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男情事录》无命公子

53、妖途（1）

　　欢喜，你看清楚了吗？你都想起来了吗？？？
　　耳边是青衣急切地询问，我才从潮水般变幻的记忆里恢复一些知觉。
　　然后我看到自己仍然是坐在奇瑰华丽的阿房宫那个冰雪王座上，王座上还雕刻着八部天龙。
　　欢喜，你都看清楚了吗？你都想起来了吗？青衣的语气更加急切。
　　是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一世的自己，我叫扶苏，有一天我在扶风县遇到了一个叫青衣的妖女，可是我却又一再背叛她……
　　米甲竭力回忆脑中倏忽闪过的画面。
　　欢喜，你果然都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真好。青衣牵着米甲的衣角，美丽的瞳孔里落下泪来。
　　可是，可是我在不需要你的血液时，独自领三十万兵去了北疆，你也不怨恨我吗？我，不，扶苏那时他一再背叛你。米甲有些狐疑。
　　毕竟记忆里的扶苏的确在去北疆时没有带着青衣，任由她在死牢里不见天日地等候，直到她越狱而出，在沙漠里追上他，后面的记忆却又没有了，像剪辑地非常糟糕的电影一样。

　　不，欢喜，不要这样说，我知道那时的扶苏到北疆去其实已经心存死志，因为他已得知另外的一个消息，劝他出走的李斯其实已经被另一个皇子胡亥收买，让他离京是为了更方便让胡亥夺权，而且北疆的将军蒙恬也早已被人害死，当时的蒙恬也是胡亥的亲信，只待扶苏他到了北疆就将他软禁起来，然后等胡亥登基的那一天杀他祭祀皇廷。
　　呀，米甲不知那一世自己还有如此离奇的身世，而且似乎和历史书上说的不太一样。
　　那扶苏他既然知道自己去了北疆也是一条死路，为什么他还要去呢？他至少可以和青衣一起私奔嘛。米甲道。
　　或者老师李斯的背叛成了压垮扶苏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他生性善良不忍与始皇帝或者弟弟胡亥刀兵相见，更不愿意让北疆数十万兵马血流成河，扶苏，他始终和欢喜一样，都是只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的人。青衣黯然道。
　　噢，这就对了嘛。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或者我在扶苏那一世太过善良，只想着别人，所以把善良都用尽了，所以在这一世我变得自私了，所以我其实不太像欢喜噢，青衣你千万别搞错了。米甲信口道。
　　米甲其实说的是实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有多丑陋，他不爱芸儿，可是却要了她的身体，他同样不是欢喜，可是毕竟也要了青衣，此刻青衣就在他身边，明明就是他前生的爱恋，是扶苏的全部念想，可是他的心里分明还有另一个人----米洛。

　　想到米洛，米甲叹了口气，此时他身在不知何处时空的阿房宫里，宫殿外面还有一群莫测高深的妖魔鬼怪，米洛的影子忽近忽远，不知此生是否能再见到了。
　　为了不再想念米洛，米甲转移了话题，如果说来，我的那一世的结局是怎么样呢？应该和历史上不一样的吧，既然青衣，不，你那时已经从死牢里越域出来找到了他。
　　是的，当然会不一样，青衣骄傲地仰起头来。
　　我赶到扶苏帐里时，就传令让那个假蒙恬进来，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青衣快意地说。
　　呀！虽然没有了回忆，米甲还是被吓了一跳。
　　然后呢？
　　然后米扶苏就和我带着那三十万兵马到北疆去建立了一个冰雪王国，阿房宫就是我们的宫殿，从此扶苏和青衣开始了甜蜜的生活。青衣幸福地说。
　　胡说，历史上明明是说扶苏在始皇帝死后被胡亥矫诏自杀的，再说了，那阿房宫，可就在咸阳城附近，怎么会跑到北疆供你和我，不，你和扶苏做宫殿呢？米甲道。
　　历史只是一道光，影子里都是看不见的，至于阿房宫，那是我用法术搬过来的。青衣淡淡道。
　　无语，彻底无语。这样说来，自己是注定要与青衣长相厮守了吗？
　　可是，可是，可是米甲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可是又想不起来是哪儿。
　　对了，米甲兴奋地一拍大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声道，你说的不对。
　　有何不对？青衣道。
　　如果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后来你没有和扶苏一直在一起呢？怎么还会分开呢？你不会说，扶苏是又一次背叛你了吧？米甲有意无意地刺伤青衣。
　　是的，他是又一次背叛我了，可是却不是他的错。青衣的眼神黯淡下去。
　　此话怎讲，背叛就是背叛，哼。米甲其实想说的是自己这一世这般自私，估计扶苏那一世也未必真像青衣说的那般美好，背叛一下青衣也是有可能的。
　　不，最后一次分离，如果真有背叛的话，应该是我，而不是他。青衣固执地为扶苏撇清。
　　我们在冰雪王国里生活了许多年，扶苏他虽然说不上多么快乐，可也并没有不快乐，而且他对我很好，虽然冰雪王国里满目都是晃眼的白，可是他却能找来许多种奇怪的花草把阿房宫里妆扮得很漂亮，那些绿草红花在阿房宫的水银天池里摇曳着，天池里还有一枚月亮一般的明珠，可是那枚珠子也能和月亮一样圆缺有时，当每月十五的这一天，那颗月亮明珠升起来，阿房宫里便美得像仙宫……
　　青衣的眼神迷离着，仿佛完全沉醉于对往事的甜蜜回忆里。
　　当冬天来临时，阿房宫里也滴水成冰，仿佛整座宫殿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了，连呼出的水气都会在空中瞬间凝成冰晶，噼叭作响。
　　虽然我们都已经成妖，不会害怕寒冷，可是每个晚上扶苏他都会在宫殿里点燃辉煌的火焰，然后我们就在温暖如春的绫罗帐里相拥而褪，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青衣的表情从甜蜜的极致里灰暗下来。米甲便知道地老天荒的传说最终还是出了变故。
　　在冰雪王国成立的五十年后，当年那些北疆将士们就已经死亡，其实冰雪王国根本不用他们守卫，因为这是人类很难到达的绝域。
　　那些活下来的士兵们也都向四处迁移了，他们在别的地方繁衍了下去，而冰雪王国里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扶苏和我。
　　我对士兵们的远离并不在意，只要扶苏他在我身边，其他一切就都不再重要。我想扶苏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然后呢？
　　青衣突然停下来，好久不说话。米甲不由焦急起来。
　　哦，后来，后来有一天，我醒来时发现扶苏死了。
　　死了？你不是说他已经成了妖怪吗？怎么还会死呢？

