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光家产就离婚》林画青山

3、第三章

　　陆时闻心情复杂地回到前厅，今天的主人公赵晨歌已经出场了，正在和客人们合照。小姑娘落落大方，穿着一身精致的公主裙，站在精心布置的礼物小屋中，摆着各种古灵精怪的俏皮姿势，十分可爱。

　　除了赵奶奶精力不济，赵家人都在一边陪着，就连赵爷爷也杵着拐杖含笑坐在一边，他第一个发现了陆时闻，用拐杖碰了碰赵长宇的裤脚，赵长宇立马将他拉过去，“你去哪了，找你半天，电话也不接。”

　　陆时闻实话实说：“听了个墙角。”

　　赵长宇：“……？”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身后一阵谈笑声，正是陆时闻刚刚听过墙角的那几个女人。今天小侄女过生日，周晓期化妆时刻意柔和了线条，此时一脸嫌弃又显得锐利起来，“她怎么在这？”

　　赵长宇脸色也难看起来，“这次根本没有邀请方家，估计是跟着她舅舅一起来的。”

　　他们说话间，一行几人已经和小姑娘拍起照来，更有甚者露出芳心被俘的痴迷姿态，大声夸赞小姑娘漂亮可爱，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要不是她们有些人状似无意地朝他瞟过来，陆时闻很难相信这和几分钟前嘲讽赵家小门小户的是同一批人。

　　陆时闻对这群在背后大肆嘲讽他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准备找他们麻烦，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朝他走来。

　　方倾一直都知道，陆时闻是很漂亮的，是那种很符合世人审美的漂亮，身姿挺拔，四肢颀长，皮肤白皙，眉目端庄，脱俗的气质和亲和感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但他真正吸引人的，是那种极具生命力的耀眼。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看见陆时闻的震撼，那时她坐在京大路边的车里，通过单向的车窗，看见陆时闻和他的朋友们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地从她车边走过去。

　　那是一个冬日的晴天，正午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撒下来，陆时闻站在那片阳光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几乎让她觉得刺眼。

　　那一瞬间，她甚至共情了季誉衍。

　　之后的故事好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季誉衍忤逆父母，疏远长辈，一意孤行地喜欢他。

　　传闻里都说他们二人的婚姻只是商业联姻，季誉衍对他不尊重不在意，仅仅有那么一点年少冲动的喜欢，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但她知道不是的。

　　陆时闻的父母离世，陆氏企业风雨飘摇，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陆时闻彻底失去了联姻的资格，但季誉衍偏偏在这时和他结婚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陆时闻夺去，她乃至整个家族多年的努力就这么毁于一旦。

　　好在季誉衍所喜欢的，偏偏是季家父母最不喜欢的。不提他无法为季氏传宗接代的性别、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世，他们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张扬、不成熟的人坐上总裁夫人的位置。

　　他们不接受陆时闻，于是加倍地开始补偿她，一次又一次地暗示将来。

　　婚后，季誉衍将陆时闻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触，她原本以为这是控制欲、保护欲。但一次偶尔的机会，她发现陆时闻身上的光暗淡下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好像一朵盛放的花，抵不过时间的拉扯，无法阻挡地在枯萎着。

　　再之后，季家多了一个孩子，虽然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但她很清楚，两人的婚姻不再坚不可摧了。

　　越是璀璨耀眼的宝石，就越禁不起裂痕。她爱了季誉衍那么多年，现在一切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这次赵长宇和周晓期的小侄女生日宴，以他们的关系，陆时闻一定会出席。没有送到方家的邀请函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赵家害怕让陆时闻看见他，那她就偏要陆时闻看见。

　　这么多年，京市谁不知道，季氏有意与方家联姻，而她就是被选中的季家夫人，季誉衍默认的未婚妻。

　　比起和季父季母相看两厌的陆时闻，她才是被季家认可的儿媳妇。

　　虽然陆时闻每次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她不相信，他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存在。

　　此刻，她看着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的陆时闻，唇角勾起一个得体的弧度，“时闻，好久不见啊。”

　　方倾的眼睛一刻不错的看着他，想要在他脸上看见隐忍或嫉妒。

　　然而没有，陆时闻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请问你是？”

　　方倾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没有露出任何难看的神色，但嘴角的笑容被冻住似的僵了一瞬。

　　旁边有人直接笑出声来，是周晓期。

　　方倾身旁有人为她打抱不平，鄙夷地看着眼前鸡占雀巢的男人：“装什么装，季总的儿子平时可没少得倾倾的照顾，你平时见得到孩子吗？”

