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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   C21

      “鸣人……”
      她的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脖颈无力地向后折去,血从她脖颈处裂开的伤口争先恐后地涌出,很快从他按在那里止血的手的指缝间漏出,混沌暗淡的世界里亮开一抹鲜红,又很快被抽干了生息而枯萎暗沉下去,渗进泥土里变成死寂一样的黑红颜色。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费劲,鸣人的掌心可以感觉到,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声带都在狰狞地颤抖着,每一次吸气呼气粗笨地如同潮蚀的弦琴,绷到极致的弦线发出了嘶哑而痛苦的绝响,每一下颤动都在贪婪吸食走她为数不多的生命。

      鸣人拼命摁住伤口,获得仙人之力的四战英雄笨拙地像一个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用手掬着一捧水去泼向滔天大火的稚童,无数次地跌倒在地,手掌、膝盖、额头,都摔破了皮,血腥味弥漫在鼻间咽喉,灼出了焦枯的死气味道。那太痛苦了,仿佛心口被人生生撕开,痛地他几乎想要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躲进蜗牛壳,却还是得挣扎着、哭着喊着爬起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疼了也不要紧,因为至少每次结局都还算不错。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着这次也会是一样的。

      阳之印。
      他想起来了。六道仙人在他掌心留下的阳之印。他就是靠这个吊住了眉毛老师的一口气,也一定可以救她的。
      五官像是打碎后被小孩子用劣质的胶水重新粗糙地拼接起来,鸣人扯开嘴角,莫名其妙从身体里透出来的刺骨寒意使他变得哆嗦起来,牙齿也在硌硌发抖,将手覆在她的心口处,“阳之印,我有阳之印……”

      被抱在怀里的少女费力地抬起手,这只手,曾经对陷在暗不见光的坑底中怎么等都等不来人的他伸出,鸣人永远记得,那掌心的温度灼热到他几欲落泪。此时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却凉地可怕,用尽了所有气力也只挤出了堪堪扣攀住他虎口处摇摇欲坠的力道。

      曾经的她太贪心,不知天高地厚,一口气许下三个愿望,只是临了,不管是“为了不让宁次太孤单我就陪他活到三十岁吧”、“希望宁次可以找到喜欢他、他也喜欢的重要之人——哪怕没有我,也能让他好好活下去的人”,还是“要选一个有着漂亮的天气的日子去死”
      临冬看见天空中那还残留着血红的圆月,像是发了狂浸了血丝的白眼,什么嘛,这样的天气,可一点都不漂亮。
      ——她才发现,原来人如果太贪心,是会什么都得不到的。

      她唇齿轻启,那实在太痛了,所以懒得再像以前那样去勾出一个笑来安慰别人,“算我…”
      “求你……”

      鸣人浑身一颤。
      尖锐嘶长的耳鸣声骤止,战场上满地疮痍的残局斑驳,连路过的风都不忍出声。

      他那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漫长无止境的拉锯,纠缠了三世的轮回,都结束了。
      辉夜和黑绝被封印于月球之上,宇智波斑跟千手柱间迟了几十年的和解,送走来自净土的人们,他一点都不酷地流着泪但还是有好好地跟父亲道了别。

      只是转个身的功夫而已。
      他只是转了个身。

      那股熟悉的查克拉在他的感知范围里突然响起尖锐的嗡鸣,像是人在临死前以命换命般决绝的最后一击,力道大到连继承了仙人之力的他都承受不住,脑袋仿佛就要从中炸开,尖锐的耳鸣模糊了九喇嘛骤然大吼出来的一声提醒——“鸣人!!”

      他骤然回头。

      宁次死前最后的牵挂就是“帮我照顾好她”,他附在自己耳边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从四面八方连绵成起伏的回音,重重砸在眼膜上,眼白像是裂开的冰面,碎出蛛网般的凛冽血痕,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和动荡,世界出现了坍塌的裂痕。

      鸣人看见细长的血痕从空中散开,砸在地上,溅地到处都是。
      他的视力太好了,仙人模式中更是。
      一切仿佛被按了慢倍速。
      在不可置信紧缩的眼瞳中,映着滚落的血珠都是一颗颗鼓润而分明的,像极了临冬压在前额刘海上的那坠红珠圆玉,那原是她通身上下包括了名字难得的唯一一点艳色,是茫茫白雪枯枝上缀点的红梅,也是将她还留在这人间红尘的证明。

