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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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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牧白非常仰慕自己的小师叔,有时甚至要超越于自己那个三顾门派而不入的师父。
传闻小师叔年少有为,天资卓越。当年他们霄剑山庄遭人迫害,三大门派联合围攻,死了庄内三百六十余人,庄主还重伤不醒。
然后小师叔出关,一把剑一个人,屠了三大门派两千七十六人。
据说当日血雾染了半边天,剑鸣斩断了玉峰雪山的半方高耸古木,青年人一甩剑血,独身立于山下雪间,满身的红,像一轮烫开冬霜的红月。
自此,江湖八大门派,方才知晓霄剑山庄的这号可怖人物:沈常云。
有他称顶,再无人敢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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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云雾,琼楼玉宇。
鹤鸣,风息,月上枝头。
丘牧白小心翼翼的猫腰走过熄灯的几个弟子寝屋,脚尖轻微,落在地上像猫爪子一样软绵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忽然一阵风,刮起几片叶片刷拉拉的擦过衣摆,吓得他立刻在墙尾的草垛里缩成了一只小耗子一样动也不敢动。
没错,在来到山庄的第二个月,这是他第十六次半夜肚子饿偷跑出来了。
少年人缩在木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悄悄的听了会周遭声响,似乎是确认了没有威胁,才一点点伸出胳膊顺着白墙黛瓦继续往门口溜去。
头顶的树荫遮盖了细碎月光,落在丘牧白发梢脸颊上像水波一般荡漾个不停,却不会让这张模样俊秀尚且稚嫩的小脸有丝毫的分神松懈。他一本正经的注视着不远处在夜色里厨房半掩的木门,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果然,厨房的后门没关!
心下暗喜,丘牧白直奔而去,在快到木门时旋身贴靠在旁侧墙壁歪头又听了会里面的动静。确定万无一失,厨房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后,他迫不及待的用手指轻轻推开了木门的缝隙,小泥鳅一样的钻了进去。
今天晚饭的小咸菜和窝窝头都有剩下,记得冷窖里还有不少酱肉……
脑袋里迅速转动着各类觅食路线的丘牧白,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厨房里灵巧熟练的左转右转,东摸摸西掏掏,一身衣服沾了炉灰,脸上也被蹭了一道灰扑扑的印子。
他鼻翼嗅了嗅,忽然闻到了一丝酒香。
嗯?!
丘牧白眼睛睁大了点,顺着味道的来源像被勾住一样缓缓跟随着转过脑袋,神情若有所思。山庄里禁止嗜酒,除非逢年过节,不然一丝酒味也不会漏。
这一点味道像是藏在糖里的幽幽桃花,却又干干净净清冽的好似果肉结霜一样脾人心肺。饶是他这样一个年纪尚小不懂酒的人,也闻的吞了吞唾沫。
莫非,是师兄偷偷在厨房藏了什么好酒……?
少年猛地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来,内心一阵颤巍巍的隐约兴奋,连带着他扶着灶台的手也不由按捺不住的攥紧了一下。
身为一个十四岁的新晋弟子,丘牧白哪怕是在以往的拜师大会上也没能碰到一滴酒水,他以前也经常听闻几个师兄说起酒来的眉飞色舞姿态,好像这些佳酿比起各类美食都要珍贵不凡的多。作为一个优秀的霄山新弟子,样出色的好东西自然没理由要错过。
丘牧白没有在原地踌躇太久,他耸耸鼻子,闭上眼睛专注的辨别这酒香在空气里的浓淡分别,一步一步往厨房后院的方向走去。
这个味道感觉就像是冰冻泉水里剥开一半的水蜜软桃,丝丝甘甜夹杂着冷幽的暗香。一时间又分辨不出到底是酒还是什么漏出了汁水的美味果实。
就在丘牧白即将靠近后院外头,脚要踩上院外台阶上清冷撒泻一地的月光时,他猛地听见了一声酒盏轻碰的声响。
清脆,在极为安静的夜里像冰块落瓷,玉珠敲瓦,无比鲜明。
有人?!
少年一惊,立即抬脚躲到了旁边低矮灶台的后面。
这,这么大半夜的,谁!!
