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7、拉拢失败

　　“这是，用百余种水果和香料秘法腌制，并严格按照罗曼世界传统的方式炙烤的烤鸡，外壳金黄酥脆，肉质鲜嫩，且每个部位都能品尝出截然不同的风味。”

　　“这是，特罗蒂世界特有的一种蛙类生物，只存活于特殊地壳运动形成的高氧低温冰河区，营养价值丰富，因为特殊原因只能人工捕捞，每年产量不足百只。”

　　“这是……”

　　刚从海盗窝里逃出生天的帝国子爵苏提，正热心地向餐桌对面的海盗头子介绍着一道又一道来自帝国各个世界的美食，浑然不记得还在昨天，对方就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海盗头子也即，怀揣林教授那封推荐信前往莫比乌斯求学的小砂，则从头到尾只顾埋头吃饭，对于这位子爵大人的热心，她既不加以回应，也未作出任何不快的表示。

　　苏提子爵出身帝国十二显族，有着良好的教养。对于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他非但没有感到一丝尴尬，反而在菜品全部介绍完毕后微微一笑，非常贴心地补充道：“不知道，首领大人对菜品有什么建议或者别的要求？我会让厨师加以改进，力求更加符合您的口味。”

　　小砂慢慢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她并不习惯在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说话。

　　“谢谢，已经很好了。另外，你其实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这样的回应对她来说虽然再正常不过，但面对一位英俊帅气且颇有身份的男士的嘘寒问暖，难免有些冷淡。

　　苏提脸上的微笑依旧：“您是我的客人，请允许我表达应有的感激。”

　　他敏锐地发现，即使生活在那样蛮荒落后的星球之上，这位过于年轻的海盗头子身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粗鲁之气，虽然，她的言谈举止也称不上世俗意义上的礼数周到，却似乎颇有章法，令人难以小觑。

　　“只是交易而已。”小砂喝了一口柠檬水，压下口中稍稍增加的油腻感，淡淡地说道，“为了避开莫比乌斯附近重重关卡的检查，我需要利用你身为子爵的特权走特殊航路，而作为交换，我保证你平安回到莫比乌斯，如此而已。”

　　“虽然如此，我依然十分感激，”苏提用得体的微笑，成功掩饰住了眼底莫测的深思，“也很惊讶。”

　　“因为你觉得很奇怪——一个海盗头子居然要去上大学？”小砂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盘呈透明状的蛙肉推地离自己远了些，而这一行为很快被苏提看在眼里并牢牢记住——她不喜欢长相奇怪的食物，哪怕价格昂贵，千金难求。

　　“不，我认为这很难得。”苏提说着，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扣，语气之中，流露着一种真诚的赞叹，“任何人都有追求智慧和真理的权力，但绝非什么人都懂得它们的重要性。”

　　然而，小砂再一次无视了苏提，她只是认真地盯着眼前那盘烤鸡，拿着刀叉以十分别扭的方式，从上面切下一块坑坑洼洼、形状不甚规则的肉来。

　　“您可以用手撕，如果那样能让您觉得更加方便的话。”苏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话锋却在不经意间略略一转，“然而，帝都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地方，这个帝国的政治中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权力倾轧、尔虞我诈的戏码……最近几年尤为严重，被殃及的无辜者，甚至从贵族扩散到了普通市民。在那些激进派的眼里，任何一个在他们看来不稳定因素，都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而您……抱歉，请恕我直言，虽然，我个人完全相信您求学目的的单纯性，却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尤其，他们要是，得知了您的真实身份的话，您的处境会变得相当不妙。”

　　小砂放下手中的刀叉，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干净地不见任何瑕疵，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十七岁少女的双眼。

　　澄澈、纯粹，不知世事。

　　就好像纯净易碎的玻璃，需要得到保护。

　　苏提的嘴角抿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而他的语气则变得更加温和了：“作为一名强大的异能者，在阿尔法星系，您完全可以无视任何威胁，哪怕是帝国强大的军队，但在莫比乌斯，游戏规则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说到此处，苏提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少女那双纯粹的黑眸微微转动着，俨然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下一秒，她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苏提脸上的笑容更大，连眼角的细纹都因此而更加明显了几分：“当然啦，异能者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混的太差，尤其是您这样强大的异能者，在莫比乌斯也自有一套适用的生存规则，那就是——门客制度。”

　　这位子爵大人一边认真观察着小砂的反应，一边继续循循善诱，完全一副单纯为她着想的模样：“这是一种，贵族阶层与平民中的异能者之间的合约制度，后者为前者做一些事情，前者则为后者提供金钱、物资、政治保护，乃至于——社会地位。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向我的家族——苏氏家族引荐，并为您争取到最高的待遇。”

