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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熨帖 ...

  •   谢霜霎那间想起西郊围猎场上刺穿君慈心口的长剑,锋利的剑尖带着刺眼的红色鲜血和幽幽的蓝光。

      那剑上喂了毒,即便君慈命大到被刺穿心口却侥幸存活,也于事无补。

      天地一片喧闹,众臣哗然,那个君慈的心腹贴身侍卫罗敬趁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时,悄然离去,至今下落不明。

      而君慈瘦弱的身影在他眼中缓缓地倾倒下去,像是折翼的飞鸟。

      他发疯一般奔到君慈跟前扶起她,徒劳地捂住她流血不止的心口,感受到对方的生命在自己的掌下飞速流逝。

      君慈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身体一直在颤抖,许是痛极,她的呼吸渐渐微弱,眼神也失去平日的意气风发,茫然地望向突然乌云密布的天际,最后涣散。

      大楚皇城下了整整三天的雨。

      谢霜立即推门而入几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帐,见君慈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露在外面的小脸苍白异常,心下猛跳:“阿雪?”

      君慈抬头,一看不是小芷,也没有医师,更没有止痛的药,顿时绷不住了,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说:“疼……”

      谢霜来有什么用啊,他能帮忙止痛么?

      她一向不是会哭会喊疼的人,虽然脸上没看出泪痕,但那虚弱的声音让谢霜慌了神,扶着她的后背问:“哪里疼?”

      疼得没力气的君慈懒得多说一个字:“肚子,月信,疼。”

      寻常世家小姐都很避讳在夫君面前谈及这些,但母妃早亡,全靠师父苏唯教导的君慈从未被告诫过这些,师父反而告诉她,女子的月信并不晦气也不脏,只是种正常的生理现象,那些臭男人嫌弃,殊不知女子没有月信怎么能生出男人?

      是从来没听说过的理论,但君慈觉得很有道理。

      她的师父总能说出一些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

      同在苏唯座下接受教导的谢霜自然也听师父讲过月信这回事,他稍稍松了口气,看君慈的脸色又觉得心疼,想了想便和她面对面躺下来,拉下了床帐。

      他虚虚抱着君慈,“把被褥拿开,我帮你看看。”

      君慈像是快要晒干了的花朵,蔫蔫的没精力演戏,只能由着他把卷成一团的被褥揭开。

      谢霜把被褥撑好盖在两人身上,又靠近一些,把君慈整个抱在了怀里。

      他和君慈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梦寐以求的近,近到能感觉到君慈并不平稳的呼吸,她的手紧紧抵着小腹,眉头皱得死紧,处理最棘手的敌人时都未曾见她如此难捱。

      君慈此刻不想动弹,也懒得计较谢霜离她这么近,他们两个像是抱在一起缠绵的小夫妻了。

      那都不重要了,如果能止痛,她什么都愿意做,别说和谢霜拥抱了,要她亲吻或者做其他更亲密的事她都愿意。

      谢霜瞧着君慈额上的冷汗,思考片刻,手覆盖在她抵在小腹上的那只手上。

      她的手冰冰凉凉,和额头一般冷汗涔涔,触碰的瞬间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力气躲开。

      从月信来时,君慈便觉得浑身上下像是坠进冰窖,无一处不冷,明明是六月盛夏,她却像待在冰天雪地,把被褥全都卷在身上都捂不热。

      谢霜的手一来,险些把她烫得一个哆嗦。

      久冻的人,碰到热源的第一反应不是暖,而是痛,她初时觉得又痛又烫,慢慢便觉得温暖熨帖。

      君慈第一次真情实意地靠着谢霜宽厚的胸膛,对方好像一只大型暖炉,浑身都是热源,靠得这么近,热量全都传递到她这边来。

      好暖和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小腹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能屈能伸的长公主模糊的脑子里思考一番,慢慢地抽出了被谢霜压在下面的那只手。

      然后把谢霜的大手直接按在小腹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

      更暖和,更舒服了。

      她收回刚开始的那句话。

      谢霜来真的有用,他真的可以止痛。

      见君慈紧皱着的秀眉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谢霜也放松些许,掌下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

      君慈这具身体未曾习武、没有内力,自然也无法接收内力,但这般总会让她好受一些。

      果不其然,她呼吸渐稳,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床帐围成的天地之内,曾经放在心尖上却远在天边的人,如今毫无防备地在自己怀中熟睡。

      谢霜满目温柔,慢慢地靠近,在君慈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两刻钟后,小芷带着医师赶回,却发觉床帐内还有另外一人,竟是事务繁忙的谢霜,隐约能看到他正抱着自家小姐,但碍于位置,看不到小姐的脸。

      她刚要开口叫君慈,便见谢霜微微侧过身,隔着朦胧的床帐,将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芷愣了愣,轻轻点头,默默行礼后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君慈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小腹的疼痛相较几个时辰前减轻了许多。

      “醒了?”谢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医师到了,要她来看看么?”