      她手上伤痕累累的太刀,和那串断了的额饰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碎了。就像她一样。

      临冬被半揽在他怀里,他徒劳用双手想要把濒临消散的灵魂聚拢拼凑完整。

      鸣人怔然地抬起头,后知后觉发现,小樱作为医疗忍者,却没有及时上前来救治,只是远远站在那里,右手紧紧扣着佐助横贯出来拦住她的草雉剑的剑鞘,撇过脸去哀切地咬紧了下唇——明明临冬还活着,明明是完全可以救回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佐助你不让小樱救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卡卡西老师会攥紧了拳不忍心地别开眼。
      他拼命张嘴大声呼救——
      救命…
      有没有人啊…
      求你们快救救她,快救她啊!

      却惊恐地瞪大了眼,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到发不出一点清晰的声音来。

      鸣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是辉夜用血轮眼给他编织的幻境。
      为的就是消磨掉他的斗志和士气。
      ——幻术可以找到人心中的恐惧并将其无限放大。
      可佐助就在这里,有什么幻术是他的轮回眼破解不了的呢。
      他希冀地望向佐助,带着卑微的祈求,脸上肌肉扭曲着挤出一个难看的、露出了紧咬着战栗的牙齿的笑,希望他可以解开这个噩梦,或者冲上来狠狠地给他一拳,甚至砍上一刀也好。
      只要能够让他回到现实。

      可是没有。
      佐助的眼,只往更深处的冷暗沉了沉,拦着小樱的剑没有挪动半分,就好像……好像临冬会做出这种选择他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佐助会理解并支持她一样。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跪着,拼了命地却只用呐蚊般的声量卡在喉咙里喊“救命”,仿佛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早就知道——临冬已经活不下去了。

      人在真正寒冷的时候,是从心里开始的。
      从原本蓬勃跳动的心房开始,一寸一寸,经脉渐渐被冻地僵硬,变成薄薄的一层脆壳,不堪一击。
      有那么一瞬间,鸣人忽然理解了带土为什么执着于想要那个只有美梦的世界。

      他想起了那时临冬躲开他的手。
      因为有一直参与研究二代目的术,临冬被下达了去破解秽土转生的任务,她抵达最终战场的第一眼便是倒在地上的宁次,白色的衣物混着干涸的血垢,在枯暗破裂的土地上如无端飘落进泥泞中被人踩烂的旧雪般突兀地令人无法忽视。

      老人都说,死不瞑目的人是因为心有牵挂。
      宁次那双已经无神黯淡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睁着不肯闭上,固执地望着远处仿佛还在等着谁。

      她一步步走向棘木横插的那里,那里躺着她已经不会再唤她名字的兄长。
      她的脚步是轻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好像整个人都已经被掏净了所有,不再有重量。她其实走的很稳,却让人觉得她是踉跄着的。

      那一刻鸣人前所未有的感到了恐慌。
      跟宁次死在他面前的那种痛苦不一样,那种会从他灵魂中抽取掉什么的害怕淹没了他。
      他只能像溺水者拼命抓住水面上浮着的救命稻草那般试图去握住她的手,甚至于挡住了她前往亲自确认惨剧的路,苍白无力地想要同她说点什么,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临……”
      ——她躲开了。
      他嘴唇生硬扯起来的角度僵住,残留在脸颊的泪水滑过嘴角,苦地可怕。

      他们擦肩而过,而她甚至连一眼都不肯再给他。

      临冬跪在地上,将宁次身上的棘刺震出,在大敌当前之际花费掉很多查克拉,将宁次身上破漏空洞的□□伤口用医疗忍术修复好。
      她的指尖抚过宁次已经褪去难看咒印的额头,小心地擦掉他脸上粘上的灰土,手心覆上他的眼睛。
      小李和天天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让其合眼的宁次,就这么顺从地在她轻柔的力道下闭上了眼。
      “这样……也好。”她苍白而柔软的脸抵在他的额角,长长垂下的眼睫颤了颤,良久,轻声喃喃道。

      大概是她抱着宁次的样子太过熟悉,像极了当初抱着琳的尸体、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的自己,带土想要出声嘲讽她的气势都断了片刻。

