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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五条悟的嘴,骗人的鬼,带着狐狸爬山,挨夜蛾的腿]

      07

      “但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生的!”我撇清关系。

      和希急忙俯身捡起摔开一地的抹茶冰,拎着它扔进附近垃圾桶,同时抽出纸巾擦着手指:“然后呢?”

      我从口袋里摸出硝子的烟盒。

      她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上面,“喂!”

      “抒情场面,抽一根给点面子......”我搪塞着塞进嘴里,“后来不是打仗吗,家里的人活不下去了,就去投靠了御三家......但也没你想的那么惨,投的是五条家旁系。”

      打火机响了几下,引燃填充的金色烟草。烟口泛出赤色火焰。

      “本来说好的是侧室,后来大概看中了我们家遗传的诅咒和特性,那个男人也没再娶。”

      浅咂一口,什么味道都没有。我把目光放到远方天空。点点烟。

      “好像也还不错?”她道。

      “其实到这里完结也算是美事一桩,五条家新添助力,我们家也得偿所愿。唯一不好的就是当时嫁给旁系的家主......你没听错,我们当时的家主是女的,虽然有向千年前女家主致敬的意思,但到了这代‘女性家主’也就是个笑话,头颅上增加气势的纸王冠而已。她嫁进门的时候,带了个后来不知怎么来的儿子,因为这个孩子,这桩婚事差点没谈成,而且那位家主脑子也有问题,据说是脑袋受过伤,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我调换下坐姿。

      “一开始虽然说不上恩爱,好歹各取所需,景象还算融洽。直到......似乎是盂兰节的前一天。”

      稀薄的烟气弥散在空中,仿佛连接到同片蓝天下的另一个时空。

      ——家主她又杀人了。

      不仅是身旁的女眷,还有自己的一整个家族。

      老人、孩子,甚至是那天前来拜访的远亲,哪怕是身上仅有的微薄血脉也没有放过。正厅上铺满鲜血,数道人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家主踩着那些与自己相似的血液走过,刀锋划过地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那......”和希迟疑道。

      “他在混乱中逃出了屋子,跟着渔船远渡四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我淡淡道。“或许他送我回来,是想借我的眼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些过往,还有不知道如何结束的结局。”

      和希皱眉。“五条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旁系也不可能被外族动手杀光吧。”

      “当然不会。”我冲她歪下头,拿掉嘴里的烟。“家主只是杀掉了当时来探望的娘家客人,当时大家都集中在正厅吹牛逼,哪能想得到神经病家主会突然拔刀。”

      “因为杀的全都是家主自家的人,五条家当然无从怪起。娶家主的五条——那男人病死在两年后,如果不是当时的屠杀,他的名字压根不会记起。”

      “听起来有点恐怖啊,”和希感叹,“那家主呢?”

      “好像是自杀了,”我低眉。“家主一生经历三次婚姻,杀到最后家里已经不剩什么人,所以她惟有自杀。”

      说完深吸一口气,强自提起精神,困倦的感觉挥之不去。

      远处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绿树掩映中,他正站在不远处的摩天轮下,跟夏油杰一人一个冰激凌大声说笑着。

      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

      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口味的最好吃。

      和希从座椅上站起身,展开校服裙,背过手。“别管那些了,难得他们都在,让他们做苦力偿还我们的快乐时光吧!就当是畦田的赔礼!”

      她伸手拉起我,快步向最强们跑去。

      在她背过身去的时候,我抬手重重地敲击了下腿弯处,激活控制“兴奋”命令的符咒。

      向日阳光下,身穿深蓝制服的女生追逐着虚幻的天空和海洋,终于在海天一色的平面,见证到了阔达蔚蓝的短暂奇观。

      08

      两个男高像两只打架的土拨鼠,在烈日底下卯足了劲你推我攘。

      看到和希走进,五条悟拇指向肩后一戳:“喂,交给你没问题吧?”

