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9、莫比乌斯

　　莫比乌斯公共交通的便利与高效，在各世界之中，的确首屈一指。它好似一张精心设计的巨网，密集却有序，饶有心机地潜伏于地面之下，不着痕迹地延伸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以确保这颗星球之上的任何人，无论在任何地点，都能通过自己成功到达任何地方。当然，御苑除外。

　　从地处北极的莫比乌斯太空站出来，小砂看到了四个指向不同方位的指示路标，从左到右依次写着：0°E-90°E、0°W-90°W、90°E-180°E、90°W-180°W，分别代表通往四个不同经度区域的方向。按照星耀大学所处的地理位置，小砂走向了右二通道，这时，人流差不多减少到了原先的四分之一。

　　约莫两分钟的时间后，小砂迎来了下一个岔路口。与之前那四个明晃晃的分流通道相反，这一次的分流似乎相当谨慎且微弱，左手边角落里指示牌上写着四个字——“区内交通”，灰溜溜经由几部电梯和一座窄小的楼梯送到下一层去，却在正中央悬挂的指示牌上写着——“跨区交通”四个大字。显然，绝大多数人走的还是这一“跨区交通”的通道。

　　没走几步路，小砂看到了一排排的检票口，大多数人直接走了过去，抬起手腕，一道蓝光旋即闪过，闸机打开，那当然绝非什么灵异事件，而是他们皮下植入的同时具备身份证与银行卡双重特征的个人智卡在起作用。

　　只少数人在售票处排队买票。

　　身为帝国的一名非法公民，小砂自然从未做过任何植入手术，名下也未有任何正经银行的智卡，只能背着沉重的包裹前往售票处，从中掏出了一百九十个永恒币，购买了一张通往修文区的真空隧道磁浮车票——这票价绝不便宜，但据说物有所值。因为完全隔绝了空气阻力、摩擦力的影响，这种磁浮列车最高时速据说已超过了两万公里，从北极直通南极，也只需要区区八个小时。因建设成本极高，目前为止，只首都莫比乌斯独有。

　　从太空站到星耀所处的修文区，乘坐这种列车只需耗去两个小时，但若乘坐普通的磁浮列车，虽然只需要花费三十六个永恒币，用时却长达十天之久。

　　因此，虽然内心感到肉痛，小砂还是选择了前者，毕竟按照规定，今天，已是星耀招生的最后一天。

　　检票进站后，小砂跟随指示牌乘坐电梯到了地下五层，走入一个胶囊状的体检室内，停留数秒之后，屏幕上呈现出了一连串绿色数值，这代表着她身体内各项指标处于安全阈值。接着，右侧弹出个隐形的抽屉，里面装着的，竟是件透明的“雨衣”，那是用来帮助人体抵御列车超高加速度的特制防护服。

　　在提示音的指引下，小砂顺利地穿上了那件防护服，体检室的门随后打开，她的眼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站台。站台上有许多和她一样穿着“雨衣”的人，他们依次排队登车，即便根本没有在这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这些乘客们也显出了一种良好的秩序性。

　　这秩序几乎溶入到了莫比乌斯庞大公交系统的点点滴滴，一路之上看在眼里，使小砂对这座初来乍到的陌生城市产生了一丝好感。

　　她喜欢这种秩序性，一个守规矩的人令人感到可靠；而一座守规矩的城市，则令人感到安全。

　　小砂背着包，走出体检室，走上站台，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排队登车，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当时间跳到早上十点整，车门准时关闭，在确认所有人系上安全带后，列车开始了运行。

　　然而，第一次乘坐票价接近两百个永恒币的高端列车，小砂并未感到丝毫享受，相反的，她甚至觉得有些头晕和恶心，只在列车加速阶段结束，渐渐行驶平稳后，那些不适才稍稍减退下来。

　　“第一次坐这种真空隧道磁浮？”旁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笑呵呵的声音，与此同时，一瓶水被递到了小砂的面前。

　　“谢谢，我并不觉得渴。”小砂摇了摇头，婉拒了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对方笑了笑，也不继续坚持，而是建议道：“试试吞咽的感觉，也许会令你感到好受一些。”

