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息素是酢浆草》裴如心

21、第 21 章

　　“的确有些吵。”丛云率先开口道，“我都被他们弄得紧张了。”

　　他的手插在衣袋里，张开时衣摆微微撑开，显得人又高又瘦，眼神有些游离，像是不好意思。

　　“你的手很稳，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洛川从治疗椅上起来，向丛云迈了步，但不知怎么想的，又折回了窗台那边，他侧着身体，回望丛云，说道，“不过这么多人确实让人不太喜欢，哈。”

　　洛川笑了声，等丛云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在看窗外的风景了。

　　Alpha的腰背总是挺得很直，少了皮带束腰的制式衣服看上去多了几分休闲的意味，光照从外向里，半边脸陷在阴影里，侧脸既深邃又温和。

　　丛云走到窗台边上，手指拨弄了下放在窗台上的玻璃瓶子，那是他原来用来插花的，现在只有一个透明的瓶子来装饰背景：“我等等再和所长他们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少一些旁观。”

　　“那倒也不必。”洛川道，“其实……还好。”
　　他并不是因为吵闹才突发情况，但真正解释起来，又显得孟-浪。

　　洛川适时追了句解释：“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吧。”

　　丛云抬头笑了，笑容明亮而清丽。

　　叮当——
　　玻璃瓶子突然响了声，丛云这才发现他不小心把玻璃瓶子弄倒了，洛川手疾眼快扶助了它：“小心。”

　　指尖触碰的瞬间，丛云手骤然缩了回来。

　　那个瓶子就到了洛川手里。

　　他皱着眉看瓶子，自言自语似的喃喃：“我又忘了。”

　　丛云没怎么听清：“什么？”

　　洛川回神：“没什么，让他们进来吧，我们再来一次。”

　　丛云说了声“好。”，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洛川的身体，迟疑道，“可以再调整一会儿，不着急。”

　　“没关系，开始吧。”

　　丛云出去叫人，最后进来的只有所长，还有一个专攻精神力方向的主任医师，还有黄晟，因为黄晟之前一直和他探讨改造人精神力污染的课题，所以进来也算合适。

　　这样一来，诊疗室大大安静了下来。

　　洛川已经坐回到治疗椅上，他对这些器材熟练上手的速度是平常人的数倍，丛云有时候都怀疑其实洛川只是需要一台仪器而已。

　　洛川说道：“我设定了一下时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把治疗一并做掉，本次的时间虽然拉长，但省去了来回折腾的次数。”

　　所长连连称“是”；“之所以想先设定检查，是为了数据的对比，但现在还可以对比一下精神力平复后的数值，以作参考。”

　　精神力平复对改造人精神力污染的治疗效果不大，这一点是医疗巡诊时确认的，但所长这么说也还算有道理，时间、地点和人不同，论证的结果也会有一定区别。

　　丛云确认好各项设置后，轻声道：“那么我开始了？”

　　洛川带着笑意冲着他点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睛。

　　丛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仪器的曲线，生怕错漏过任何一个疑点。

　　他从未觉得这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么长过，但也从未经历过，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又这么短过，直到发现检测出来的数值没出现任何异象，而洛川的精神力活跃数值也都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送洛川回病房后，丛云折回诊疗室，开始捣腾数据。

　　无论研究什么课题，做什么实验，真实有效的数据都排在第一位。

　　黄晟也在，他已经先把洛川历次诊疗数据都导出来，按照对比格式排列好了，见到丛云打趣他：“没再多聊几句？”

　　丛云一脸“又来了”的表情，说：“洛川大校怕吵。”

　　黄晟闷笑：“他肯定不怕你吵。”

　　丛云想起那天在机甲舱室，易感的洛川还真嫌他吵，因而说道：“那也未必。”

　　黄晟笑的更厉害了：“我绝对敢打包票。”

　　丛云愣了愣，脸颊火一样烧了起来，他不太确定黄晟说怕吵的时间是指的哪个，但看黄晟笑的前仰后合，估摸着大差不离。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些废料。”丛云低声骂道。

　　黄晟边笑边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再说……哈……再说咱们大体老师都看过不止一具，你害羞什么。”