      “?”和希不明所以。

      夏油杰推开他,顺着刚才指的方向。“那边的女生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嘛......本来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小麻烦,但是因为悟表现的太差了,反而好像激怒了对方,现在正躲在洗手间里面处理呢。”

      “分明是那些女生搞不清楚状况好不好!”五条悟插嘴,表情嚣张。“都说了不要乱动,还一直东张西望的简直添麻烦......而且只是那种程度的咒灵,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怎么样啦。”

      “好歹检讨一下自己吧悟,你这样的性格将来可不会受女生喜欢的。”

      “啧、一群痴女,老子才不会喜欢她们,也就只有杰这样子的才会对弱者感兴趣吧。”

      夏油杰额角开始冒#号。

      “而且,恐怕也只有这样弱小的人,才会被杰注意到吧。杰的眼里......”

      他们又打在了一起,像两个抱作一团打内脏的海参。

      “那、那个,”和希不由得上前制止。“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呢?”

      头一次来游乐场的体弱大小姐,在游玩之际被角落某个不知名的咒灵缠上,头痛欲裂伴随呼吸困难,陡增的压力导致她的身体不堪重负,支撑不住将将晕倒之际偶遇了两位热心少年咒术师,只可惜同行的女生警惕性超高,觉得这种搭讪太过失礼,而且看起来更像跳大神骗钱,便婉言谢绝,同时扯着大小姐一路直奔女厕等待戈多的救援。

      ......貌似被当做了变态?这是最强不屑的吐槽。

      而且好像状况更糟糕了,说已经听得到女生在确认救护车地址。

      “虽然确实不怎么严重,但看到了就没办法视而不见,所以还是让九牧同学去看一下吧,如果需要再喊我们。”夏油杰笑得云淡风轻。

      想来也是跟女厕结下了不解之缘。

      “多有麻烦。”他说。

      “不不不,没有啦。”和希赶忙推辞,小心翼翼地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场面归于宁静,夏油杰微弯下绷直的腰身,五条悟将手插回到口袋。

      修长人影伸展,最强恢复常态。

      天青和魅紫两双眼睛看下来,含着不容忽视的紧迫,笼罩住底下的小小术士。

      我在恍惚抬起头时才发现,相比较于畦田而言,他们好像长高了。

      ——低矮的目光再也无法平视,需要稍微抬高一些,仰起头......原本有些稚气的脸庞也逐渐褪去青涩,尤其是下巴和耳垂的位置,开始凸显出硬挺棱角。

      某种牛奶与红茶的味道混合交融,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比酒单薄,缺少香醇,但丝毫不亚于它的顺滑柔软,再加上优越鼻峰和轻薄嘴唇的点缀,配合着涉世未深的眼神......

      有点诱人犯罪呐,我只能说。

      心底不经意流下口水。

      那个大小姐的随同同伴真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喂!你......”五条悟拿手指在自己耳侧指了指。

      又要说我脑袋有问题?

      我皱眉,他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

      “他是想问你的耳机,”夏油杰略低下头,眼神看过来,同样指了指。“不戴没问题吗?”

      啊、这个......

      我有些为难的想。偷跑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根本没有考虑过作弊神器,而且说不定它现在正跟穿在身上的校服一起扔在手术台下——其实现在我大概可以从几个关键词和动作猜出他们的意思,只是脱离了耳机之后,一切恢复到了初始状态,虽然口语水平有所提高,但我很不幸的成为了听觉性语言中枢障碍,能说,但听不太懂。

      “不要紧的。”我说。

      接着歪歪头,“你们...身体没事吧?”

      夏油杰一怔。

      话说回来,这似乎是醒来后,第一次互相问候。

      自天台上短短的一瞥后,本来以为会抱着回家的幻想,就此沉入海底,也未可知......

      结果没想到还能继续纠缠。

      “那点小伤当然早就好了,反倒是你......会变成这样还不全都是因为太弱了,四级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高专。”五条悟上前一步,抽出手指,我躲闪不及被他拉下口罩。

      天青色的眸子紧盯着露出来的部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受到谁的指派,知道多少?”

