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44、意外遇险

　　晶石理论这门课的风格总是如此，速度奇快又晦涩难懂，一个半小时过去，书翻了两百多页，在大多数人都还在云里雾里之际，下课铃声已经响起。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教授小姐则准时踩着高跟鞋傲然离开，没有丝毫留下来答疑解惑的想法。星耀的教授当然不都如此，但晶石学院的老师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之中不乏高级操盘手，有的甚至日浮盈百万永恒点，哪有那个闲工夫来搭理学生，甚至还多是些社会阶层低下的工读生？但想到难度如山日渐临近的期末考试，多数人都不免头痛，只除了小砂。

　　事实上，那围绕着新生异能大赛进行的为期一月的准备和参赛虽然占去她不少学习的时间，却并未真正造成影响。相反，在锻体之后，随着精神力的突飞猛进，无论她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还是学习效率，和从前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在比赛结束，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后，小砂非但迅速补回了之前落下的课程，甚至完成了对余下内容的自学。故而教授在台上所讲述的一切纵对别人来说犹如天书般晦涩，在她看来反而浅薄敷衍，甚至可以毫不大意的说，即便现在就进行期末考试，小砂也有信心拿到优等。

　　收拾好书包后，小砂与程芙玉分别，径自去了图书馆。

　　在得到足够的营养液和两笔巨款之后，打工对于她来说已没有太大的必要，小砂现在的生活重心，全部放在了对知识的获取上。

　　莫比乌斯的一切经历显然彻底改变了这名来自非文明星球女孩儿的世界观：华尔兹区那段短暂的紫醉金迷和随之而来的残酷审判让她明白了认识规则的重要性；从程芙玉处得知的普通人与异能者、低阶与高阶之间等级森严的社会阶层激发了她的不甘与勇气；而至于误打误撞参加的新生异能大赛……那一次又一次成功斩获的胜利则彻底教会了她知识和方法的重要性，再加上偶像英雄紫金上将的勉励劝学，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似乎第一次摸到了自己混沌的人生中清晰的前进方向。

　　当然，对于程芙玉这个好友，小砂也不吝啬。她本欲将自己从异能大赛获得的奖金分一半给对方（言清墨给的那笔巨款暂时不动为妙），却被后者拒绝。

　　“我爱钱，和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分别，但我也是有原则的人。”程芙玉这么说着，这个女孩坚持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并闯出一片未来而坚决不接受好友的馈赠，小砂选择了尊重她。

　　不过程芙玉也没有再继续去饭店做服务生，这个本就十分机灵的女孩儿这段时间似乎被激发了商业头脑。在帮小砂购买营养液的这段时间里，她跑遍了星耀所在的修文区所有售卖点，靠着对每一处售卖点营养液价格的了解，在星际网络广告上挂价并通过低买高卖赚取了不少中间价差，至于她的生意越做越大，从营养液慢慢扩展到了其他商品，当然都只是后话了……

　　在教学楼通往图书馆的道路中，有一条林荫小径，在穹顶保证四季如春的情况下，遍植的白茶绽出阵阵异香。小砂背着书包走在这条小路上，深深吸取着其中的馥郁芬芳，不由自主放出了精神力，感受着自然充沛而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一场令人愉快的短暂放松，因为这条林荫小道因为地点隐蔽而人迹罕至，除却偶尔经过的匆匆脚步声外，很少会有其他的杂音，但今天……一切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小砂警惕地停下了脚步，有些狐疑地四处探看。

　　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虽然这条小路平时走的人并不多，但在考试周临近的日子里，忽然除她之外一个人影也寻不到，也未免太过奇怪。

　　心念微微一动，视线则在不经意间变得敏锐起来，再三扫视周围后，小砂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斜后方一处地势略高的巨石后面——那里长着一堆深色的灌木丛。

　　微风拂过，卷起落叶香花，却始终没一瓣落在那灌木丛中，小砂眯了眯眼，慢慢退后两步，随即突然蹲下身来，迅速捡起两块坚硬的石头朝着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然而石头并未如愿落地，而是在距离灌木丛约三十厘米高的位置，被一层突然出现的黄色透明隔膜挡在了外面。

　　小砂的脸色微微变了，因为下一秒，她听到了一个破风箱似的沙哑又难听的嗓音桀桀怪笑：“小丫头，虽然你打败了我们家少爷，成为了新生异能大赛的冠军，但很显然，你还并不习惯做一名异能者……”

　　小砂眼看着刚才那两块石头在对方操纵异能下点点碎成粉末，一颗心跟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人？封维派你来的？”

　　“哼！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使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真正明白，究竟什么叫做真正的异能者。”话音刚落，小砂看到那灌木丛中缓缓站起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袍人，他整个就像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似的，浑身上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被一层厚厚的土黄色薄膜包裹住，而那薄膜对于泥土有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连自己脚下的土壤，似乎都受到这种吸引纷纷要飞过去，黏在上面一样。

　　华尔兹区

　　太阳缓缓西沉，点点星光已迫不及待地亮起，那是这座天空之城特有的风景。

　　然而无论是内阁大臣还是紫金上将，他们都没有一人去关注落地窗外的美丽，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前者那优雅而缓慢的贵族腔调：

