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X对家[真不熟]》九尧倬

6、啊

　　因为说得很轻声，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岑行转身离开的速度也很快，跟着人群离开的那一瞬间，手指猛得一颤抖，径直顶开专辑盒，触碰到盒子里的照片边缘。
　　指尖有种被划过的触感，似乎被线嵌进去，在手指尖留下抹不开的痕迹。

　　这种触感在谢汖站起来和她并行后达到了极点，谢汖站到她身旁，两个人一起踏入有亮光的拍摄灯下，又跟着人群往演播室走，脸上的灯光也跟着被抹灭，被阴影再次抱回怀中。
　　跟着灯光一起陷入阴影的，还有谢汖嘴中回应的两个字。

　　“谢谢。”

　　这两个字也很低，再加上环境嘈杂、谢汖的个子又很高，到了岑行耳里的时候这两个字已经算是微不可闻，可岑行就好像是抓着溪水一般精准地把谢汖的话抓进了耳里。
　　喉咙里甚至有刚喝了溪水的感觉，甚至能感觉到是非常冷冽的溪水。

　　都已经站在一排了，话题也连上了，岑行在心里吞了一口气，把话题延续下去。
　　“新歌真的不错，看得出来你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了。”

　　“我觉得伴奏还不行，后半段那里听起来会有些吵。”

　　谢汖的回答让岑行僵在专辑盒旁的手指重新松开，照片的边缘远离，专辑盒在走动中被“噗”得小声关上。谈到编曲，岑行感觉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而不是连声音都化为溪水的世界。
　　“其实后半段反而是亮点，有的时候创作者潜意识里没有处理好的瑕疵，能成为特色。”

　　这句话落下后，岑行能感觉到谢汖很明显地看了她一眼。
　　“是，我也这么觉得。”

　　“我刚才没到的时候，导演有没有讲什么？”

　　“他说了些注意事项，我也没怎么听。”

　　“那我们现在去演播厅干什么？”

　　“他说要进行一个初谈。”

　　两个人的对话逐渐流畅起来，岑行原本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迈开的步子不再那么僵硬，她不知道站在她身旁的谢汖是什么感觉，反正她觉得刚开始的话语进行得犹如生锈了许久的铁器，一搬弄就是锈皮掉落的声音。现在才逐渐刮去表层的锈皮，对话开始顺畅起来。
　　毕竟他们是参加同一个节目的同行，而不是连对上眼都艰难的陌生人。

　　但陌生人都能对上眼，岑行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没去看那视线。照片里的视线看多了，总觉得谢汖的视线过于侵略性，过于冷漠，如果对上，说不定能抖出雪来。
　　于是她低着头继续说。

　　“什么初谈？”

　　“导演说会和我们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一个对话，应该会看我们的一些作品。”

　　“在镜头下？”

　　“是。”

　　岑行一时想不出导演跟他们谈话有什么好拍的，等到了演播室，才知道是那种大家都可以在谈话室外看到演播的形式。节目组征用了缅栀区的一个别墅当演播场地，参赛选手都坐在一楼的壁炉旁，电视机上能看到二楼导演房间的画面。
　　选手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铁艺椅上，岑行走到沙发后没有人的地方站着。她刚一站定，节目助理就走过来，把抽签木盒递到她跟前。

　　“岑行，来抽个签，等会儿按照顺序进房间。”
　　木盒上印着节目组的商标。

　　岑行没犹豫，伸出手直接在盒子里抽出一个签，展开后是数字是二十八。摄像从沙发前走到岑行身后，对着她便条上的数字来了个特写，特写过后，岑行把便条折起来又重新塞回木盒，把手塞回口袋。汝窑岛的夜晚不算热，甚至有些冷，海风从纱窗吹进来，吹得门内的窗帘直摇，把帘子下蹲着的三四个摄像罩了个正着。摄像师一边憋着笑，一边把长帘从自己脑袋门儿上掀起，塞到书柜后。

　　风这么一吹，莫名有些困，岑行低下头站在角落。总共就三十三个人，她抽到第二十八个，看来今天的录制要持续到很久，连早走的机会都没有。这么一想，衣服上别的麦克风都变得沉重起来。
　　站的地方正好对着窗户，风吹进来，岑行下意识地站直。

　　身侧忽而传来一声“冷吗”，让岑行的后背更直。转过头，和刚抽完签走过来的谢汖对上视线，沉默中，岑行其实想问“你为什么也站在这”，但顿了顿，还是没问出口。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喜欢站在角落的地方发愣，这些角落几乎是灯光和摄像镜头的盲角，就算能拍到，也是最小限度的、于人群淹没中地被拍，很适合一个人待着，任由眼神逐渐发直。

　　如果说游泳池旁的位置还可以说是巧合，但谢汖两次都和她一样选在这种地方，看来这人也比较喜欢安静。海风中，岑行忍不住扬起唇角，把头侧过去，让几乎微不可见的笑容隐埋在灯光找不到的阴影里。
　　心里有种类似于气球被戳破后漏出氦气的轻快感，那种不知所来的欢愉。

　　仅仅是因为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不冷。”
　　岑行重新站直，下巴微抬，有些慵懒地倚靠在墙上。
　　“你抽到了第几个？”

　　“第二个。”

　　“那很快就是你？”
　　岑行转过头看向谢汖。

　　“嗯。”

　　谢汖和她一样倚靠在墙上，身体朝她倾斜，低头看着她，灯光只罩住他的半个身体，眼神垂下的时候，有种和岑行印象中不同的温柔。眼神要比她在国外月末评价看到的要温和很多，也比照片上的眼神要缓和许多。
　　眼神意外得很认真，看她的时候，焦点就全在她脸上。