      挡在脸上的口罩被猝不及防地移除,我下意识地后退,在错愕到来之前将它重新掩盖回去。

      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低声示警:“喂,太失礼了吧。”

      夏油杰拦下五条悟:

      “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只是高层,”

      他打圆场,“我们也想知道真相,只有这样才有能力去解决后面发生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当造成了其他灾害,危难爆发势必会波及到其他人,这些人里可能就会有我们认识的......你也不想这样的,不是吗?”

      夏油杰一番话说得十分动人。

      但是我听不懂。

      语言长句中的关键词很难抓取,又是问题叠词,很多发音我都不太熟悉,只听懂了最后的问句。

      我皱着眉看看他,又看看五条悟,眼神不断的在他们之间转换。感觉回答“红豆泥?”的话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会直接把我抓起来暴打。

      而且这么默契配合的问话方式,和一冷一温的对比态度......

      ——感觉他们会是那种经常帮助彼此直肠的类型呢。

      毕竟再冷漠的男人,他的直肠都是温暖的。

      我背着双手,作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踢着脚晃悠身体。“那、那个......”

      两只猫竖起耳朵听着。

      “啊——已经解决完了!那个女生现在没事啦。”实际在等和希处理归来,拯救我于水火。

      我立刻收住声音,表现出呆愣。

      和希跳过来,嘲笑着说:“她们还以为五条悟是眼睛有病的瞎子,找了夏油杰当托要骗钱,哈哈哈哈。”

      我跟着一起笑。

      “你们渴不渴?”和希回头,狡黠灵动盛在眼底。

      五条悟摆着一张臭脸看向他处,夏油杰笑得恰到好处,两只猫猫叉着手,胡子垂下去,好事被打断让他们看不出的郁闷。

      畦田游乐园里的水卖200円一瓶,同一个国度,同一种语言,东京的却要卖400,贵的简直要逼我杀人。

      我把目光转向五条悟——你身为男子汉更是咒术界最强,将来拥有两个养子女,坐拥整个五条家,出手十亿毫不眨眼......买瓶水怎么了?!

      五条悟的脸上也泛有一丝清澈的愚蠢。

      我叉着手直言:“拿钱!”

      夏油杰迅速掏出硬币递到商家手中,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水,同时有意无意地带着我们向外走去。

      最强有些反应迟钝的摸摸鼻子,抬手过来要扯我脸颊,被夏油杰推着后背推到前面空地去。

      两个人又险些打作一团。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对傻子很宽容的原因。

      ——太傻了,以至于觉得对他们微笑是浪费感情。

      和希意图上前调停,毕竟大庭广众,还有其他无辜游客。我轻嗤一声愚蠢,拉着她掉头就走,不出三秒就被喊着名字装作若无其事地追了上来。

      像两只追着照顾小猫仔的大猫。

      我夹着烟屁股点点手,歪头不屑一顾。“哼,最强。”

      就是这么好拿捏。

      “......接下来想去玩什么?”夏油杰笑着建议。

      我们环顾四周,和希把目光落到园内的游戏区。

      乐园内的游戏屋乏善可陈,大多数都是按照区域划分的临时场地,其中最多的要数这种射击游戏。

      打气球,百发百中大玩偶,十发九中小玩偶,八成以下安慰奖。

      记挂着身上有伤,不便大幅度活动,我们理所应当的把目光投向五条悟。

      和希隐带一丝好奇,传说中什么都会的神子,这时候总该露一手瞧瞧了吧。

      寄予厚望的神子对我俩邪魅狂狷的大写一笑,抬手举枪。

      甚至都不必瞄准,枪在抬起的一瞬间便已扣动扳机,与此同时气球爆裂的声音连绵不绝,飞射出的塑料子弹枪枪命中十环!

      和希捧着脸不住的说“好厉害”。

      看着她发花痴,我一脸黑人问号——我上我也行!

