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10、初来乍到

　　星耀，是帝国享誉银河的顶尖学府，这不仅因为，其各项学术指标常常盘踞银河系百大高校前三甲，更因为校友遍布于军、政两届，在帝国的影响力堪称举足轻重。

　　据统计，自建国以来，共有二十八位首相、三十七位最高法官以及四十二位将军毕业于这所高校，其余达官显贵，更是数不胜数，直如过江之鲫。

　　其招生条件，虽堪称苛刻，这苛刻程度，却绝非从头到尾一视同仁。

　　众所周知的，在九世女皇登基之前，也就是如今的内阁彻底代替皇帝行使职权以来，即便在帝国最混乱黑暗的七世、八世大帝统治期间，所有大学按照建国初期的规定，实行统一考试招生，顾及到区域不平衡的问题，甚至允许部分星球自主命题。考生按志愿选择学校，学校则按排名选择学生。

　　这样的选拔方式虽未必尽善尽美，无论如何出题都难免落入应试的刻板，在某种程度上容易选出“书呆子”而不一定是国家需要的人才，但总归在最大程度上实现了公平公正。那时，只有统考成绩在除帝都星外的各个世界排名前五十的考生有资格进入星耀、朔月这两所顶级高校，莫比乌斯虽稍微得到了照顾，却也只是将排名前五十放宽至前一百，相比共一千三百七十六个外星世界近七万考生来说，并无伤大雅。

　　然而，当被历史盛赞为“仁德君王”的九世女皇踏着她那遭臣民定论为“独/裁暴君”的皇兄被乱民砍下的头颅，发动“秋日政变”并在内阁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并顺应民心，将权力交还给以内阁为首的新政府后，整个帝国，从权力核心到各项制度，已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与建国初期政策制定者的初衷完全相反的方向延伸发展。

　　旁的暂且按下不提，单说在大学招生方面，原先的考试制度被认为是刻板的、压抑创新的、于国家培养人才不利的废旧制度，应该缩减招生名额，并探寻新的招生方式。

　　于是推荐制，渐渐替代了考试制，走上了历史舞台。

　　之所以说渐渐，是因为这绝非一夕之间发生的。九世女皇刚登基的那一年，星耀经考试与推荐入校的考生比例大约是1:50；在她去世那年，这个比例增加到了1:20；及至九世女皇去世，由她的长女十世女皇承袭皇位那年，这个比例，变成了1:1。

　　将近两百年的岁月过去，到如今，考试制已彻底成为了过去，曾经苦心孤诣的教育公平成为了历史。推荐，是上大学，尤其名校的唯一方式。推荐人可以是政要、大贵族、知名学者、大科学家抑或任何名望深厚的校友。

　　一封推荐信，对于出身上流社会的孩子自然不成问题。有资格写信的人几乎就是他们从小到大在各种交际场所认识的叔伯阿姨，而为了保证孩子们复刻自己完美的人生，贵族之间也常常相互推荐子女进入名校。

　　对于中产阶级出身的孩子来说，事情则相对没有那么容易。他们的父母虽然依靠自己的精明和努力在社会上赢得了一个较为体面的身份，却无力给子女提供过多的资源，但若要勉力将一个足够聪明又足够有资质的孩子送上上一社会阶层，也并非不可能。

　　至于出身普通乃至于赤贫家庭的孩子们，要够上顶级的学校，乃至于毕业后从他自身所处的金字塔底端一路爬上顶尖，则基本上是天方夜谭。不过话虽如此，星耀每年总还是会收留一些这样出身的存在，以应对舆论所抨击自己的所谓“贵族学校”的称呼。

　　因为家世的好坏隐约决定了能否进入这所学校，乃至于左右这学生日后的发展前途，因而即使在这传统意义上的象牙塔里，针对家世的歧视几乎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在招生办的门槛之后，则尤为明显。