　　小砂点了点头，待所有不适感都消退下去后才扭过头去，打量这位坐在自己旁边的乘客。

　　那是一名中年男人，体态微有些发福，头顶谢了一半，一张圆脸，笑起来总有几分慈祥模样，见小砂缓过劲来，好奇地问道：“外星人？第一次来莫比乌斯？”

　　“嗯。”小砂轻声回答着，目光却并没从这陌生男人的脸上移开。

　　“啊，别紧张，”男人笑了笑，牵起眼尾几道细细的纹路，“我第一次乘坐这种列车的时候，可比你要难看的多，差点啊，就吐在了车上。”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男人难免多说了几句，“年轻时，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感受到了深深的不惯。拥挤的城市，地上铺着密密麻麻的建筑，地下挤着望也望不尽的人头。我那时就想，离开拥有美丽宽阔田园的家乡，孤身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打拼，究竟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呢？”

　　“或许拥挤，正是大城市的共通之处。”小砂随意地说道，眼底却转过一抹幽暗的光芒。

　　男人不知为何，莫名被勾起了更多的谈兴，分明只是萍水相逢，一开始也只抱着随便聊几句打发漫长旅途的心态，一看这少女乌黑明亮的眼睛，却忍不住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一股脑讲了出来：“这大概就是高文明世界的不利之处了。早在两百年前，这颗星球之上的最后一座高山已被推平，最后一片海洋也被填成陆地。除了皇帝陛下所在的紫山区域，在莫比乌斯，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片像样的自然景观了。然而随着城市的扩建，人口增长分明在减缓，拥挤的程度非但没能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就这样，一路上小砂获得了许多关于这座初来乍到的城市的信息。

　　譬如一些愤愤不平的，莫比乌斯越来越拥挤的原因不是因为移民速度过快，而是因为贵族们兼并土地，这些人具有某些司法豁免特权，还大多数都是异能者，横行无忌，霸道不讲理，比海盗还要更像海盗。

　　譬如一些与己有关的，现在的大学生就业形势虽然严峻，但以星耀为首的六大名校出来的还是没有问题，只是最理想的去处竟然不是政府不是企业，而竟是所谓贵族的门客。

　　再譬如一些寻常便利的，除皇室所在的紫山夏宫区域，莫比乌斯共分成四十九个行政区，其中依兰区是政治中心，坐落着以首相官邸为首的诸多行政机构；圣华区是贵族聚集地，以四大世家与十二显族为中心；华尔兹区是有名的销金窟，个人名下资产不到一千万永恒币的根本不让进，里面拍卖场的东西却是质量参差不齐，全靠个人眼光；孟嘉区则是有名的批发市场，东西物美价廉，偶尔还能淘到难得佳品……

　　因为有这位“好心”的大叔的存在，两个小时的旅程过的非常之快，顷刻间，列车已到达了修文区，小砂很有礼貌地向中年男人道谢，然后下了车。

　　男人则显得有些呆滞，他好半天没有任何表情或动作，整个人魔怔了一样，直到下一个人上车，再三开口请他稍稍让让时，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只觉莫名口干舌燥，在猛地抓起手边的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整瓶缓过劲来之后，才一脸的纳闷地自言自语：“奇怪了，我刚才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渴……”

　　出了高速磁浮列车站，小砂又按照指引转入了区内交通，在换了两次交通工具，用时一个小时之后，来到了星耀大学附近。

　　这里的面孔已渐渐趋向年轻，连人们的衣着也愈发时尚起来，颜色多偏鲜丽活泼，混迹在她们之间，小砂这一身灰色系的拉罗衣装，难免显得有些土里土气，只是她个人无甚自觉，那些偶尔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少了许多。

　　车站外的天气非常好，蓝天白云，阳光熹微，连风也只是温柔地拂过耳边，偶尔撩起些碎发。

　　但据那位“好心”的大叔说，在莫比乌斯，全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这样温和的天气，只偶尔下一下雨，却是那种打不打伞都不要紧的小雨。

　　这自然绝非因为这颗星球有什么特异功能，大气层自我均衡了太阳的温度，而是人类在大气层之内建立起了更加完美的温控系统，将这颗星球完全包裹在一层特殊材料制成的防护罩中，非但隔绝了所有极端天气，还将全球的温度严格控制在十九摄氏度到二十四摄氏度之间。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贵不贵？

　　小砂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