      晒得黢黑的商家干笑着抱来半身玩偶,和希抱着它连连亲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五条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五条悟专属的理所当然,估计是第一次被真心感谢,表情臭屁的不行。

      “撒、有什么想要的吗?”夏油杰也随便拿起一把,卸掉弹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子弹余量。

      架子上摆着超大等身的玉桂狗、稍小一些的蓝色大象、成人手臂长的漂亮瓷娃娃、像盘大瓜子的向日葵抱枕、还有被勾着嘴巴吊起来的绿皮鳄鱼,扭着奇形怪状的气球人,以及无数其他小型物件。

      细数完所有奖品,我扒着夏油杰的手臂,要他:“拿安慰奖。”

      这个时候,就格外的显示出我与众不同。

      几枪下来,除了刚开始的24颗正中气球,剩余的6颗径直打在了五条悟的靶子上。

      也是一样的百发百中。

      和希抱着玩偶暗中观察,我对她挑挑眉:(呵,男人的胜负欲)

      夏油杰稍有尴尬的将那枚塑料戒指递给我。

      白猫想嘲笑,但张开嘴就是笑不出来。

      塑料钻戒的粉紫色假钻闪闪发光,如果不是缘由太过胡扯,这简直是男生表白的最佳场合。公众场合下送戒指的行为太过暧昧,黑猫有些状况之外的意识到自己并不太能掌控一切。

      我攥着小粉拳掂脚接过戒指,仔细端详了一下后,羞涩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夏油杰也露出理所当然的温和表情。

      “打气球也太简单了,”五条悟摸着后脑,满不在意的找补。“其实就跟游戏里的差不多嘛。”

      哦?是吗,那么接下来,你们两个渣滓就给我瞪大眼睛学好了!

      我拈着那枚戒指,和希单手抱住玩偶,在他们的注视下抬起和希右手,缓缓将它伸进无名指:“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借花献佛。

      贱兮兮的,十分油腻。

      五条悟陷入猫猫宇宙。

      清醒后看过来的眼神大概在说:她怎么如此恶心?

      夏油杰收回敲在我后脑的手,安抚:没有下跪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偏偏和希激动更加无以言表,高声尖叫,点头如捣蒜般回答“Yes!Yes!”我们两个笑作一团,两人三足,蹦蹦跳跳,“啊哈哈哈哈”着迈向下一个摊子。

      我趁机回头给了他们一个闪亮的眼神,学到没有!恋爱智障都给我学起来!

      收获了两双看白痴般的眼球。

      被遗弃在原地的五条悟叉着手,“杰,你不觉得她这里有点......”

      夏油杰闭眼低头:“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以后还是看好她吧。”

      情形像是翻倒过来,我们两个在前面你追我赶的跑着,最强跟在后面兼顾着提包,间或大放厥词一番,刷刷存在感。

      我们去馆里玩游戏币,五条悟唱了首小调获得50枚启动资金,拉着夏油杰去玩游戏机。

      双人战车居然一路玩到终局,激烈的战况连载投屏在最高的屏幕上,不少人在屏幕前驻足观看,最后获胜的音乐伴随闪烁着累累红心奏响,机器爆机吐出了十倍奖励。

      两个dk下车的时候,音响还在阵阵欢呼。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偷偷摸了几个硬币去抓娃娃。和希靠在柜边看着,间或舔一口冰激凌。

      他们玩完战车又去打枪,临走还说,有需要就找他们。

      和希说没问题。

      我们开始抓第二个柜子。

      转眼就逛了两个小时,最强玩腻了,索性就一起把剩下的娃娃都抓了。

      出来时间还早,去小商店里存下东西,门口有立可拍,我们嘻嘻哈哈拉着两个最强半蹲着拍了张合照。和希单独留了一个可以拉开装东西的玩偶,出来就看到路边有水面项目,好像可以绕场一周去看水里深处的荷花。

      船是小鸭子船,一艘最大限载人数为2,和希先迈进去,把桨递给身后的五条悟,这边夏油杰就很自觉的拿起来试水。

      和希倚在船壁上吃着小丸子,我们隔空喊话高谈阔论,间或让他们中的某一个快点。

      兴许是催的急,划着划着,水面观光就变成了赛龙舟,在一个狭窄的小瀑布下“猛鬼丸号”与“断背山号”发生撞击,碰碰车似的两船纷纷侧翻,闷头划船的最强奋不顾身,端坐在船沿的我们尖叫着跌入水中。

