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呦呦无鞋

46、捉妖

　　静谧的深夜，竹月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阿意走进来把门关严，看到正在穿戴衣物的竹月后，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

　　竹月被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明澈去而折返，这会儿看清是他，脸上猛然凝起的一抹慌乱才算褪去些。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阿意，一边赶紧把外袍穿好，一边小心谨慎地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阿意看不惯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勾了一下唇角，不屑道：“怕什么？就算被那个姓明的发现了又怎样？”他语气一顿，转眸看向床头边放着的那个极小的红匣，眼里瞬间有寒光闪过，“况且以他的本事，恐怕早就知道你在这里藏了一只猫，还是一只曾要杀他的妖猫。”

　　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的说给竹月听，后者立刻轻皱了一下眉宇。自从那日竹月恳求鬼尊长河用往生灯的灵气护住阿意的心脉起，已经过了七日了。这些天竹月并不知道明澈在忙些什么，只是子时过后，明澈就会带着那个叫小风的男人出门，一直到每晚戌时过后才回来，算下来，明澈每日待在这里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时辰。

　　这几日竹月睡得早，都不知道他何时进来的房间，而能够知晓他来过的唯一证明，是竹月醒后发现本来睡着硬邦邦地铺的自己居然躺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在他的枕边还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红匣子，里面存放的是用纯净灵气凝聚而成的丹药。

　　阿意拿起那匣中丹药，唇角扬起一抹轻慢的弧度后，抬手将其扔进了嘴里。他承认自己恨极了明澈，但既然对方是心甘情愿的把这么上好的灵气送给他，他又何必拒绝呢。

　　他运气调息片刻，听到站在门口的竹月轻声开口：“仅靠这些灵气根本不能让你痊愈，我得再去给你找些人心吃。”

　　说完，手已经抓上了门扇，也就在他想要开门的刹那，阿意突然来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强拽着他往里面走了走。

　　待停住脚步后，他站在竹月面前，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始终含着笑意，此时又隐隐透出几分怜惜来。

　　“这几天辛苦你了。”

　　竹月本就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冷不防的再听到他这样说，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避开阿意的眼睛，淡淡说道：“知道我不容易，就赶快让自己好起来。”

　　阿意闻声抓着他腕的手慢慢滑到了他后肩的位置，似是半搂着竹月说道：“那等我好了，我帮你杀了齐国的混蛋皇帝和齐严，到时那个瑜王齐灼就会登基称帝，这人骄奢淫逸，自大狂妄，根本不是帝王之才，这时候的你和我就可以一起回到紫藤林，静静等他把齐国毁掉的好消息。”
　　他歪了歪脑袋，看着竹月的眼神中翻涌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情蜜意。

　　也就在这一刻，竹月清晰的感觉到阿意抚在他后肩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许多。他抬眸看向阿意，对方的眉骨高，眼睛很是深邃迷人，如今虽还是黑色瞳仁，但里面却明显闪现着一缕灼热的紫色光芒。

　　屋里没有点灯，当这道独特的光芒精准无误地映进竹月眼中时，竹月却渐渐黯然了神色。

　　阿意有心仔细打量他的神情，本就细腻的他一眼便看透了竹月繁杂的内心，但他没有直接挑明，只是沉默片刻，语带调笑的问道：“干什么这副样子？难道你不想和我回紫藤林吗？”他说完，见竹月的面容仍是不太好看，便收敛起嘴角的笑，再开口竟是一副哄人的亲昵语气，“那你说，你想去哪，只要你说出来，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带你去。”

　　竹月低下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轻轻用手拂开他圈在身旁的手臂，低声对他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抓紧去给你找几颗人心，你记得还是在后山老地方等我。”

　　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却突然被阿意接下来的一句话怔得心上颤抖起来。

　　“你是不舍得他吧。”

　　竹月脚下一顿却没有停留，继续往屋外走去的同时，只有两只手不知不觉间已攥的格外紧。他其实并不害怕被阿意看穿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怕的，是这个秘密本身。

　　如今已过子夜，东宫寝殿却依旧灯火通明。

　　齐严卧在床榻上，看着帐顶才挂不久的降妖符，冷漠的面容下藏起的心思愈发讳莫如深。

　　许久，他才收敛目光，转头淡淡地看向一丈之外站着的明澈，随即又看了一眼候在门边的那人。

　　“月知，”他语气平静地唤了一声明澈，“我听说你日日带着你的风护法，到处寻找来京城的修士，并向其索要灵气，可有此事？”

