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呦呦无鞋

47、第 47 章

　　明澈带着小风离开太子寝殿时，冷寂的皇宫只剩下巡逻禁军不间断的脚步声。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宫里为此加强了守卫。

　　可是当明澈刚刚走出宫门的瞬间，眼角余光却突然瞟到一道黑影轻松躲过了禁军耳目，悄悄从几丈高的宫墙上面一跃而下后，迅速朝宫外跑去。

　　明澈见状，顿时心神一凝，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小风，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小风望着突然丢下他的明澈，微微张口想要喊住他，却不想转瞬间，身后蓦然泛起一丝刺骨的杀气，他心中猛地怔了一下，下意识要转身去看，但奈何这一刻他的手脚却丝毫动弹不得。

　　紧接着，自身后而来的两只手忽然牢牢箍住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凛冽的杀气已瞬间裹满他的全身。

　　他惊恐地颤抖起来，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尊上……”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场景一花，自己已经被对方带到了一处不知名的荒野。暗夜里，四周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此刻听着却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冷尸残骨上爬过。

　　过了一会儿，肩上的两只手慢慢放开了他。小风屏住呼吸，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可额头上却还是有冷汗冒了出来。

　　“尊上……”他再次嘴唇颤抖着开口，顷刻听到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了。”山海宫宫主抬手摸向他背部垂落的丝发，在那双手落下的刹那，小风的身形瞬间猛地僵了僵。

　　“你说，我应该唤你十七？还是小风？”他顿了一下，立刻又笑道，“我看你很喜欢明澈唤你小风，那以后我也这么唤你，好吗？”

　　说话间，他纤细的手指已绕到小风的胸膛，状似温柔地流连在他心口的位置上。

　　小风吓得不敢接话，此时此刻他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人的指尖在他的身上滑动。许久，他才怔怔开口：“尊上既然都知道了，那我请求尊上能够成全我，让我为您杀了明澈。”他说完，想了想又压低声线补充道，“竹月主子能做的事，我一样可以为您做到，绝不会让您失望。”

　　“杀明澈？”山海宫宫主又朝他贴近半步，柔声在他的耳畔问道，“我为何要杀明澈？”

　　这话瞬间让小风震惊不已，他讷讷地问他：“尊上……尊上安排竹月主子做的事，不就是杀掉明澈吗？”

　　山海宫宫主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收回手，缓缓走到小风身前，轻轻一扬手，便解了对他的束缚。

　　小风抬眸看男人一眼，对方那双掩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锋利而又森冷，像一把尖利的刀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心里发慌，于是不出片刻，他便两腿一软，乖顺地跪伏在了地上。

　　山海宫宫主微微顷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温声道：“你又不是我的蛊人，不需要对我装出这副曲意逢迎的样子。”

　　小风闻声目光颤了颤，接着猛地摇头，急声说道：“不，我没有，我对尊上本就是忠心耿耿，我愿意为尊上做任何事！”

　　看他吓成这样，山海宫宫主眼中的寒意却更加慑人，他松开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你居然怕我，莫非你担心我会责怪你吗？”他再次弯起唇角柔声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责怪你呢，相反，我还得感谢你。”

　　小风听到这话，心中愈发惊疑，他抬头，愣愣地看着山海宫宫主，半晌才问：“尊上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杀了竹月。”

　　小风彻底怔住了：“什么？”

　　山海宫宫主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继续温和道：“我用自己的血养了竹月一年多，总归是有感情的，我正纠结该怎么让他死才不会让我心痛时，你竟巧施妙计让死亡谷的那三个督工杀了他，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感谢你？”

　　他话音未落，小风的脸色已变得格外苍白，猛然间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杀了主子？”

　　“因为他的那张脸皮本就是我给篱儿准备的礼物啊。”

　　听着男人轻描淡写的答复，小风突然想起他在明澈记忆里看到竹月竟是云海国的木篱皇子，当时他还担心宫主不知此事，现在看来，是他太傻了。

　　“原来尊上让主子喝的汤药是您的血，血中有蛊，他的那张脸皮岂不是……”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沉默片刻后，重新双膝跪地，给身前的男人重重磕了一个头，“尊上需要我做什么？”

　　山海宫宫主笑了笑，似乎很喜欢他的通透和听话，伸手把他扶起来后，又轻轻帮他拍了拍膝盖处沾上的泥土，紧接着慢慢说道：“那位太子殿下明知道你是我山海宫的人，却还是把你留在明澈身边，无非就是想要有朝一日他伤害篱儿时，可以借助你的能力控制住明澈。”说到这里，他讥讽一笑，“好啊，那我便如他所愿。”

　　小风看着他，思忖片刻，小声问道：“尊上的意思，是让我按照他说的去做？”

　　山海宫宫主微笑着点点头。

　　小风面露疑惑：“可他为何要活捉主子……”话一出口，他立刻改口道，“不，应该是木篱殿下，他为何非要活捉木篱殿下？”
　　他说完，抬眸看向男人，却久久等不到对方的答复，他便自己低声猜测道：“是因为，那个关于妖蛊之王的传说吗？……”