      小丸子和铁板鱿鱼沾水报废,不知所踪。

      来不及去看水中逐渐沉底的乌篷船,和希举着玩偶一边大骂五条悟,一边飞速游到对岸,五条悟开启无下限,讥讽她太弱以至于被水湿透。夏油杰则跳入水中,捞起已经变成一条淹鱼的我。

      和希掐着人中企图强制叫醒,我装死赖在夏油杰怀里不走,拽着他的衣襟装弱:“搞成这样......怎么办啊?”

      不得已全员又买了张隔壁游泳馆的票,借用了大众浴室把头发吹干,夏油杰偷偷送了只像河豚一样,受刺激会鼓成一团发热的咒灵过来,就找了个角落把衣服都搭在它身上烘干,和希不停地用手指戳它小脚丫。

      身上的绷带没办法拆下,只能用毛巾将湿透的地方先擦拭一遍,再怀抱着咒灵取暖。

      期间和希无数次向我抱怨,不应该带最强来的,他们只会坏事。

      我抱着咒灵瘫在椅子装死。

      再相见是一个多小时以后,出来时五条悟的头发还是湿的,看夏油杰的表情,他貌似在里面游了一会。

      我们懒得谴责他。

      因为有伤在身,时间也紧迫,活动剧烈的项目都不敢去玩,最后大家只能吸吸鼻子,挤在泡泡茶杯里面完成了道别。

      车站距离高专不远,我们在东京高专就近下车。和希抱着玩偶挥手,笑容开心满足。

      我也挥手,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回高专的路上两位最强一言不发,我芒刺在背,脑中设想过数个逃跑方案,都被一一否决。

      东京的山门终于近在咫尺,我看着不远处的朱红鸟居,喃喃道:“我们......回到高专了?”

      “那当然了,”五条悟枕着手臂,侧过脸随口道:“你路上睡糊涂啦?”

      “太好了,”我松口气,叹息似的说:“我没咒力了。”

      仿佛充满到极致的气球陡然崩裂,掩盖的绷带在一瞬间失去效用,皮肤迸溅出大片血迹,那些被封住的、残缺的肢体或伤口,此时显露出真正面目。

      夏油杰短暂一怔。

      隐约间,有血溅上嘴角。

      08

      门口的警报响了。

      硝子和她的同期远远看着。

      校外的医生疾跑着从身边路过,行色匆匆地奔向封闭室内。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在最初止血过后就插不上手了,当她跪坐在身边,将那个被人迫切需求的术式永无休止的注入进去,最后得到的反馈却好像投到汪洋大海中,表面未见一丝好转。

      仿佛这只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

      而接受了反转术式的治疗后仍旧没有好转的人。

      她的同期,是第一个!

      她比身边两位更加冷漠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人类科技拯救垂死病患的命运,改写已经刻画好的诗篇。在风暴的正中央,有太多太多的谜团等待着解开。

      当然,迫切想要当事人醒来,知道全部情况的不只是高层和咒术师,五条悟和夏油杰在清醒之后立刻就投身到拯救世界的扫尾重任之中,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还要应付企图从他们这里打探口风的走狗,偶尔偷出一点空闲却也只能坐在医务室外的台阶上盯着封闭的窗口,面对面无表情的硝子苦恼的挠挠头。

      室内门口的呼喊声大了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护士和医师有条不紊地行走着,路过她和同伴的身边。仿佛他们只是一群静默的路人。

      什么都帮不上忙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她点点手里的烟,眼神沉下来——十分沮丧!