　　说到这里，子爵大人贴心地停了下来，留给对方考虑的时间。

　　“听起来，你是在劝我去打工？”小砂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可你知道的，我去莫比乌斯，是为了上学。”

　　苏提干笑了两声，在他看来，毋宁说这是解释，不如说，这不过是一种推辞的方式，毕竟对于平民阶层来说，所谓的上学，最终也不过是为了打工，这一点，连异能者都不例外。但他并没有轻易放弃拉拢这一可能的强大助力，毕竟他才刚刚为尊贵的内阁大臣办成一件大事，在政治上必然很快有所回报，打铁趁热，如果这个时候再让所有人，包括他那偏心眼的父亲知道，自己有本事收服一位S级强者，继承人选的天平，将毫无疑问朝自己的方向大大倾斜。

　　想到这里，苏提的脸上忍不住浮现狂热的神情：“您完全可以相信我，首领大人。事实上，可以这么说，在踏入莫比乌斯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被绑在了一条船上，因为，我是您身份的担保人。而我的家族，亦是帝国古老的十二显族之一，绝对有能力对您提供政治保护，至于我，更会竭尽全力为我的盟友争取利益，金钱、豪宅、美人，一切想象得到与想象不到的物质享受，甚至还有爵位！而这一切，即使是星耀毕业的博士，我敢打赌，他们即使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你将拥有的万分之一！”

　　在狂热的欲望之下，野心终于遮掩不住，青筋凸起，使得他那张清秀的脸也为之扭曲。

　　看见他这疯狂的模样，小砂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首美丽的古诗，传闻中，来自古地球时代，叫做‘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应惜少年时’。”

　　沉迷在即将成为家族继承人的美梦中的苏提，微微怔住了。

　　那些古地球时代的诗词，在很小的时候，他当然也学过，这句似乎有点儿印象，但讲得是什么意思，他是完全不记得了……

　　“这首古诗，据说是写来专门告诫少年人珍惜时光，好好学习的。” 说到这里，她随手拿起旁边的湿毛巾仔仔细细擦过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我想，在特定的时候，做特定的事情，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吧，毕竟钱嘛，什么时候都可以挣，少年的光阴，却一去不回。”

　　苏提脸上那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慢慢地，僵硬了下来。

　　“这么说，您是拒绝我的邀请了？”

　　“我只是想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小砂放下毛巾，欣然按照苏提之前的建议，徒手扯下一只烤鸡翅膀，“别告诉我，在我这个年纪时，你没有去读书，而是被你高贵的家族逼着出去赚钱了？”

　　说完，她一口啃在香酥流油的鸡翅膀上，满足地弯了弯眉毛：还是这种野蛮的吃法更适合自己。

　　年轻的子爵大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对于贵族来说，小砂这种行径，已不啻为一种当面挑衅，让他感觉非常下不来台。

　　“是吗？可是不管怎么说，声名远扬的阿尔法海盗首领不远光年、掩人耳目地来到莫比乌斯，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去上学吗？”抑制不住心中被羞辱的愤怒，他终究忍不住作出了反驳。

　　小砂啃掉了鸡翅上的最后一点肉，将空空如也的骨架扔到盘子里，才略带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任何人都有追求智慧和真理的权力这句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苏提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恼羞成怒之下不免反唇相讥：“也许我该加上一个修辞——任何有教养之人。”然而话说出口，他又不免因为自己的鲁莽煞白了一张脸，毕竟眼前这少女，还是一名实力相当可怕的高阶异能者。

　　“我……我的意思是，您的目的，应该不止学习这一个，对……对吧？”他挽回似地补充道，期间尽量控制着嘴唇不哆嗦。

　　“你猜的一点儿没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砂竟点了点头，坦然承认道，“除了读书以外，我来莫比乌斯，还为了……寻找一个人。”

　　“寻人？”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令苏提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的养父，一位，非常有钱且非常慈祥的老人。”小砂点了点头，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掰下另外一只鸡翅膀，留下两个光秃秃、其中之一还不断冒出汁水的断口，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望之莫名生寒的笑容，“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人被砍下手臂惨叫连连的样子，而且往往不会只砍一只，因为他这个人对于平衡美，有着相当变态的追求。”

　　说完，她竟微微抬起头，冲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苏提笑了笑，然后低下头，一口咬在了第二根鸡翅之上。

　　在那一瞬间，苏提竟然荒谬地觉得，她咬上的，根本不是鸡翅，而是……自己的手臂。

　　“是吗……那么祝您，一切顺利了。”苏提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忽然感觉失去了胃口。

　　在低头的瞬间，他的眼底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