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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归08 ...
萄红跪了两个多时辰,又被盯着不许运转妖力护住双膝,起身的时候抽了一口气,踉跄着朝前跌去,被李月参及时地扶住。
“李姑娘……”萄红低垂着头,从李月参的角度只能瞧见她额前薄薄的碎发和颤动的睫毛,语气却充满了委屈,被疼痛席卷的身体有种苍白的易碎感。
李月参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扶着她的动作更加温柔了些,低声道:“还能走吗?”
萄红匆匆抹去眼里腾起的水雾,咬了咬牙道:“可以。”
回到了清月居,李月参让萄红躺在床上,自己则去柜子里翻找出了疗伤的药膏,微微俯身,手指轻柔地撩开她的裙摆,脱去足衣,在看到她膝盖上的瘀血时目光凝住。
李月参这一系列动作惹得萄红窘迫不已,只道自己身份卑贱,受不起她这般照顾,缩着身子就想往后退,“尊卑”二字牢牢地刻在她的魂魄里,有些惶然地说:
“李姑娘,奴婢自己来就好,奴婢不想……污了您的眼。”
一向不喜人近身的李姑娘却伸手按住萄红的肩膀,看着力道不大,萄红却立刻定住,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家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仔仔细细地为她涂抹着药膏。
那药膏凉沁沁的,像雪落在她的膝盖上,化了去,融进了她的血肉里。
抹完药膏,李月参又挑了烛火,带动着她们的影子颤了一下,萄红怔怔地落了泪,对着李月参说道:“李姑娘,您看着我,也会想到她吗?”
李月参心里无声地叹口气,眸光清澈地看着萄红,温声说:“偶尔会想到,但那只是对她的思念,并非是在你身上找寻她的踪影。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对你说过的。”
萄红将头埋入双臂中,声音闷闷的,像是无边无际的雨落在伞面上:“可是,主上把奴婢当做她的影子,照着她的模样塑造奴婢,一举一动都捏出了个七成像。”
她还记得,当妖贩把她推到家主的面前时,家主陡然亮起的目光,还有一丝惊愕,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容貌惊艳到了他,被买下来时甚至还想过从此自己的半生就要挂在这个男人的腰带上了。
然而家主把她买回来并不是把她收做宠妾,而是让她做李姑娘的婢女,亲自教导她礼数尊卑,旁人都道这是独一份的殊荣,是以她学得很刻苦,家主稍稍皱一下眉头,她就要把那个动作练一个晚上。
于是,家主望着她时会开始出神,而李姑娘则微微叹气。
李姑娘曾对她说,不用学得那么认真,她对贴身婢女并不苛刻,只要不卑不亢,举止大方便可,彼时她不懂李姑娘话里的深意,捧着对方的一颗善心,更想把礼数学好,不落了姑娘的面子,不负家主的期待。
萄红已经记不清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她现在望着水里的倒影,只能从水中看到春宴微笑的神情。
她摒弃了自我,却是成为别人的倒影,而那个人比她要更明艳,更果决,更从容。她们长着相似的脸,身份地位却天差地别。
她听到那些人唤她大人,而她只能任人侮辱。
李月参心思通透,知她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陷入自怜自艾中,早在四年前她在亓明烽身边看见她时,她就对亓明烽这种迟来的悔意感到厌烦,不仅毁了春宴,也即将毁了萄红。
在教导萄红这件事上,亓明烽不容任何人置喙,她也不行。
“为什么啊李姑娘。”萄红抬起雾蒙蒙的眼,带着哭腔说,“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不该长成这个样子吗。”
李月参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上,轻揽过萄红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叹着气说:“不是你的错,你长得很好看,是亓明烽不该把你带入亓家。接下来几天你不用服侍我,好好休息一下,把伤养好。”
萄红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萄红睁着眼睛听外面呜咽的风声,恍惚间起了念头,觉得这风声可能会搅扰到李姑娘,下意识想推开门去院中施展术法,阻了这风声,刚动了动,膝盖上钻心的痛楚就直逼她的面门,她抽了口冷气,又躺了回去。
李姑娘为她涂抹药膏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会为她向春宴讨要说法吗。
萄红闭上眼睛,思绪混沌起来,眼尾一道道加深的泪痕。
次日,下人白松听说了萄红罚跪的事,带着药膏过来看望她,她坐在床上怔怔的,忽然道:“你见过春宴吗?”
白松很快点头道:“你忘了吗,我比你早入府,褚山一战之前她也在府中,是李姑娘的贴身婢女。后来她在褚山失踪,我们都以为她尸骨无存了,只有李姑娘还在遣人找她。四年过去,没想到她竟真的活着回来了,还成了杜家主的刀妖,想必这四年吃了不少的苦。”
白松想起春宴余光不落地走过他的面前,挠了下头,有些唏嘘道:“她现在变化好大,我都快认不出她来了。从前我还与她说过话,记得她客客气气的,对谁都露三分笑,挑不出一点错来,没想到她变成这副模样。”
萄红沉默地听着,手指紧紧抠着被子,折痕越来越深。
“虽然她成了‘春大人’,但我总觉得她有点可怜。”白松说着,又自嘲了一下,“我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说她可怜。”
虽是自嘲,却并无多少自苦的意味,反而有种看开的豁达。
“对了,我来这之前,听说一件事。”白松说着凑近了一些,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嗓音,“她不知被谁给惹到了,今日一大早就唤人把几个亓家的婢女和下人拎了过去,跪了一地,一炷香杀一个人,据说地上已经滚了四个人的头颅了。”
萄红怔道:“无人禀告主上吗,就任由她跋扈自恣?”