      红灯熄灭,高专负责人上前交涉。

      硝子看着手中袅袅白烟,自觉犹如困兽之斗的人不仅是她,还有另外两个几乎发疯的同期。

      自诩为世界最强的他们,没能保护身为弱者的同期,甚至反过来被同期庇护,在几乎末日般的情境中安然的返回了高专。

      高层打来安抚嘉奖的电话,似乎都成了点燃他们理智的导火索,将他们的高傲和自尊当着卧床病人的面燃烧得一干二净。

      没有告知硝子的是,他们早已瞒着高专,将怒火倾泻。

      只是躺在床上的人无知无觉。

      与所有人想象的不同,后果是一步步造成的。

      先是楼道中巧合的一踢,那时刺体的玻璃伤到了内里,游鱼又是未登记在册的咒灵,一上来就吃了大亏。侥幸逃脱后又掩耳盗铃的跟着两个酒豪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等到最终一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人家主角要奋起爆种全歼敌军只是伤筋动骨,换到我身上我只能殚精竭虑奋不顾身甚至沦为炮灰。

      咒力和外力造成的伤多不胜数,用符咒封住的伤口在失去效用后直接恶化,引起高烧和感染,医务室里那台被当成宝贝的空调终于启动,絮絮叨叨的吹出令人感到湿冷的空气。

      看到如今的情形,真不知道最强们和高专的那些人会作何感想。

      暂时脱离危险之后的很多天里,我只能躺在床上闷闷醒来一会儿,意识起起伏伏,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穿着白大褂的人告诉他们,病人受的伤太重,需要绝对的静养。

      想想也是。侧腹的伤口在最紧急时被匆匆封住,随后便用上了一生的勇气去跟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别的敌人拼命,侥幸逃生之后用药和酒水支撑麻痹着才没能倒下,最后反倒是精神先身体一步倒塌,胆大妄为甚至自杀式的想要在保护所有人的情况下拯救世界......元气大伤。

      重伤逞强的结果就是生死由命。

      空落落的医务室整日只有医生与硝子往来,剩下的人据说都被派出去调查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高层似有若无的按例询问。

      和希经常来看我。

      从她与别人的谈话中得知,她确实被单独问询过一段时间,高层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急功近利,反而让她想清楚了再进行汇报,其余的一切也如往常般进行。

      等到她处理完这些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的恢复意识。

      和希常坐在床头,我能感觉到她。但是她很少说话,总是硝子问她一两句她才回答,好像她也变成了魔法师手里的布娃娃,只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做出反应,除此以外她们之间就只有无限静默的空气。

      我的身体在硝子呵护下龟速好转,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身体也终于得以恢复知觉,同时配合硝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康复训练。

      在这场人为的动乱中,原本我可以全身而退,然而正如花御所说的那样——咒术师全都是些看重同伴的人,至少大难当头,彼此之间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惊险逃亡,携着心爱之物浪迹天涯般的走投无路。

      能在这样的漩涡之下苟全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还能写字安慰她:

      ——都怪你。

      第一件事就是谴责圣母。

      “是啊,”她看了之后默默说,“我真傻,就算当时救了这些人他们也不会感激我们,在他们看来我们就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半闭着眼听她祥林嫂式自责。

      醒来的第二件事,是我虚弱但死死握着和希的手,让她下山去买阿胶红糖。

      我太虚了,偏偏这个时候身体觉得我应该大出血。

      我蜷缩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腹部痛得令人毫无指望,对目光所及的一切失去兴趣,生活顿时索然无味,甚至觉得这条命不要也罢。

      我用毛巾挤压着肚脐附近,试图让它存点温度,好让它受热之后变得不那么痛。

      但是没用。

      什么用都没有。

      我还是很虚,不冷,但需要热,浑身上下都在出汗,唯独肚子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由得腾出一点精力——唯一的一点,去拜托和希,苦苦哀求,让她务必下山去帮我买阿胶和红糖,不然我就只剩一具温暖的尸体。

      幸好早在出任务的时候我就在市集踩过点,看到那里有一家专门针对女性经期的老中医药店,进口中草药,口碑保证,年过六十的老中医在线诊脉,十分值得一试。

      管它到底有用没用。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痛得快要死了,哪还管得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中国老中医,和进货渠道是否合法,以及药品到底是不是驴皮熬的。在身体和精神的饱受摧残下,哪怕她后面端给我一碗安胎药,说喝了它保准能好,并且以后绝不再犯。我也会喝的。