　　周晓期正要发火，方倾先一步开了口：“柔柔，别这么说，那也是时闻的孩子。”

　　她抱歉地对陆时闻笑了笑，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又走近了些，带着歉意：“时闻，对不起，季姨平时比较忙，经常让我帮忙照顾乐闲，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才让他们误会了，我会好好解释的。”

　　什么解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吧。

　　陆时闻听出来了，这就是季家原本给季誉衍选的老婆，特地找茬来了。

　　看见他们这两个八卦话题的中心人物，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陆时闻感觉到不少打量的视线。

　　他没兴趣配合她的宫斗剧情，也不想破坏晨歌小朋友的生日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对赵长宇说了句“不认识”，就朝赵晨歌走了过去，他还没有和小侄女合照呢！

　　没想到他刚走近，赵晨歌就将他认了出来，兴奋大喊：“小闻叔叔！”

　　陆时闻被她的情绪感染，跟着笑起来：“生日快乐呀，小晨歌！”

　　“啊啊啊啊！”他一笑，赵晨歌更兴奋了，控制不住地大叫几声，朝另一边摄像老师大喊：“录下来了吗？我小闻叔叔刚刚笑了！好帅！”

　　周围人都笑起来，“你小闻叔叔当然帅，这谁比得过啊！”

　　“还是我们晨歌最可爱，陆总青年才俊，要不是沾了晨歌的光，我们哪有机会能见着！”

　　“小姑娘最知道谁对她最好呢！”

　　“……”

　　方倾看着人群中心的陆时闻，莫名不安起来。

　　周晓期没有错过她的表情：“他根本不在意，你何必费尽心思往他面前凑。”

　　方倾微笑着，依旧是一副很温柔的样子，似乎一点没有被陆时闻影响，“多年不见了打个招呼而已，周小姐不用这么紧张。”

　　“嗯，以后的确不用紧张了。”

　　不远处传来陆时闻的笑声，似乎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身后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走吧倾倾，陪我去吃点东西。”

　　——

　　切蛋糕、拆礼物……一系列流程之后到了酒宴的时间。陆时闻被安排在主桌坐下，桌上放着两盘点心，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陆氏的合家欢系列，在修真界也曾风靡一时。

　　他吃了一块，除了少了增补灵力、激发正面情绪的功效，味道基本也没什么区别。

　　合家欢，合家欢。

　　而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喝了点酒，陆时闻感觉自己有些醉了，拒绝了赵长宇的陪同，独自起身出了宴客厅，在一处阳台停下。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漫天漆黑，只有缺了一块的月亮散发着微光。

　　他靠在阳台上，抬头看着这月亮。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是自己的脸在发烫。现在的他很矛盾，分明清晰地知道自己醉了，但逐渐空白的头脑却给他一种越来越清醒的错觉，周遭的一切都显得越发不真切。

　　在这半真半假的虚妄中，陆时闻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小闻。”

　　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醇厚的酒。

　　陆时闻动作慢了半拍，寻声望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碳灰色的条纹西装，站在光线昏暗的阳台上，仿佛要融进身后的夜色里。

　　那人朝他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陆时闻看清了他的脸，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仿佛一把利剑，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他冰凉的锐气。

　　这人应该是个剑修，陆时闻心想，我喜欢这样的锐利。

　　他有些开心地望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陌生男人，“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我叫季誉衍。”

　　季誉衍，似乎有点耳熟，陆时闻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再想想，不要在这不清醒的状态下做错事。但他抬头看一眼，那人依旧端立在他面前，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自己。

　　在昏暗的光影下，他眼里细碎的光芒仿佛星辰，在这漫天的漆黑中微弱而坚定地闪烁着。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好酷啊。

　　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间溃散，陆时闻兴奋地介绍自己:“我叫陆时闻，那现在我们就是朋友啦！”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

　　他在笑话我吗？喝醉酒的人总是很敏感，陆时闻抿抿唇，“你笑什么？”

　　“我很高兴。”

　　“那我也很高兴！”

　　——

　　陆时闻睁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昨夜的记忆瞬间涌了进来。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季誉衍的手不放，非要给赵长宇和周晓期介绍这个“新朋友”，甚至自己最后喝得完全醉过去，还是季誉衍给他带回来的。

　　陆时闻内心咆哮，下意识要避开那过于炙热的眼神，视线下移，看见男人睡衣领口露出来的小半胸肌，没话找话，“身材不错哈。”