　　明澈掩在银白面具下的眉目透着清冷的寒意，语气比殿内安置的冰桶还要凉气森森，他沉声应道：“是，不过不是索要，是他们自愿给我的。”

　　说话间，他微微回眸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门边的小风，后者刚好抬头看过来，却顿时像是被男人面具上那层冰冷银光刺疼了眼睛，瞬间别开了视线。

　　齐严将一切看进他幽静的眸子里，眸中逐渐有暗波微漾，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风护法的那双眼睛有控人心神的本事，少辰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把他送到我身边保护我，而我又将他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便是想让他可以好好为你做事。”

　　明澈听完他的话，目光一凛，唇角勾了起来：“少辰对殿下比对我这个主人还要用心啊。”

　　“月知是生气少辰吗？”齐严立刻接话道，紧接着他顿了顿，从床上慢慢坐起身后，转眸注视着明澈，再开口语气依旧淡漠，“那便杀了他，换个仆人即可。”

　　他总是把杀人说得这般稀松平常，不带半点感情，明澈不觉轻皱了一下眉，转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冷声回道：“殿下不是说我念旧吗，既然念旧，我又怎么可能让他死。”

　　听他这样说，齐严的眼中难得有了几分笑意，他慢慢说道：“月知，你小时候最听我的话，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照做，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不会事事都听我的，不过你别忘了，你是扬雪阁的主人，只要你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依然要学会听话，现下正好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

　　他起身，抬手示意门边的小风退了出去，然后缓缓走到一侧的烛台边，拿起烛剪轻轻剪了一下明灭摇晃的烛芯。

　　紧接着，明澈听到他说：“这几日京城每到三更天一过，就会有人被剜去心脏，而昨日的时候，连宫里都发现了没了心的尸首，闹得人心惶惶，臣民皆说是有妖作祟。”

　　“有妖作祟？”明澈突然冷哼一声，“他们为何不说是厉鬼索命？”他顿了一下，低沉的声线又添了几分冰冷，“据暗卫探回的消息，死去的那些人生前皆背负命案，只是网漏吞舟之鱼让他们逃脱了罪责，如今就算被鬼怪所害，也是死有余辜。”

　　齐严听到这些话神情稍稍一滞，接着放下手中的烛剪缓缓转过了身，他看着灰沉的烛影在明澈脸上晃动，沉默片刻后往前走了两步：“你说的没错，他们是死有余辜，可暗卫有没有告诉你，最近瑜王在到处散播言论，说扬雪阁中全是妖人，说我这个太子妄图用妖人震慑天下，更有甚者竟传言我本身就是画了皮的妖……”

　　说到这里，他特意转头看了一眼那边放置的一面铜镜，镜中人影绰绰，虚渺的仿佛镜中人的皮肉真的分离开了。齐严眸中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厉，然后重新看回明澈，淡淡说道：“这世上人言最可畏，若是三日后我生辰当天宫里再出亡魂，瑜王必定会借题发挥，想方设法将我推下储君之位，更何况如今陛下痼疾缠身，授我监国理政之责，仅凭这一点我都需捉住那剜心的恶妖。”

　　明澈敛眸，静默着思索许久，才冷声说道：“那我即刻便让金卫刺客苍灵，安排留在京城的银卫四处搜查。”

　　齐严没有应下，只神色淡漠道：“这几日陛下总是梦中惊悸，需要苍灵陪侍左右，她怕是一时分身乏术，无暇顾及此事，况且我们在明，那妖在暗，派出的人越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明澈一听，抬眸看向他，明明相隔很近，可那双冷淡的眼眸里流淌的情绪却始终让他看不真切，他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捉妖？”

　　齐严审视地看着明澈，声音仍是毫无波澜：“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为了陛下，可是孤身一人去了千里之外的紫藤林，取回了一双紫瞳妖猫的眼睛，你是他的徒弟，又有往生灯相助，除鬼降妖自然不在话下。”

　　明澈闻声面具后面的脸不觉染上几分凝重。

　　齐严见他不说话，便伸出手去轻握了一下他的肩膀，再开口语气带了一丝丝欣慰：“我的月知，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