      和希临走让我多喝热水。

      这个时候就需要科普一下,日本家庭多数是直饮水,就是直接拿杯子从水龙头接水喝,没有加热的选项,想喝热水,就去拿锅烧。

      我敷衍的答应了下来,并暗自思索了一下,觉得她回来肯定会煎药,厨房里还有我炖鸡的砂锅,完全可以让她煎药的时候再熬一锅水。或者我直接喝药,热药≈热水。

      但当她空着手回来后,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有些清澈愚蠢的眼神,我顿时觉得这条命难道非要不可吗?

      这条命简直不要也罢!

      果然,她坐下,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我实际不是很关注的重点——简而言之就是,老中医说开方子要诊脉,必须得病人到场,不能随便吃药。

      我有气无力的反问她......红糖和阿胶需要开什么方子?

      它们甚至出厂即成品!

      和希解释不清,心底却仍然很相信中医,决心等最强回来找他们帮忙。

      我怕最强仍然记恨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为免遭到最强报复,觉得也是时候需要她为这段关系付出一下了。

      于是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衣服,“你、不然......背我下去吧。”

      09

      和希答应了。

      看起来迫于无奈。

      背上我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托着我的大腿,猛地从床上起来。

      迈着比我更颤颤巍巍的两条腿,没走两步就开始喘。

      我默不作声地趴在她的背上,颠簸着刚下完一段台阶,她就弯着腰,回过头,十分虚弱:“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下吧。”

      此时距离我们离开医务室已经有大概半小时。

      直线距离却还不到一公里,回头仍能看到高专的教室玻璃,在烈日的照射下反射出闪闪白光。

      我对和希的体能很绝望。

      更让我绝望的是,最强像是死在路上了一样不见踪影,每当这种急需他们展示伟大的当代咒术师典范时,他们总能逃课。

      我发誓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他们。

      在人才辈出的高专里,冥冥可以挥舞巨斧,砍瓜切菜,歌姬能够锤开地面,当仁不让,唯独我们两个鹌鹑大呼小叫,哆哆嗦嗦地盘在墙角伏击四级,像两个卑鄙小人。

      和希终于哆哆嗦嗦地迈进中药店。

      进去就是一股浓厚的中药味,店里没散人,只有半人高的药柜后,一位拈着白胡子的老头闭目端坐,比狩游山的大师还老僧入定。

      和希十分没有道德的上去把他推醒,看她痛苦的表情和坚毅的话语,恐怕药师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能从怀里掏出把刀把他咔嚓了。

      老师傅年纪大了,扶了扶额头撑着椅子坐起来,走到里面的案台后坐下。“哪位问诊?”

      说得居然是中文。

      和希赶忙拉了个凳子过来,让我坐下。

      老头压着我的手腕按了许久,又仔细端详了面色,千沟万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我还没反应过来,和希肃然起敬。

      暴打诅咒,维护世界和平的事听着像动画片看多了,但是不说又怕不能确诊,只能含糊的糊弄,“突逢变故。”

      老头匝了一口,战术后仰。

      “舌头我看下。”老头捋捋袖子。

      我低头,老者夹着我的下巴看了一通,最后才问:“身上怎么了?”

      和希挺直了腰背,眼神专注的听着。

      “重伤未愈。”我淡淡的说。

      老者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墨笔在白纸上停驻良久,像是在思索药方。

      其实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来我状况堪忧,硝子并没能完全治好我的伤。

      据她说,被封住的伤口在排斥她的咒力,导致反转术式无法作用在上面,所以即使和希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出任务,我仍旧躺在床上情况不容乐观。

      又遇上大出血,真是天要亡我。

      估计对面那老头也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状况,理论上来说这不应该啊。

      老者终于落笔,沙沙的抄写声中隐约夹杂着轻轻叹息。

      方子递给和希,“后面抓药,早晚一副,过上个星期后复诊,看看效果。”

      说完两句话仿佛就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无尽疲惫感涌上来,却一丝想要闭眼的感觉都没有。

      青白的脸色下不但行动迟缓,就连气息都寡淡的如同烟雾,更不用提校服掩盖了几乎半身的绷带。

      和希走开。

      “现在还觉得疼吗?”对面老者问。

      我迟钝地摇了下头。

      “脸上还行?”