　　这和印象中不一样，因为无论是从媒体上、经纪人嘴中还是国外的那些练习生口中，谢汖的形象一直和没礼貌这三个字牵连在一起。他们说谢汖不是很爱和人相处，说话也是短暂地掠过，可现在这么近距离相处下来，岑行却意外地觉得很舒服。
　　她觉得自己是在和属于她这一端世界的人在交流，不用说太多话，就能懂得对方的意思。交谈的声音很低，逐渐隐没在海风中，有种跟海风一样轻的质感。

　　抽到数字一的人已经进了导演演播室，虽然电视机上有播出画面，但因为收音装备没办法给每个人佩戴，电视屏幕基本是静音的状态，节目组没有让选手必须对视频做出反应的硬性流程，于是大家也就随意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基本上都在互相交流。
　　岑行和谢汖一直低声交谈着，直到场记开始喊“到谢汖了，检查一下麦克风来导演演播室”，交谈声这才停下。

　　谢汖意外得有礼貌，就算是离开，也转过头跟她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因为没想到会有这句道别，岑行先是愣了几秒，而后才开口回应了句“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回应之前，谢汖一直停在她跟前，直到她再次出口回应，停顿了许久的身影这才离开，这特意停顿的空隙，仿佛是为了专门等待她的回应似的。
　　当然，这是她错觉的可能性更大，也许谢汖只是在停下检查麦克风。

　　谢汖走进去后，电视屏幕上浮现他的身影，岑行看着电视机上的谢汖，略微眯起眼睛，人却依旧陷在阴影里。电视屏幕中，导演跟谢汖说了几句话，全程都是静音的状态，而后几个评委对谢汖说了些什么，电视屏幕画面一切，开始播放谢汖过去的舞台录频。
　　录频依旧是静音，画面一出来的时候，岑行甚至知道这场舞台是四年前的打歌舞台，因为看过太多次，就连舞台最细节的动作都记得，包括谢汖唱歌时的微表情。

　　谢汖的舞台表现跟他整个人、以及对音乐的理解一样，与其说是在表演，不如在说在诠释自己的歌，舞台不是主陈列品，而是作品的附属品，是作品的一部分。谢汖不会对镜头做什么互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直视镜头，录频里的谢汖也没有看向镜头，冷静地完成自己的作品，编舞的部分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但舞蹈的部分更多的是由群舞老师来完成。
　　谢汖只会在歌曲鼓点最重的时候跟着节奏调动身体，动作虽然不多，但能从力度和流畅度中看得出来这个人舞蹈很好，拍子抓得又快又紧。

　　岑行能从谢汖的舞台设计感中看到音乐和节奏的呼吸，她很享受谢汖的舞台，更享受谢汖的歌。无论是节奏蓝调还是比较新潮的先锋电子，这些音乐形式都是谢汖作品中常见的元素，也是岑行自己编曲作曲时最喜欢融合的元素。
　　有段时间岑行做融合做到一种走火入魔的形势，仿若无论什么复古的曲风都要融进一些新质感的改良电子，但后来，她听了谢汖的一首雷鬼简曲后，忽然觉得形式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音乐想要表达的内容。

　　在艺术创作方面，岑行意外地发现谢汖和自己有很多共同点，无论是对舞台表演的理解、对舞蹈的编排还有对曲风的融合，都有一定程度的共感。虽然她之前没有跟谢汖面对面交流过，但是她能从谢汖的不同专辑和舞台上感受到共鸣，这也是她为什么看着谢汖的作品越陷越深的原因。
　　每次听着听着，经常会有新的灵感出现，会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对味的旋律和创作方式。有的时候内心会如同突然被鼓吹起的气球一样，升腾起想要和谢汖合作的欲望。

　　如果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找个机会和谢汖合作。
　　内心划过了这么多念头，岑行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屏幕，仿佛在看什么乐谱，或是乐理论文。直到身旁走来一个选手，岑行这才直起身，脸上的神情条件反射地缓和下来。

　　“谢汖很棒。”
　　来人是个有很多年创作经验的青年女选手，岑行有所耳闻，但这人更多属于抒情曲风，岑行没有过多关注过。

　　女选手显然也只是寒暄，用着在镜头前才会出现的官方语气指向电视机。
　　“他的作品我听过很多，你的作品我也听过很多，我没想到你们两个都会参加这个比赛，你们两个音乐审美很像。”

　　“确实很像。”

　　“你们俩回国后，我有听你们的新歌，虽然我不擅长做你们这类的音乐，但是不得不承认，你们确实在输出一些新的、鲜活的东西。”

　　“谢谢。”
　　岑行这句谢谢说得很真诚，虽然大家都是对手，但也有欣赏彼此音乐的品格。

　　“现在手机没收上去了，看不到网上的实时评论，估计话题都在围绕你和谢汖的，你们俩之前不是对家公司的吗，又都是夺冠的热门，媒体说不定恨不得你们打起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
　　岑行又倚靠回墙上，海风吹向侧脸。

　　“其实你们同龄，又都在这个行业，一直没有交集确实挺让人觉得可惜的，这一次你们俩直接来到一个比赛，你觉得你和他同台，谁会赢？”
　　女选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笑，显然有几分调侃。

　　“不知道。”
　　岑行的声音和海风融在一起。

　　“那你来这个节目有什么目标吗？”

　　这个问题落下后，女选手以为岑行还会如同刚才一样慵懒地回一句“不知道”，但沉默了几秒后，回应的却是岑行转过头看向她的视线。

　　岑行看着眼前的女选手，声音坚定到没有带有任何犹豫。
　　“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