年要来你的号码，给你发了短信。
　　“烟花其实是我想约你两个人看的，但是我不好意思，所以叫了其他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出门前很紧张，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我随便抓的一套衣服居然和你看上去像情……很、很相近。
　　“烟花真的很漂亮，我想看你是什么表情，结果你还是在看着沈之年。我忍不住伸手去挡你的眼睛——这样你终于看向我了。你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疑惑。我怕极了被你讨厌，不敢再继续规劝你，就没有再说其他的了。
　　“期末考之前每一天我都会送你去公交车站，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特别是你算不出来数学题只能问我的时候；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好远，去车站的路上一直在发呆，我也不知道女孩子在想什么，我问周知星，周知星只会叫我一边去。
　　“体育馆……确实是我唐突了。”周知微摩挲着他的手指头，“那是我练了很久的歌，我对着镜子练习，我把唱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看哪里还需要改进，我把马达压榨得叫苦连天。”
　　“但是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体育馆那么多的人，你坐在他们中间，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只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沈之年也没有其他人，你的眼睛里只有我。”周知微说。
　　这时他再次看向我。
　　“我的心里像是有一头埋伏了很久的野兽。在台上我就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你，说我看着你很久了，但是我不能。我对你说也是对我自己说不想分心，我克制着自己唱完了那首歌，我灰溜溜地背着吉他想回家，第二天重振旗鼓去图书馆和你继续当同桌，然后你，然后你——”
　　我被他抓到了。
　　“其实我迷了路。学生会的人告诉我的后门应该是另一个方向，结果我阴差阳错地走到了那个关着的后门那。你正好就坐在那里，在背你的单词。我其实有点生气的——明明我为你看向我的眼神的那一刻准备了那么久，你的眼睛却轻而易举就看向了别的东西，单词本都可以夺走你的注意力。
　　“我要赢。于是我又弹了一首，这首歌我没有给任何人听过，只有我自己笨拙地从零练起。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因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从来没有哪一刻像那样闪闪发亮过。你唱着歌，看着我，我志在必得。”周知微对我说。
　　我的幻听声变大了——不、不止有我的幻听声，就在他看向我的那一刹那，我们坐上了时光机，穿越回了体育馆的那一天晚上。他的眼睛是如那晚的墨一样的眼睛，明明是早上，我却能听到那一晚的虫鸣。
　　“我……”我又被他的目光缠上了，他的目光是耿直的、一往无前的，“我不喜欢你对谁都是不分差别的好……”
　　我在说怪话。
　　“人人都那么喜欢你……”
　　我心底忽然涌出对自己的埋怨。
　　“我要考X大……我的目标是X大，你要是喜欢我，那你就考上在一个城市的Y大，我……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你……”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了。
　　我的脸又变回那一晚的沸烫，周知微又变回那一晚的周知微，危险的，迷人的，我逃不开的。
　　我跪坐在周知微家的地板上，他坐在我身边。我们的距离比那一夜带了些礼节的距离更近。
　　时间地点处处不一样，却又处处都一样。
　　怦怦、怦怦。
　　我们像个未杀青的演员，顷刻间机位、身位都回归，弥补那一晚未完结的电影。
　　怦怦、怦怦。
　　周知微身上简单的柔顺剂的香味又离我越来越近。那时我便知道要发生什么，这一次更是如此。
　　怦怦、怦怦。
　　我的蝴蝶又开始在我唇齿间蠢蠢欲动，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太近了，我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呼吸轻轻又轻轻地喷洒在我的皮肤上，那一瞬间让我浑身的毛孔都颤栗到顶端。
　　“周……周知微……”
　　我红着脸，双手欲拒还迎地抵着他的胸膛，从我的掌心传来他埋在胸膛之下的年轻而有力的心跳回应。
　　“嗯？”
　　他隔我近在咫尺地回答，只要他再做一个表情、再前进一步，我的理智就会散落成一地的乐高积木。

　　“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像是故意要坏我们好事般地响起——应该是沈之年和林乔乔来了。我吓了一跳，耳朵红得像下一秒就会发出汽笛声。
　　周知微轻轻地笑了，他凑过来用他的额头亲昵地贴了贴我的额头，没有继续我们第二次被打断的吻。
　　“没关系。”他起身对我说，“不差这一时半会。”
　　怦怦、怦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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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非常感谢唯一的读者葱油拌面不要葱ovo！
这篇文是《乔乔说什么都对》的同人，那本发表的账号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密码了……一时兴起想写沈之年和周知微同学视角，爆发般地写了好几个一直就想写的梗，可惜笔力有限，一篇本以为是一两万字就能解决的被我洋洋洒洒到三万字，实在是收不住脚了。
苏楠对沈之年的感情我想描写类似于crush一样的感情，短暂又热烈的，所以在第一章苏楠喜欢上沈之年的时候，是文艺的、浪漫的、尚有理智的，还能感受到周遭的景物变成将她拉入情网的“手”。但是对周知微的话就没那么理智了，在第十三章，我故意让行文更紊乱，以此来暗示苏楠精神世界因为周知微进攻而摇摇欲坠，所以可能出现一个段落出现好多重复的“我”。她对沈之年是紧张的但游刃有余的，但是对周知微则是稍微一碰就会乱了阵脚，只能通过逃避才能勉强维持理智。
校运动会上苏楠一直看但却只看了皮毛的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这本是林乔乔当时也在看。两名女生因为同一本书延伸出的不同的故事的这个梗我个人觉得很宿命又很浪漫。
最喜欢的就是第十三章！真的写得好爽，非常喜欢将完未完的那个吻的瞬间。十三章里提到的两首歌一首是Justin Bieber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的吉他版，另一首是飞轮海和Hebe的《只对你有感觉》。第一首纠结在《As long as you love me》和《Let me love you》，后者歌名更对我的胃口，但是可惜歌词感觉有点不适合高中生故遗憾作罢。选第二首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有比较露骨的表达爱意的也有旋律更好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机到这一首时就感觉周知微应该唱这一首，他就应该选这一首，然后对着在那一刻明显为他着了迷的苏楠含蓄又有些委屈地说“心像海底针”，说“迷人”。但是不知道引用这么多歌词会不会要计较版权问题啊T T……
苏楠之所以没有答应周知微一是因为不想在高三谈恋爱，二则是认为想要了解周知微更多一些。在书店和王佳佳的偶遇时苏楠其实是有些介意周知微的金毛属性，但是后面周知微对苏楠的进攻让她乱了套，没来得及梳理清楚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所以留了一个苏楠接受了，但没有完全接受的开放式结局，后续发展就看两人继续在高三当亲昵又秘密的战友后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吧。
全文写得比较急，最近加班也有些忙，可能后面闲下来会修理一下这篇文的零件，让章节过渡更自然一些（但是估计修着修着字数又超标……我真的想写的和废话太多了）。
一开始是想文案和更新实时变更的，后来实在是没精力去想文案……我真的不太会吸睛T T，可能后面当修理工的时候会修改一下，但是大体方向不会变的。写文好废脑子啊，由衷的敬佩能写上10万字的作者。
那就这样先告一段落吧：），最后是我觉得适合苏楠和周知微的一首诗，出自余秀华的《我爱你》：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