      几不可见地微点下头,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真是、怎么搞得,年纪轻轻就弄成这样。以后可难养喽。”老者叹息。

      我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为了没血缘关系的弟弟和男朋友吧。而且这么说也有点太不要脸了,有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既视感。

      “我拿好药了......这是?”身后响起和希的声音。

      “这香先用着,睡不着的时候点上根,喝药忌烟酒同食,饮食也不要重油重盐,一切清淡为主。”老头看着后面的和希说。

      即使眼神快要涣散了,我还在想,不是要忌讳烟酒吗,为什么还能点香?

      回高专时,还是和希叫了车。

      还没入山门便受到了一众殷切问候。

      准确的来说,是被一群人围住疯狂质问去哪了。

      在高专看来,两个亲身经历过畦田之灾的咒术师一齐失踪,一个重伤在床,另一个轻伤未愈,要是出点什么事恐怕就不是切腹能解决的。

      得到消息的夜蛾和硝子差点把整个高专翻了过来,终于在山下见到了两个摞在一起的奇行种。

      此时,和希背着我,我手里提着香,她挂香肠一样把药垂在脖子上。只要手里再柱根拐,我们就是咒术高专流动乞丐分校。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我从和希背上扯下来。

      失去温暖的肚纸立刻受凉般涌起痛感,蜷缩着被放置到紧绷摇晃的平面上。

      摇摇晃晃地抬走时,听到有路过的人随口说:

      “这个女人,怎么看起来还没好......?”

      这个、女人......?

      不知道是谁,但肚纸剧痛,暂且先记在账上。

      “真是的,老头子说过了,要你不要总是有事没事往东京跑,出完任务之后就回京都,作为京都校的咒术师要有京都的自觉,不要总把自己当做东京的人......”

      我被带着逐渐远离声音,模模糊糊的听到风吹来的一句。

      “啊、嗯,”回应的,“我知道了......”

      我生怕和希会走,抓心挠肝的想要醒来,即使在沉睡中也紧绷着一根弦。

      醒过来后,她不仅在,还帮我熬了药。

      我被药草味熏醒时她正在身旁活蹦乱跳,熬出的药黑乎乎一大碗。

      我恐惧于她可能熬了一锅腐蚀毒药,用大铁锅提炼桉树枝搅合最后炖成焦糊稠黏的液体,魔女专供的那种,喝掉就加入游魂大队,成为几百年都不能安息的伴生鬼魂——便借口放凉草药,让她再给我讲一遍故事剧情。

      在充分了解了所有的细节和彩蛋后,我对两个天选dk又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

      五条悟,悲催神子——谁都不爱他,谁也不要他,干了十几年教师,教出一群恋爱了不会告白的怂蛋,实力没一个及得上他。

      夏油杰,新兴人类教主——视所有术士为家人,厌恶排斥正常人类及其生产制造,但会在若干年后拿着猴子科技,跟一个漂亮妹子拍上几张死前靓照。

      口嫌体正直,或者说,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

      而我现在痛失猴子科技,只能躺在床上听着面前询问情况的人对我发表一通狗都听不懂的演讲,并要求我立刻做出恭敬的回应。

      耳机在被抬回来时进血罢工,完全不理解对面在说什么的我只能露出尴尬的眼神,然后用眼神表达自己现在听力受损,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鸟语。

      那人看起来有些气愤。

      他本着对双方都好的原则所发表的感言居然被当做空气无视,这个丫头简直跟最强一样不识抬举!

      我在他预备说第二句话时光速入睡。

      反正我现在是重伤病人,有本事你就把我叫醒,我睁开眼分分钟表演癫痫给你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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