　　是这样子，可是妖也是有死亡的，只是比人类长而已。
　　扶苏他本来是人，顶多只能算半个妖精，而且他又坚持从不吸食活人鲜血，连兽的血都不食，只是在饿极时才吸取我丁点血液，扶苏他……
　　青衣再也说不下去了。

　　米甲咧咧嘴，心想，真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如果拿给大学女生看，说不定能赚点眼泪，可是他本想说出讥讽青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直到他的嘴角有隐约的咸味，他才发现他自己也哭了。
　　其实你应该开心，因为你们有过如此长久的相守，有过这般快乐的回忆。米甲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然后他想起自己和米洛，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距离是那个吻，而他现在不知她在何方，其实他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的，其实扶苏死后，我曾想把自己杀死，然后到死亡的那个世界里去找扶苏。青衣淡淡道。
　　哦？
　　可是我试了很多种方式都没有成功，跳河、自焚、自缢、自刺、毒药……所有能试的我都试了，可是我总是死不了。青衣痛苦地说。
　　这点米甲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只是他并不想死而已。
　　有一段时间我对自己极为厌恶，我一直在想，所有的人都有生死轮回，就连欢喜也可以转世的，经历许多喜怒哀乐，扶苏他也死了，为什么就我不会死呢？其实我很担心扶苏他在死亡的时间里孤独。青衣说着又流下泪来。
　　米甲看到青衣对扶苏的深情，不知道该不该替扶苏承受青衣这番深意，他想他既然能看到自己的前世，那么应该是可以替扶苏承当的，可是如果扶苏真是自己的前生，为什么他对青衣没有像对米洛那样的爱恋呢？
　　青衣，你别伤心，或者你认识的人多了，就会觉得欢喜和扶苏也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好。米甲说了就开始后悔，他真是太不会安慰人了。

　　我倒不想找到比欢喜和扶苏更好的，我只要找到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青衣将脑袋埋进米甲的胸前，终于望着他破涕而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米甲，你把自己叫这个名字对吧，米郎，如果你喜欢这样叫自己，我也不会固执地叫你欢喜，就像彼时我也叫扶苏这样，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欢喜，扶苏也是。米甲，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青衣的誓言坚定无比，杜绝了米甲的任何疑虑。
　　可是，可是青衣，事情不是这样的，米甲总觉得哪里错了，否则为什么青衣情真意切，而他只是觉得荒谬呢？

　　在青衣身边越久，他就越思念米洛。米甲觉得在观看到青衣对欢喜和扶苏的深情时，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爱恋，他还是爱米洛的。

　　不，米甲，我们在一起才是对的，因为你也有不死身法。青衣看到米甲眼中的游离，突然说出这句话。
　　不死身法？那是什么？米甲惊诧地问。

　　来点鼓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