　　此话一出，他眼见面前的男人突然抿平嘴角，戴着的那张黑色面具上面随之有几只暗黑色的蛊缓缓爬过，最后竟全部爬进了男人泛着寒光的黑色眼睛里。

　　这一幕诡异至极，小风随即吓得低下了头，慌忙解释道：“尊上莫怪，我只是担心那人居心叵测，利用这种人，会给尊上带来麻烦。”

　　山海宫宫主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温和的声音里藏了一丝阴邪之气：“他凭借一只披了人皮的蛊，就想要踏平整个天下，这般有趣，我怎能不利用起来。”

　　竹月提着一个黑色布袋来到后山时，阿意正变回小猫的样子，静静趴在高高的树枝上面往下望着。

　　远处的天空已有了一丝微光，山里的雾气渐渐变薄了。

　　阿意深邃的目光就这样轻松穿过如轻纱般温润柔美的薄雾，直直地落在竹月身上。当看到竹月走到树下停住脚步时，他瞬间“喵”了一声，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刚好落进竹月的怀里。

　　随后，阿意便用他毛绒绒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竹月的胸膛，紧接着又想仰头去蹭竹月的脸，却不想这一刻竹月突然松了手，阿意没有防备，直接掉到了地上。

　　“喂，你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啊。”已经化成人形的阿意看上去有些怏怏不乐。

　　竹月接着他的话问：“我怎么了？”

　　阿意眯起眼睛看他，然后靠近半步，也不管竹月同不同意，就伸手摸在了他的脸上，与此同时出声抱怨道：“你啊，还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竹月微微皱眉，一把拂开他的手，面上透着几分嫌弃：“你猫爪子脏不脏啊就敢碰我。”

　　阿意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顿时笑道：“不脏。”

　　话音未落，他又抬手摸上了竹月的脸，温暖柔软的触感瞬间在手中化开，阿意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可谁知下一秒，竹月仍是用力抬臂挥开他的手，气恼道：“不脏也不能碰我。”

　　阿意神色一滞，看着竹月迟疑片刻后，转而悻悻伸手拿过竹月手中的布袋，接着快速打开后刚要把那颗血红的心一口吃进嘴里，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一眼竹月后，旋即迅速转身，背对着他吃下了那颗心，并在之后安静地动用了一点灵力，将嘴角那抹鲜红的血迹全部除去。

　　等到再转回身面向竹月时，阿意还是他那副俊美邪魅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无法掩饰的阴郁，似乎依旧对刚才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他微垂眼眸，盯着竹月问道：“我摸一摸你怎么了？”语气一顿，他看着竹月的目光中不知不觉添了一丝丝怒火，“为什么他能摸，而我就不能？”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竹月下意识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阿意，待反应过来后便立刻青了脸色，赶紧别开脸，故作镇定道：“什么他能摸，你别胡说八道。”

　　阿意看出他的羞恼，一瞬间心中燃起的那把火更甚，再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抬高了许多：“看来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比不上他。”

　　此话一出，竹月的面色有片刻的凝滞。

　　“阿意……”他无奈地唤他一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隐隐感到心口闷疼，低下头沉默许久，他才慢慢抬眸重新看向阿意，把这些天藏在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在这个世上，你最了解我，你上次说得没错，我舍不得明澈，我在乎他，过去的每一天，哪怕我提醒着自己要去恨他，哪怕我努力把他藏在心底最阴暗的地方，我也会时时刻刻想着他，想着那三年里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顿了一下，将心里那份翻涌而上的怆然努力压了压，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确实在我心里，再没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可是阿意，你在我心里，同样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曾说你当初救下我是为了利用我，但我怎么觉得之后是我利用了你啊，若是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阿意，谢谢你。”

　　最后这句话音未落，阿意看着他神情一愣，瞬间缓和了脸色。他其实从没想过自己在竹月心里有多重要，现在听他这样说，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可不出片刻，却又变得满脸苦涩。阿意抬起手摸了一下额头，暗暗斥责自己刚才当真是头脑发热，明明想好了以后都要对竹月好言好语的，怎么突然就对他那般大声说话，显得自己一点风度都没有。

　　他一时追悔莫及，只能咬咬牙暂且把对明澈的痛恨抛之脑后，紧接着挑起唇角对竹月笑道：“在你心里我比不上那个姓明的也无妨，我们妖对待自己的匹俦向来心胸宽广，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就舍弃你的。”

　　听到“匹俦”二字，竹月突然就怔住了。他直视着从阿意那双深邃眼眸中透出的几分认真和坚定，不由面露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阿意见竹月笑了，顿时趁机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见竹月没有反应，慢慢的又想把竹月柔软的手全部握进掌中，可他动作刚要做出，谁知下一秒，手背突然猛地传出一阵刺痛。

　　阿意立刻下意识收回手，看着手背上多出的那根闪着银光的长针，面容倏然冷了下来。他转眸望过去，眼见不远处漫步而来的明澈正目光冷冽地盯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