　　这大概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也的确像个剑修，一米九的个子，肩宽体长，身材高高瘦瘦的，乍一看以为挺好欺负，其实衣服底下藏着满身精瘦的肌肉，拿起剑咔咔乱杀。

　　注意到他的眼神，季誉衍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早上好，小闻。”

　　大概是刚醒，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陆时闻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早、早上好。”

　　他有些明白原主为什么会和一个男人结婚了，这个男人仿佛按照他的喜好长的，的确让人难以抵抗。

　　陆时闻逃也似的爬下了床，冲到卫生间里，接了几捧冷水拍在脸上，他看着镜子里总是显得脆弱苍白的脸，这本不该是他的模样。

　　再出来时季誉衍已经起床了，陆时闻才知道进门右手边还有个暗门，连着衣帽间，季誉衍正在换衣服。他没有关门，陆时闻看见他漂亮的背部肌肉，只是一眼，他就移开了目光，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今天的早餐很简单，白粥小菜再配上几个皮薄馅大的包子，暖烘烘的，安抚着他因为宿醉有些难受的胃。

　　吃到第二碗的时候，季誉衍也来了，他换了一身白色衬衫，袖口折了一道，下摆扎进西裤里，越发显得肩膀宽阔。

　　赵妈在他面前摆上稀饭，又切了几片白面包。的确符合他高岭之花的气质，但陆时闻看着就觉得没意思。

　　吃完早餐也没有离开，靠在椅背上看餐桌另一边的男人吃饭。

　　这就是季誉衍吗？

　　天衍宗位于北方，离他所在的流云宗有数百万里之远。他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只从传闻中得知，季誉衍一心修行，常年闭关，其天赋无人可及，年仅六十就突破了金丹期，是当今修真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也会是天衍宗的下一届掌门。

　　当然，更是宗门里无数女修犯花痴的对象。曾经有一枚留影石，就因为偶然拍到了他的侧脸，在南方被卖出了十万灵石的高价。

　　没想到一朝穿越，遥不可及的修真天才竟成了自己的丈夫，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季誉衍的影像还值不值钱。

　　季誉衍吃饭时很安静，只有偶尔餐具接触时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举一动都有种从容感，但速度并不慢，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这份早餐。

　　“我有事和你说。”

　　季誉衍似乎早有预料，“需要去书房吗？”

　　陆时闻摇头，没有绕弯子，“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包括我们的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季誉衍的表情，“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所以希望你能给我多一些的空间。”

　　几乎没有犹豫，季誉衍很快点头答应下来，“没问题，但是我一会儿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吗？我需要保证你的身体是健康的。”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怀疑，一双眼睛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只有微微下移的唇角透露出他内心的复杂情绪，陆时闻感觉自己并不存在的良心都有点不安了。

　　实际上他并不是没有更柔和的说法，但他还是选择了最直白，也是最伤人的这一种。

　　昨天晚上他虽然喝醉了，但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季誉衍在他面前展现的纵容与妥协超出他的预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恶劣。

　　但他在梦境里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就他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并不具备编造这样梦境的条件，之后赵长宇的反应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

　　况且，原主的身体也的确难掩虚弱，每次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都会不适应于这具身体的消瘦和苍白。尤其是他刚穿来的那个早上，要不是没有太多的疼痛与不适，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魂归故里了。

　　还有孩子……原来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

　　想到这里，刚刚动摇的心神又重新坚定下来。

　　要去医院，陆时闻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推脱又太可疑，想想还是同意了。但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他并不想和季誉衍过多的接触，“一会儿我让赵长宇陪我去。”

　　看出他的拒绝，季誉衍眼神低垂，但他依旧表现得平静理智，“好，假如我之后有哪里让你觉得冒犯，你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尽快调整，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些时间。”

　　他抬眼看过来，提醒他：“我们结婚了，小闻。”

　　陆时闻避开他的眼神，胡乱答应下来，两个人算是达成了初步的约定。

　　陆时闻走的时候，季誉衍已经去公司了。

　　司机在门口等他，陆时闻上车，看见后座放着一张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和写着密码的纸条，是季誉衍给他准备的。

　　陆时闻没叫赵长宇，直接让司机去了医院，刚停车就有人过来接应，全程引导陪伴他看诊、检查，服务十分贴心，整个过程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不适。不用问也知道，还是季誉衍提前安排的。

　　家世显赫、出类拔萃、相貌出众，还这么贴心。

　　只可惜，是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