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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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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山山林郁郁葱葱,此刻已是深秋层林叠染,漫山遍野的黄中点缀着一两点绿意。
因长时间无人拜访的石阶长满了青苔,经过昨日的一场雨踩上去还有些湿滑的感觉。
从山脚到无量门山门共有一万八千步石梯,山腰处的石台上还有一整块底部被人削平的解剑石,传言是无量门初代掌门登无量山时遇到顽石挡路两指截断了那顽石又在上面刻下了解剑石三字,凡非无量门门人登门必须得在此解剑。
无量门的山门可不是人人可登得的,除了山下依五行八卦设的青竹阵外,还有人在解剑石旁守关,得守关人承认才能上山。
近些年无量门不愿在有人登门,守山的都是与门主苗韶同辈的高手,更是绝了武林人士上山的心思。
祁原等人先一步回了无量门,易书则不紧不慢的在柳阳府挑了些好东西才同嵇越登门拜访,毕竟都是嵇越的长辈,空手上门倒显得他易家无礼了。
易书从山下的农户家中租了一头驴驮着两只竹箱上山,那毛驴几步一停,易书也就跟在它身后走走停停瞧瞧无量山的景色,等日头过了正中才爬到解剑石处。
经过大半日的暴晒,解剑石像似覆了一层薄薄的油霜,用红笔描的解剑石三个大字愈显鲜艳。
石下的阴影处睡着一个人,那人头戴斗笠腰间别着一个有些发旧的酒葫芦,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趾还从草鞋的破洞中伸出,嘴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
听到石梯上的动静,那人摘下盖在脸上的破旧斗笠,盘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单手撑着下颌,双眼有气无力地搭耸着,下颌上还蓄着些胡渣,看起来着实不修边幅。
“越小子你可回来了……”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就狠狠打了个酒嗝,冒出了一嘴的酒气。
任谁也猜不到打扮如此落魄的酒鬼这就是无量门七绝之一的酒中仙——江沉飞。
江沉飞伸手想扶着解剑石站起来却扶空了几次,最后一次才扶着石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整个人靠在解剑石上摘了腰间的酒壶又饮了一大口,双目带着醉意瞧着面色沉静的嵇越道:“掌门师兄见你带外人回来可是会不高兴的。”
话语间看也未看易书一眼。
易书不以为意的在心中撇了撇嘴,反正无量门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在无量门眼里他就是趁嵇越涉世未深时胁恩拐带了嵇越的恶人,他从木箱中翻出一小坛朝江沉飞扔了过去。
江沉飞单手接过,扒开坛塞一股厚重的酒香顿时从坛口溢了出来,直熏得周围林中的鸟也要坠下枝来。
他擒着坛口豪爽的痛饮了几口,几丝来不及饮下的酒液顺着脖颈打湿了领口。
“一日三杯千里醉,万年岁月百般愁,好酒果真是好酒。”
江沉飞号酒中仙顾名思义便是酒中仙人,成名剑法醉里挑灯,这套剑法需要佐以美酒才能施展他最大的威力,当然是对刚学此剑法的初学者来说,像江沉飞这样宗师级别的人物来说,醉与不醉与他而言都没太大分别。
这千日醉还是易书从占文光府的酒窖里搜出来的。
江沉飞用脏兮兮的袖口抹了抹唇,此刻才拿正眼看了眼易书,“你要带外人上山,师伯也拦不住你,可也不能坏了无量门的规矩,看招。”
说罢江沉飞将酒坛往空中一掷,酒坛碎成了数块,酒坛中剩余的酒液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
那圆球倏然一转,化作一阵急雨,若缠绵的网向嵇越和易书笼去。
嵇越站在阶下未动只一个眼神,还没等酒液化的箭雨靠近他们身前便凝成冰霜停滞在了空中,在烈日的照射下冒出白色的烟气,他微微侧了侧头那方凝霜便通通坠下地来,寸寸碎裂在阶上,不少碎霜随着台阶滚落,好似刚下了一场冰雹雨。
“不错的你的武功又精进了,可惜戾气也更盛了,这样会有损你的剑心。”江沉飞拽着酒葫芦上的麻绳,又仰头饮了一口酒。
说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易书,眼神中在苛责易书逼迫太过坏了嵇越的剑心。
想要追求无上剑道那就得有一颗无暇的剑心,不为外物所扰,戾气不能过盛,杀心不能过重,以剑入红尘磨炼心智,最后又超脱于剑,方能成就大道。
被嵇越护在身后的易书只觉无辜中箭,阿越的戾气太盛还需要你说吗?不是他戾气太盛我也不想登无量山的山门见你们这群的比茅厕里石头还臭还硬的老顽固。
“师伯说完了吗?”嵇越又抛了一壶酒给他,意思是闲话少说。
“好,知道你护得紧。”江沉飞接了酒壶话语懒散曳长,脚下草鞋一点轻飘地坐上了约有一人高的解剑石,右脚斜踩着石面道:“上山去吧,掌门师兄知道你今日回山已在殿中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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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门的正殿不算恢弘,门窄、殿小,外人乍一眼看去还会以为是山中香火稀少的小庙,唯正殿石匾上的无量二字昭告此处乃是天下正道魁首——无量门。
不同于易书想象的三堂会审的局面,殿内寂静只有一身着道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背对着他们,他面前挂着一幅苍松卧云图,沉绿的苍松直入云端意指无量门也如这入云苍松风霜不惧、刚正不阿。
“许久不曾回来,先去后山祭拜你爹吧。”男子的声音深沉又带着一股隐隐不可忽视的威严。
嵇越看向易书,易书指尖碰了碰嵇越的,意思是你去吧,见惯了朝堂上各色的魑魅魍魉,他还能被一身正气的苗掌门吓着了?