      “嗯。”君慈坚定道。

      她认为,月信腹痛乃是一种病,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或者受寒所致,既然是病,那就应该看病吃药。

      待女医师进来询问症状又把脉后,果然如君慈所料,虚弱和受寒两个原因她都有。

      女医师迅速地开了药方,谢霜付过诊金,对方便告辞回去。

      小芷拿着药方叫人去抓药,谢霜考虑到君慈身体不适,便叫人把饭菜送到卧房,让君慈靠在床头吃。

      今日的饭菜都是君慈往日最爱吃的,可她闻着食物的香味,端着一碗喷香的米饭,却像恢复了之前的饭量,吃了几口便食不下咽。

      分明肚子里很饿,胃部更是叫嚣着疼痛,要她大吃特吃,但真吃到口中,又觉得反胃,东西根本咽不下去嗓子,即便只塞进口中一点点米粒都不行。

      见君慈破罐破摔地放下碗筷,谢霜问:“怎么,不合胃口?”

      有气无力的君慈摇头:“吃不下。”

      对她这句吃货身体而言,吃不下饭便真是难受到非常严重的程度了。

      谢霜顿了顿,转换话题说:“今日早朝,陛下说了一件事。”

      话音未落,便看到君慈轻轻侧过身,又生生止住,没表现出对这件事有兴趣的样子。

      趁热打铁,谢霜从盘中夹了一块焦黄的鸡块送到君慈唇边:“再吃一口。”

      大有君慈不吃他便不继续说的意思。

      君慈只好皱着眉,就着他的筷子吃了,细嚼慢咽,艰难地咽了下去。

      谢霜唇角微翘,“陛下允许一些臣子携带家眷,同往瑶池山祈福。”

      说完夹起一块土豆丁,再次等待君慈吃完咽下肚去,才说:“夫人要去么?”

      君慈轻轻歪头,“好玩么?”

      “自然。”谢霜采取君慈吃一样东西说一句的办法,“瑶池山景色秀美,瀑布溪流众多,夏日凉爽宜人,山北还有一处温泉,若是泡上一泡,可缓解夫人腹痛之症。”

      听到最后一句,君慈眼神才慢慢亮起,装作对温泉感兴趣的模样:“去。”

      “那夫人便要好好吃饭,”谢霜说着又喂给君慈一口米饭,“不然若是病倒了,可就去不成了。”

      他说得有道理。

      君慈就着谢霜的筷子,把饥饿到疼痛的胃部添了个半满。

      虽然不及往日,但总比只吃几口好上许多了。

      这顿饭将近半个时辰才用完,侍女收拾碗筷退下后,连医师开的汤药都熬好了。

      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端到面前时,君慈狠狠地皱了眉。

      她从前身体健康,习武时受伤也都是小伤,涂抹几天药膏便能好全,从未喝过汤药。

      这怎么能、怎么可以,至少不该……这么苦吧?

      光是闻着味道就知道简直是非人所能承受之苦。

      但是在苦和痛之间,君慈果断选择的前者。

      长痛不如短苦!

      于是她端着晾到温热的汤药,闭着气一口喝完,然后放下药碗开始倒吸冷气,徒劳地想把口中遗留的汤药的苦味呼出去。

      谢霜立时拿了前些日子从溢香阁买来没吃完的糕点,拆开递给君慈。

      这是块月季花糕,颜色不是常见的粉红,而是外围花瓣洁白,越向内橘黄色越深,入口甜蜜顺滑,口味也是越到花朵中心越甜,很好地冲淡了汤药的苦味,君慈没几口便全部吞下去。

      此时谢霜又拆开一盒糕点,及时地拿给了她。

      兴许是考虑到人对人对入口的食物颜色的接受程度,这块菊花糕仍是保守的外层纯白,最里面微微泛黄的颜色,吃下去是和方才的月季花糕不一样的甜。

      连吃两块,君慈才停。

      喝过药,她又昏昏欲睡,谢霜照顾着她躺下,等她彻底睡熟,才轻手轻脚地出门往书房走去。

      扛过了月信的第一日,加之喝的汤药虽然苦但确实效果奇好,君慈后几天都没再像今日这般痛得直想撞墙,如小芷所言的那样连床都下不了。

      然而她的悠闲日子总是好景不长。

      第四日,君慈已经没有大碍,用过午饭后躺在凉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不久,小芷便把汤药端来。

      虽然现下是不痛了,可为了往后每次都不痛,药仍是得照常喝的。

      但君慈捧起药碗,近距离闻到汤药味的一瞬间,小幅度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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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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