　　小砂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也许，即使知道了，也不影响她一路上直先往招生办去。

　　虽然林教授说过推荐信可以直接交给异能学院的白院长，并相信后者一定会满怀欣喜地招收自己这个学生。

　　不过……

　　姑且不论林教授的自信能有几分可信度在，她初来乍到，是不是，还是遵守一下人家的规矩比较好呢？

　　小砂这样想着，在认真看过张贴在门口的招生简章之后，问过了前往招生办的路，并走到了眼前这座看起来十分秀逸的三层小白楼之下。

　　今天是招生的最后一天，此时又已近下班时间，早没几个人在，小砂只得一路进了大门，挨个房间查看了一番，好容易在二楼才找到个有人的。

　　门虽大开着，里面是不是传来笑闹声与夸张的叫喊声，一点不像在工作状态，小砂还是敲了敲门。

　　然而，不知是里面的人太专注于笑闹和叫喊，还是小砂敲门的声音太轻，对方始终没有应答，而是一味地聊天，期间甚至含混着几句不太好听的脏话。

　　太不文明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小砂想着，敲门的力度便更大了几分。

　　这一次，对方终于听到了，随着窸窣、乒嘭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啊？”

　　这声音带着几分起床气似的，像是一个沉迷于某种快乐的人被人搅合了兴致，浑身上下都是不开心。

　　小砂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请问，这里是招生办吗？我是今天报名的新生，按章程将推荐信送来审阅。”

　　里面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即是一阵乒乒乓乓打架似的声音，然后，那个女声再度响起，却带着几分明显的慌乱，但总算像是个文明人了：“啊，是啊……请，进来吧！”

　　得到了准予，小砂这才走了进去，在人家正经人的地盘里，她当然不会用海盗的那一套。

　　这是一个容量不算小的办公室，至少对于两张办公桌而言，空间本来绰绰有余。它之所以显得无比凌乱，完全是因为主人的过于懒散。只见两张桌子上，三个垃圾桶里，甚至地面上，角落地……只要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到处都是废弃的文件、拆开的信封和随意乱丢的信纸。

　　两张办公桌中，只一张后面坐了个人，便是那叫她进来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瘦削，一双吊梢眼，正上下打量着小砂。

　　“你是，来报名的新生？”她再次换了个态度，非是恼怒，更非慌乱，而是一种如见无物的漠视。

　　不等小砂回答，她又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推荐信放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言罢，她从办公桌下掏出来个头盔，一边旁若无人地戴上，一边自言自语：“这年头还有人巴巴的将推荐信一路送来招生办，也不知道写信的又是哪里的乡巴佬……”

　　小砂却站在原地，微微蹲下身，捡起了一张被胡乱扔在地上的信纸，只见开头写着：

　　兹有学生一名，基础学科成绩优异，多年来在世界联考中独占鳌头，对于生物学有极大兴趣，且在高中期间发表学术论文两篇，贵校徐教授曾因此来访……

　　这俨然也是一封推荐信，落款是杰明世界某所重点公立高中的校长，虽然笔者给人的感觉未免啰嗦，字里行间却不难看出他对这位学生的爱护，以及这位学生的优秀。

　　至少，比她要优秀多了。

　　至少林教授就没法写她参加了几次考试都考了第几名，又发表了几篇论文，非要写，只能写她拦截了几艘商船，让多少人参加“劳动改造”，又让多少人“自食其果”，多少人“失心失智”这样只会引来司法关注的内容。

　　出于好奇，小砂将地上那一封封被乱扔的信都捡起来看了一遍，发现每看一次都被信上所推荐对象的学霸程度惊讶一次，最后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那封塞回包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比起这些人，自己是真的不太行啊！

　　意识到小砂并没有离开，反而蹲在地上翻动那些被自己扔掉的垃圾，女人终于分了点儿注意给她，破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调试着自己的头盔，在座位上魔怔似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啊，没关系，我刚才遇到了一个SB掉线了，现在回来了，我们继续好了。”

　　小砂本还纳闷这个看上去多变的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总算明白过来。

　　“你在打游戏？”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整整齐齐叠着几封信，顺手放在女人的办公桌上，好心劝说道，“上班时间，还是不要干这种事情的好，让上司知道，可能会被开除的哟。”

　　她曾经在一个富商的船上缴获过这种设备，有段时间小红还特别沉迷其中，除了每天这样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什么也不干。后来被她这个黑心老板用“特殊方法”惩治，大笑三天三夜之后，才哭着发誓再也不碰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