丘牧白被忽然吓了一跳,此时蹲在阴影里战战兢兢紧张的脑门都落下一滴汗来。
不是他胆子太小,而是霄剑山庄的规矩严苛,若是叫人发现了半夜偷吃免不了挨一顿罚还要下山扫台阶个把月,到时候不仅仅是吃不上夜宵,恐怕冻都要冻掉骨头。
他别的都好,就是怕饿,怕冷,还不喜欢扫地……
一想到要去山下孤苦一人的挨饿吹风扫台阶,丘牧白就忍不住要皱成一张苦瓜脸挤出眼泪。
应当没发现吧?刚刚自己没出声响,应当,没发现?
安静了片刻,丘牧白严阵以待的皱眉,想要探出个脑袋悄悄看一眼院外到底有没有人,却又一下子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惊的刹住了动作。
“但凡有个美团或者饿了吗…也不至于喝个酒啃劳什子萝卜干。”
那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还有点懒散绵滑,像是在唇齿里碎碎的嚼完了字眼才吐出来一样,连尾音都带着点酒气。
美图安?饿勒么?
那是啥?
但丘牧白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心跳顿时就慌张无序起来,要不是他努力屏息不让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发出来,恐怕外头那人就要听见厨房灶台后面还藏着个人。
糟糕。
怎么办怎么办。
甭管院子里的是弟子还是旁人,被发现了都不是好事,当下权宜之计是立刻闪人,而且要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动静的怎么来怎么回去。
满脑子赶紧走人不能多待的警告疯狂滴滴,丘牧白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别扭动作,僵硬矜持的伸出手小心摸到了灶台的边缘。
灶台常年煮饭油烟熏的有点滑腻,但他还是谨慎的五指发力,意图撑起自己此时有点四肢不协调的身体,抬腿垫脚小心悄然的往外挪动。
而就在丘牧白如此谨小慎微的如履薄冰间,一道阴影无声的笼罩了他的视线。
一阵桃花的酒香蔓延过来,连带着夜半露水的湿气和凉意,如同一道猛地蔓延上脊背直达头顶的酥麻恐惧震的丘牧白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他看着面前被阴影笼罩而变得暗沉的地面,以及自己踏出一半的脚,以一种卡顿的缓慢姿态回过了身。
抬头,是一双寒如点星的半阖凤眼。
貌若冠玉的青年挑起一边眉尾,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偷吃菜的兔子。
“唷,这不小炮灰呢吗?”
丘牧白呆滞,惶恐,不知所措,本能的瑟瑟发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那一句小炮灰是什么意思。
“小,小师叔…?”神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对方双眸微眯,神情倦怠松懈,明明看着颇为惹人心动,却无故叫丘牧白心底一咯噔。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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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后院,明月隐云,树荫晃动。
丘牧白双膝并拢跪坐,两手握拳放在腿上,腰板挺直。
“饿了?”
旁侧坐姿闲散的青年漫不经心的往酒碟里倒酒,两字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却在背上压的人喘不过气。
“没…”丘牧白脑袋不自主的低下去,声音毫无底气。
这下可真是丢大发了,叫谁看见不好,偏偏被这位大能逮到。丘牧白越想越丧气,只差在脑袋顶上腾出朵乌云下下雨。
毕竟谁能不知道霄剑山庄的沈常云呢。不少弟子就是仰慕此名而来。自然包括丘牧白。只是沈常云从不收徒,也鲜少出现在众人视线。
好不容易遇到了,偏偏是这么个情形…
“有心事?”沈常云倒是不在意他那些小情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院外墙头的浮云夜色。只是余光扫了一下边上垂头丧气的少年身影。
“…不是。”
既不是饿也不是有心事,那看来就是太闲了。
沈常云晃晃手里的酒壶,眼睫在月色里垂落,洒了一片莹莹光泽。
“那好,明日你来练剑吧。”他一抬手腕,竟是直接就这酒壶喝了大口,点滴酒水洒落,香气缭绕开来。
“?”丘牧白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去。
“小师叔,这,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剩下的话来没来的及出口,就被迎面贴上的一盏酒碟给挡了回去。
“喝了。”简洁俩字,不容置疑。
丘牧白鼻翼煽动,被那酒香弄得有些迷迷瞪瞪不好拒绝,喉结动了动咽口唾沫,抬手接下一饮而尽。
酒香与清甜,混杂了辣与烫一同入喉,直接翻起来热意,把他脖子和脸烧红了。
一时间眉头和鼻子都皱到了一起,略显滑稽。
沈常云被他那样子逗笑。