　　丛云：……
　　过了会儿，他自己也笑了出来，咬着牙用书本敲黄晟的脑袋，“那能一样？”

　　黄晟差点笑断气。

　　数据的分析整合对丛云和黄晟来说并不困难，难点在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论后，怎么来解开这个问题。

　　就以洛川为例，他的精神力污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精神力平复治疗无法达到有效效果的前提下，怎么帮助洛川祛除精神力里的跗骨之蛆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因此在丛云和黄晟得到肯定后的数据结果后，不仅是他们，所长他们联和军科所所有人都在思考攻克这个难题。

　　帝国发展到现在，市面上依旧没有有效的精神力恢复药剂，而一个高等alpha的精神力评级掉级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仅意味着前路断绝，而是意味着是否还能操纵同等当量的机甲，回到自己热爱的、庄重宣誓贡献一生的地方。

　　丛云承担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才几天，脸都瘦了一圈，他废寝忘食地查找各项资料，询问他能联络上的每一位专攻精神力方向的专家，想找到一丝恢复的可能。

　　可惜结果都是徒劳。

　　洛川相比之下似乎比丛云淡定，每天按时按点接受精神力平复治疗，得空儿还能拉着所长他们去外面的广场上跑两圈，非常有老年人生活的节奏气息。

　　丛云有时候可以透过诊疗室的窗户看到他们，年轻儒雅的Alpha背着手和所长并排走，时而谈论什么，时而也会驻足停下，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

　　“嗨，想什么呢！”
　　黄晟猛然一拍丛云的肩膀，他探头一看，立马露出怪笑，“不如一起去走走？”

　　丛云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自从摸透丛云个性后，黄晟这家伙越来越会得寸进尺。

　　丛云也摸透了他的个性，很多时候，只要脸皮厚一些，不搭理他，也不听他讲什么，他很快就会没辙。

　　就跟现在一样，黄晟没得到丛云的表示，叹了口气，跟长辈似得：“丛云啊，你总是这么不着急，可怎么好啊。”

　　丛云哭笑不得，说：“我还挺着急的。”

　　他的办公桌上摞了厚厚一沓书，智脑重新更换后，也是为了服务他更快地找到解决办法。

　　黄晟没辙了，趴到窗台上看了会儿外面，蓦然发出赞叹：“其实吧，我觉得洛川大校的这份心胸气度才配的上泰山压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上位者作风，真好奇如果哪天他晋升了，是不是修炼得更会如火纯青。”

　　丛云：……
　　他觉得黄晟在描述一个货真价实的老人家。

　　他忍不住道：“洛川大校才三十二岁，不是六十二岁。”

　　“我当然知道！”黄晟嚷嚷，“我只是在夸洛川大校这气度、这风范、值得一抢。”

　　丛云感觉自己脑仁都被他嚷嚷疼了。

　　他走到黄晟身边，手边的纸卷成一卷，猛地往黄晟头上一盖，黄晟嬉嬉笑着躲开。

　　外面广场上，洛川偶然抬头，看到窗户口，丛云的身影一闪而过，反倒是黄晟笑的毫无形象地遮了大半窗口视野。

　　所长正和洛川谈到前线医疗物资运输问题，见他远眺着丛云诊疗室窗户，想到洛川的治病进程：“最近感觉如何？”

　　洛川收回目光，微笑道：“挺好的，基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过几天就回基地去。”

　　所长胡子一抖：“不能妄动精神力啊，丛云那边刚报过来，他还没找到什么好办法能把你的精神力评级稳住，你这……这……要是一动，丛云得白忙活一场。”

　　洛川低头，脚踏踏地面，是实心的：“只是回基地去看一看，我不太放心，不会让他白忙。”

　　所长想想，道：“那我让丛云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陪你走一趟。”

　　“别，不用。”
　　洛川阻拦道，“我暂时还没决定好，等决定好后再告诉他。”

　　所长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听到这句话才缓下来：“对、咳，还是得从长计议。”

　　晚半天，洛川到了诊疗室，看到黄晟不在，随口问了句。

　　丛云笑道：“我把他撵出去了。”

　　洛川也笑：“怎么把他撵出去了？”