　　“……上千年来的异能本位制构筑了帝国统治坚定的基石，高阶异能者轻而易举获取高等爵位和社会阶层，通过清晰分明的等级制度不断剥削普通人的劳工，凭借一点点蝇头小利收买科研工作者死心卖命，一路充盈国力、称霸星际。然而纵使英明睿智如夏弈大帝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苦心构筑的坚固城堡，竟也会从内部开始瓦解，即便从表面上看，它还是那么强大，依然政治昌明，贸易畅通并且军事繁荣。”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说道，“我想对于这番话，元帅大人应该并不陌生。”

　　“如果你指的是那群叛党毫无根据的惑众妖言，那么的确如此。”封帅冷冷地回应着，一双眼眸色暗沉，仿佛堆积着山雨欲来时的浓重阴霾，“怎么，难道内阁大臣以为，这样的妖言也值得关注甚至铭记吗？你即使忘记了自己身为高阶异能者和帝国侯爵的身份，身为皇帝陛下的臣子，也总该铭记大帝亲自奠基的基本国策，容不得任何毫无根据的诋毁之辞。”

　　“我当然不会忘记。”言清墨清峻的眉梢微微扬起，紧接着，他的语气发生了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亦从一名优雅高贵的世家公子，瞬间变成了在议会中侃侃而言的犀利辩手，“在永恒帝国建立之初，大帝提出了异能本位制、晶石能源化和资本及科研国有化作为帝国奠基的三项国策，对于革除联邦政府和那段黑暗时期及此后的大动乱所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的确堪称灵丹妙药。但即使大帝本人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任何一项政策，都有其历史局限性，它们随时可能造成新的问题，对整个帝国造成危害。别的暂且不说，然而连您自己都无法否认的是，那名曾经和您秘密谈判并‘妖言惑众’的人，至少在他人生的前半段时光里，应该从未想过要与什么丧尸病毒扯上关系，更别提领导一群叛乱分子公然与帝国军队作对了。”

　　“哦？对于这名叛乱分子，看来内阁大臣很有一番自己的想法了？”封帅皱了皱眉，语气之中不乏惊讶，显然对于他眼中那名使用丧尸病毒攻击帝国军队的“妖人”的过去，帝国元帅实际上知之甚少。

　　言清墨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他并非出身西域星系，而是出身在莫比乌斯附近的一座三级文明星球，甚至曾经也是一名努力上进的普通帝国公民，依靠自身实力考入蓝宇，即帝国最顶尖的学府之一，并在毕业后进入科学部工作。然而这名没有背景亦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二十年来的踏踏实实甚至无偿加班换来的并非职务晋升，而是成为办公室政治的牺牲品，不但被迫一文不名地离开莫比乌斯，还因支付不起医疗费用，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被疾病折磨逝世。这还远非结束，当这名可怜的中年难人终于回到自己的母星，却因为得罪异能者上司的传言，以至于处处受到排挤排挤，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愿意接受他的求职申请。”

　　说到这里，内阁大臣的嘴角不由抿出了讽刺的弧度：“我想，但凡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这名倒霉的普通人都不至于会变成一群叛乱分子的首领，一个亲手释放出人类公敌，甚至因此注定遗臭万年的恶魔吧？”

　　紫金上将沉默了，作为远征军的统帅，他必须以最强硬的手段对付所有意欲威胁到帝国安全的敌人，然而面对这场本可能不必造成的悲剧，他却打心眼里感觉到一股无处发泄的悲哀和愤怒：“然而政策的制定，一向是首相的事情，内阁的职责！难道内阁没有解决好的社会问题，最后却要让军队来为此买单吗？”

　　“首相大人？”面对紫金上将的愤怒，言清墨只慢慢地说出了这四个字，他眼帘微垂，尾音上挑，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您该不会认为，首相大人及其领导的内阁，真的有余力关心底层的生死吧？”

　　说到这里，内阁大臣忽而话锋一转，幽幽地问：“您知道，资历浅薄的安熙之所以能取代经验丰富的林奇博士，成为首相官邸首席秘书的原因吗？”

　　封帅愤怒的目光，慢慢变做了沉凝，又随之流露出淡淡疑惑，显然，对于首相官邸这位看上去颇有气势内里却着实草包一个的首席秘书，他亦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

　　“这位首席秘书虽然能力不足，有一件事却深得首相的赏识，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将那些从各个行省汇报上来的文件按照重要程度依次排序，以便帮助首相将注意力聚焦到重要事项之中。然而每每被这位首席秘书置顶的几份文件，无一不是关于帝国重要高官的私生活动向。至于，三级文明星球因滥发星币经常发生的通货膨胀，高企不下的高校毕业生失业率以及非文明星普遍出现的官匪勾结之类的事情，则常常被压在最下方，被随手被扔给几个不受重视亦没有发言权的后座议员讨论研究。毕竟首相大人太忙，他没有时间什么都关注。”

　　太阳已全部落下，在黑暗所统治的一切里，只有灯光足以成为唯一的依靠。

　　紫金上将忽然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猫屎”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然而除了满嘴的苦涩外，他并未品尝到任何别的味道，更不要说什么特别的水果香。

　　“那么，如果让你成为首相，你会关注些什么呢？”封帅的声音是如此的云淡风轻，仿佛此刻他所问的问题涉及到的并非一个国家的政治领袖，而只是一家饭店的经理人。

　　“改革。”年轻的内阁大臣不动声色地抿起唇角，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映射着遥远的星辰，“化解反对势力，控制通货膨胀并优化教育制度，给中下层的普通人和低阶异能者中能力出众之辈留出合理的晋升通道，唯有如此，这危如累卵，随时都会被不满情绪彻底撕裂的帝国才能得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