      “对不起…”鸣人哽声道。这时才发现这三个字太过轻飘,根本无法抵消任何过错。
      与其说表达歉意,还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减轻罪孽的捷径——类似于“你看我都真心道歉了,那你应该会好受点吧”的那种感觉,其实对于受害者而言痛苦并不会减少。却可以让说对不起的人得到“我已经偿还了”的错觉。那个发明“对不起”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他想起临冬曾经这么说道。
      于是便连下一声的对不起也说不出口了。

      想要让鸣人尝到如他那样痛苦的罪魁祸首带土高高在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从他身上来确认些什么,“鸣人,只要你还坚持,你的同伴就还会死。”

      可鸣人只觉得世界乱哄哄的听不进去。
      临冬不哭不闹的样子让他感到心慌,心脏都在近乎窒息般地抽搐——没有人,不该有人在目睹兄长的惨状后如此平静的。尤其他们两个于彼此而言是多么珍贵的存在。

      临冬身上突然暴涨起大量一直被储蓄隐藏起来的查克拉,那更像是被关在这具躯体里太久了的野兽冲破牢笼临死前最后绝望的嘶吼。
      拔出腰间别着的太刀,封印着查克拉的黑色咒纹漫过惨白的脸,宛如从深渊里冲破出来拉人下地狱的狰狞利爪纹路一直延伸到指尖,而后又很快消失不见。她头也没有回,所有的表情都海浪般褪去,抬头冲站在十尾上的带土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我要杀了你。”

      那几乎给了鸣人于绝望之处最后一丝喘息的机会,是人在濒死前能够抓住的唯一生机——只要他可以打败带土,他和临冬之间的裂痕就可以修补如初。
      但其实那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一个谎言。
      临冬并没有说,只要打败了带土拯救了世界,她就会原谅他。
      就像临冬曾经对他发表在大多数人眼中看来异想天开的火影梦想时说过“那我就等着你成为火影的一天啦”,可那其实从来不是“我会陪着你”的诺言。
      她总是这样似是而非的给人以虚假的希望。

      鸣人曾经一度觉得,临冬亏在出生的时节,明明她和“临冬”这个冰冷的名字一点也不搭。
      那是第一个对他说出“我觉得你是英雄”肯定了他的意义的人
      是所有人都对他想当火影的想法嗤之以鼻的时候第一个告诉他“火影对你来说不该是作为梦想而是应该当做可以实现的目标”的朋友
      是已经随着成长一起缠绕进骨血里,如果硬要剔骨剜肉的话去掉就会将他也一同毁掉的羁绊
      是他沿途路径锦绣灿烂的晚霞时第一个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那样的她,此时却靠在他的怀里,那道在战斗中被六道状态的斑留在脖颈处粗粝的致命伤口被她第一时间进行了自我修复,血染到了衣襟,他以为那是纲手婆婆教给她的可以肉白骨的掌仙术,可现在那道伤口,就像用一根细线强行缝起来的鼓当当的布袋,那根以生命力为代价编织的线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蹦地一下断掉了,里面的东西如豆子般统统漏了出来,鸣人哭着喊着抓不住,咕噜哐当撒了一地。

      他和终于愿意回来的佐助、和她、和小樱还有卡卡西老师,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一起合力拯救了这个世界。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高兴。
      那种满足感从胃到心口,都是膨胀到幸福的,都是真实的,是他曾经最渴望的。
      他如今都可以拥有了。

      可她却在求他……

      血仿佛已经快要流尽了,他的掌心沤着因为鲜血慢慢变干而结痂般的凝涩感,刺破了皮肉,有着宿命的重量。

      直到此刻,鸣人才仓惶突兀地明白了:日向临冬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她在中忍初赛场上为了维护宁次拔刀的果决;在被他们问及愿望时的避重就轻;明明向来最是温和待人的她却对雏田多年刻意的疏远和冷漠;四岁那年跳湖被他从水里捞起来却说“只是意外”;还有曾经被他忽视了无数次的她那望向不知何方的空洞而遥远的眼神。
      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也不够乐观,她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也烂透了。如果不是为了不让宁次一个人在这个垃圾世界活得太孤单,她早就想离开了。
      她也根本承受不住他们索取无度地从她身上自私汲取温度和希望。

      他知道地太迟了,日向临冬不是永不熄灭的太阳。
      她是堕落的月亮,发着光却沉沦于黑暗。

      鸣人曾经想过,只要是临冬想要的,他都会给的。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跟他提过想要什么,从来都是鸣人不懂事而任性地从她那里掠夺东西。
      ——又或许是她要的东西他根本就给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说自己想要什么,却是在求他:求你,饶了我吧。
      ——放过我吧。

      .