“记得把小萝卜带走。”易书张口朝嵇越做了做嘴型,小萝卜就是那头他们租来的毛驴,因为酷爱吃胡萝卜要用胡萝卜喂着才肯上山,遂而给起了这个名字。
等嵇越离开正堂,苗韶才转过身来审视这位许久未见的小辈。易书眉目清正却暗含狡黠、诡谲之气,这样的人表面行事端正,然必要之时也会不择手段。
柳阳府发生的事他已听寒儿说了,易书身死的消息刚传来时他也并不信,狡狐可比狡兔还难抓住,要抓狡兔只需将它的洞堵死剩下两洞,只需一洞熏烟就能等它自投罗网。
想要抓住狡狐则不然,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猎手也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同狡狐斗上一斗。
易书任他打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许久不见苗掌门。”
独自面对他这天下第一大奸臣,该说这是身为天下第一门掌门的气魄,还是苗韶不屑为难他这样的小辈。
毕竟上一次他们见面可不算太愉快,因为他强上无量山带走了嵇越,剩下的六绝对嵇越可都是视如亲子,亦当他下一任掌门的候选,对他这个害他们骨肉分离的人自然恨不得食肉寝皮。
“易大人请坐。”因堂中只有他们二人,苗韶也不怕点破易书身份,“不知易大人此次上山有何赐教,无量门人才凋零,怕是受不住易大人的锄头。”
好个糟老头子,这么多年还记恨着他从无量门带走嵇越的事情。
“这次我已在山下寻到了一块璞玉,苗掌门的尽可把心放回肚子里。”易书在堂内的交椅上坐下,自斟自饮,刚刚在烈日下怕了大半日的坡现在还要同苗韶这个人精打太极,不喝点水可受不了接下来的嘴仗。
两人年纪相差甚远,此刻交谈起来却颇像同辈。
“门内粗茶,还望大人不要嫌弃。”说着也坐到了易书身旁替自己斟了一杯,细细品着。
“不瞒苗掌门,前些日子阿越被东厂擒住受了些伤,我虽将他救了回来,却发现他剑心不稳,表面没什么变化,然则似变了人一般,竟对一般孩童起了杀心,这些日子他的杀心虽然淡了下去,但戾气仍然炽盛,我怀疑他是中了毒。”易书单刀直入,将嵇越近日身上发生平铺叙来。
苗韶转过头淡淡的看着易书,他的眼睛不似寻常人,因内力深厚光华内敛如同深沉的墨色,此刻这么沉沉朝人看来,若是一般人只怕得被他唬得一跳。
难怪前些日子原儿去内阁借《无情录》和《黑白苗术》,看来是在替这小子遮掩。
“易大人在带走越儿前说要好好照顾于他,就是这般照顾的?”苗韶话里满是对易书的不满、讥讽之意,“可知这一月来有多少人写信来无量门欲问罪越儿刀杀云山七鬼之事。”
易书默默受了苗韶的责问,要让他出入无量门内外不受阻拦,只有得到苗韶的首肯。人虽是东厂杀的,但却是在他的默许之下,这锅让东厂和他一人背一半也不冤。
“此事是我的疏忽,没想到东厂会借我安危威胁阿越,才让阿越中了招。”
易书说的是事实,然而落在苗韶耳里就是易书在说自己对嵇越有多重要,嵇家惯出情种,昔年他的师弟嵇旭如此,现下的嵇越亦是如此。
当年嵇越学成本该下山报易书之恩,然而他那几个师弟因易家名声左挡右拦不愿嵇越下山趟这趟浑水,可嵇越若真要下山,只怕谁也拦不住。
嵇越对易书的情根,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看在眼中,每月易书来信的时候便是他最高兴的日子。
本以为临近约定之日嵇越会迫不及待的下山,然而他只是在门中静静的等着易书,他们本以为是嵇越改变了想法,却没想到他看看易书记不记得旧日之约。易书在那日一人一扇上山,嵇越果然携剑义无反顾的随易书去了。
若易书只是个江湖浪子,苗韶认为他同嵇越会是一对璧人,可他却沾了朝堂,与祁原定会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他们现下虽有合作,但终有一日会反目成仇,更荒唐的是祁原竟也陷了进去。
人若有情,那断的就不仅是手中的剑还有自己的性命。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 6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