白松道:“禀告了,但是不知为何主上并不关心,只说她想杀几个就杀几个,这种小事无需告知他。”
萄红放轻了呼吸,忽然问道:“这件事,你告诉了李姑娘吗?”
“告诉李姑娘做甚?”白松不解,“李姑娘本就容易头疼,再给她讲这些残忍血腥的事,她头要疼得更厉害了。再者,春宴曾是她的贴身婢女,叫她知道春宴做了这些事,只怕心绪不宁啊。”
萄红却盯着他,道:“去告诉李姑娘。”
白松见她莫名执着,以为有什么内情他并不知晓,听了她的话,起身往李月参的房间走,走到门口又被一声唤住。
白松转身望着萄红,眼神带着关切。
萄红咬了咬嘴唇,挣扎半晌,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入府那段日子,常受人欺负,你又帮我求情又为我解困,是因为……我长得像春宴吗?”
白松眼神清澈,对她笑了笑,屋外的日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片毛绒绒来,温暖又柔和。
“不是呀,你虽与她长得像,可我觉得你们完全是不同的人,我还奇怪为什么有的人看到你会错认成春宴呢。我只是觉得你很好,不该受欺负,所以就想帮帮你。”
说完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为情,白松的脸颊染上了日光的温度,变得绯红又灼热起来,匆匆转过身趔趄了一下逃走了,留下眼带泪光的萄红,和房间里的一声轻啜。
李月参在听白松说起春宴的时候眉目间仍是一片温和,并未有什么头疼发作,只是那敲击着木桌的葱白的手指在他说完时停了下来,如蜻蜓落在荷叶上,静默一会起了身,竟是想过去看看。
白松怕她看到地上一摊摊的血会直接晕过去,皱着眉头劝道:“李姑娘,还是不去了罢,没必要沾上这些个是非,那地全是血气,小的怕冲撞了您。”
李月参脚步未停,推开门,声音清清冷冷:“我只是身弱,并非心怯,在沾染上药味之前,我已是满身的血气。”
白松闻言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李月参来到春宴住的地方,心里微叹,想着昨夜才从此地离开,起伏的心绪还未平定,唇上的热度还未消减,她就又来了。
门口换了个婢女,是个陌生的面孔,看到她却也不问来意,侧身恭敬地让出了路,只是把白松拦在了外头。
听白松与她争辩,李月参回头安抚道:“不必挂心,你先回去吧,我无碍。”
说罢,李月参顺着小径往前走,层层叠叠的枝叶掩映,遮住了她的视线,院落里的场景还未在她眼前铺展开,一丝血腥味先一步钻入她的鼻尖。
她神情未变,脚步略微快了些,于是那股萦绕着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到最后她恍惚以为自己的发丝尖都在往下滴着血。
“求大人饶命啊……”
前头有人说话,惶然惊恐的求饶声中伴随着咚咚咚的砸地声,似是在奋力地磕头,肉.体与石板相撞,发出令人抽气的响声。
接着,响起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短促地说:
“念。”
李月参面色平静,脚步又快了几分,伸手拂开拦路的枝叶。
求饶之人抽泣着,语不成调:“婢冠梅青叫奴婢找来火炭,置于盆中,并令奴婢看着一炷香,是……是奴婢该死,偷偷以妖力护香,使之久燃不断,硬生生从一炷香拖到了两个时辰,可这都是梅青暗中授意,实非鄙之所愿啊,求大人饶了奴婢吧!”
“继续念,我说停了吗?”
“是……待婢女春宴因赤足踩火炭两个时辰而双脚溃烂难以行走后,婢冠梅青又下令不许奴婢去请医司,违者罚鞭刑,当主上问起春宴时,奴婢回复是她偷懒,将杂事都扔给了奴婢,使得主上不快,禁了春宴两个月的言……”
最后几个字几乎抖得不成样子,难以分辨。
李月参一滞,抬眸,终于看清了院落里跪着的求饶之人,和在她身后摩挲着长刀的春宴。
跪着的婢女两手颤颤地捧着一张纸,边上还有墨水,应是她自己写下来又被逼着念出来的。
等她念完最后一个字,春宴没有丝毫停顿,扬臂,挥刀,落下,倾泻的日光滑过刀面折射出一片冷冽的寒芒,烈烈的风声中,地上又多了一个头颅。
那头颅的神情还带着求饶时的慌乱和恐惧,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四周其他跪着的奴仆皆瑟瑟发抖,面露惊恐,绝望之色浮于脸上。
在李月参的目光中,春宴举着长刀,右脚踩着那人的无头尸体,笑得肆意又明快,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笑出来那般用力,身上大半都被血浇透,右边的脸也被溅上了一些,几乎与眼尾的一线红融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似是有所察觉,春宴偏了下头,与李月参四目相对。
春宴:哦莫,做坏事被老婆抓了个现行怎么狡辩,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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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故人归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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