      听说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郁。
      夜空的底色黑地纯粹,映在临冬的眼瞳里,理智残存的时候,她甚至还能预想出,她和宁次都死了,他们那些人,野心勃勃贪婪自私又洋洋得意的那些人,在从无限月读醒来后发现一夜之间所有的希望都破灭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唾手可及却功败垂成才最绝望——他们或许还在紧张激烈的战斗间隙中分出一点神思沾沾自喜设想过,这世上还活着的唯一掌握了飞雷神的她能够将这个家族托举到什么样的权力地位,再不济,还能逼她将空间术教给宗家——她想到了有趣的地方露出了丝笑意——那样的话,她可能会用手指点点脑袋,说,“学这个,要脑子的。”

      年少有为,少年早夭。
      对于逝去的白月光,人们总是不吝于津津表露自己的惋惜,会为他感到不甘,感到遗憾,还有愤愤不平。
      日向一族一直讳莫如深不愿别人提起的制度将成为忍界最广为人知的秘密。就像宗家烙在分家额上的笼中鸟,他们也将被世俗眼光打上“永远比不过分家的废物”的印记。
      那是他们那膨胀到一戳就破的自尊心所最不能接受的。

      哪怕掌握了飞雷神,如她这般实力的人还是被命运生生折断了,人生的希望就在于未来的不确定,可她的死,就像一座写清了结局的路碑,往后还会有哪个分家愿意去拼命和努力——既然是注定的结局,那么为何还要被宗家榨取价值。

      那棵长成庞然大物又垂垂老矣的树,来年,后年,从此以后,都大概长不出那么鲜亮的绿意了吧。
      日向一族注定败落,只是她这一死,至少把那个结局提早了二十年,可以让日向日足他们活着的时候亲眼见证。
      这就是最大的报复。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却被喉间粘稠的液体呛到,像个破了口子的皮鼓,吭哧一声,抽搐着咳出了一口粘稠的血。

      意识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临冬睁着疲惫的眼皮,视线越过鸣人的脸,视野中的苍穹笼上了模糊昏暗的薄纱,在她的刻意忽视下,上辈子的事情已经有些遥远了,就像人三十岁的时候其实已经记不清多少儿时的事,所以那更像这辈子的儿时曾仰头望见过的夜空。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仲夏之夜母亲扑着小扇给她和宁次驱蚊,嘴里哼着轻缓的小调,外出刚返的父亲摘了护额安静地站在廊下,噙着笑望着他们;
      仿佛看见鸣人他们站在亭亭如华盖的树下远远地朝她招手,丁次举着新口味的薯片吃得嘴角都是,鹿丸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抬起头来说好慢。风吹过她张开的指间,有呼呼的畅响,她转着圈,感觉宽大的衣袖也随着那阵风变成了白色的羽翼,几乎可以飞起来了;
      又仿佛看见家里窗台上那盆因为水土不服而一直没能像我爱罗养地那般好的那盆仙人掌,终于开出了小小的、白色的花。窗外的两只飞鸟,拖着长长的尾翅,自由的、不受拘束的飞往远方;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了黑发黑瞳的自己背着包,风尘仆仆地推开家门,哥哥回过头来递给她一条毛巾,斥一声还知道回家。

      宁次跟她原世界的亲哥哥,是真的很像啊。如倦鸟停落树梢,收卷了自己蓬松的羽毛。她双眼微阖,嘴角还噙着终于解脱般的浅笑,柔软而温顺。
      她决定这次自己一定要多要一碗孟婆汤——毕竟上辈子还欠了她一份,然后不管是谁,宁次也好,鸣人也好,我爱罗鹿丸佐助也是,来生就不要再见了吧。

      鸣人掌心的温度渐渐冷却下去,她苍白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滑过一小截距离,转瞬即逝般,落入一片狼藉的、满身伤痕的尘土里。如同白雪融化,甚至都不会发出告别的声响。

      失去意识前,临冬隐约听见,仓惶死寂的土地上,骤然响起了谁的绝望似凌迟的长啸声,撕心裂肺。

      但那好像也已经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
      因为她的身体轻快地仿佛一片白羽,晃晃悠悠地,终于飘起来了。
      临冬想,明日,或许会是个好天气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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