　　“那人嘴巴……”丛云话到嘴边，临时换了个说辞，“他没定性的，跟个猴儿似得，又吵又闹。”

　　洛川联想到黄晟那个笑，赞同道：“是挺像的，和陆差不多。”

　　丛云心说这个比喻还是黄晟占便宜了，毕竟一个是上将、高等alpha，一个只是个医师。

　　丛云还没来得及整理桌子，资料和手写稿扔成一堆，智脑也开着，乱成一团，洛川随手拿起一本都是关于精神力方向的研究书籍。

　　丛云脸有些热，想收拾又觉得太刻意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尴尬：“还没个头绪，所以……”

　　洛川翻翻那本书，看向丛云，浓重的眉目像深水湖一般幽深，让人移不开眼：“我这几天感觉好很多，可见一贯的精神力平复治疗不是没有效果，至于你一直担心的，因遭受污染而精神力评级下降，这种症状在帝国历史上有很多，尤其是军部的alpha，很多老兵在退役后，都会查出评级下降，可见未必是因为遭受污染，过度频繁使用、年龄增长、身体素质下降，都有可能，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丛云忍不住道：“但我不想您落到那个局面。”

　　他一时心急，嘴快过大脑，等说完才觉得自己把后果想的太严峻，很容易让人误解，他涨红脸，捏着桌沿的手指用劲到发白，“我的意思是，就算最坏的结果发生，我也希望，在发生之前通过努力，把最坏的结果排除掉……”

　　丛云的声音越来越小。

　　洛川微怔后，低声道：“谢谢。”

　　丛云无意义地“嗯”了声，说：“不用谢。”

　　两人静了会儿，丛云抬头，发现洛川一直在看他，唇边一直带笑，他的抬头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两人距离。

　　洛川转转手腕，一向沉稳的视线居然变得游离：“我的意思是谢谢你这么为我尽心尽力……”

　　丛云的羞涩再也忍不住了：“就算……就算是别的医师也会这么尽心尽力……我、只是……好吧，不用谢。”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喜悦的表现，就算嘴巴紧抿也掩饰不住。

　　洛川也跟着笑了起来。

　　丛云突然之间灵感大发，他坐到桌前，把自己的报告打包：“我居然没想起来，通古斯这边没什么办法，帝都星那边说不定就有办法，这两天都是忙昏头了。”

　　洛川好笑：“你是说求援？”

　　“没错，遇事不决请求上级嘛，那句话——‘帝都星永远是你们的后盾’，怎么也不能让它成为空话。”
　　想通的丛云思维十分开阔，侃侃而谈，“我之前就发过信息回去，本来还说准备更多的数据资料呢，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不对，这是我们没办法解决的难题啊，怎么还要我们提供更多的数据资料呢，应该说明白重点，让帝都星直接支援才对。”

　　洛川惊诧过后，没忍住，边笑边说：“你说的对。”

　　难得发表长篇大论的omega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被这么一夸，赶紧低下头装作认认真真地求援。

　　洛川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忽然也低下了头，手摸了下脸，是热的。

　　等丛云忙完，洛川拉了张凳子坐到他旁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什么。”

　　丛云微微睁大眼睛，看到他调出移动智脑界面，规格型号以及加密传输方式应该都是军部作战队特有的，运用的都是帝国最前沿的科技，洛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摆了出来，一点也不防备丛云。

　　“改造人之祸追溯其发生时间已达二月，期间死伤者百多人，并发症‘精神力污染’成通古斯医学难题，某亦深受其害，观其发展态势，恐愈演愈烈，现特别申请帝都星作战体系、医疗体系支援，望速回。”

　　洛川编辑完，还附上了丛云研究出来的数据报告，手签名后，就那么发送出去了。

　　“好了，等待支援。”洛川转头正好对上丛云的视线。

　　Omega的视线深沉又热烈：“我还是希望我能帮助您解决一些问题，让您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解决那些改造人啊、联邦啊、又或者其他一些对国家、对人民、对您不利的人和事。”

　　他说着说着不太好意思了，“我做不了太多，只能凭借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做一些事情。”

　　洛川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年轻omega的感情直白而又热烈，根本不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